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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牢地釘在門頭的“正”字上。

郭巨鷹最後還是被割了頭。

倒不是傅希言故意折騰屍體,實在是天氣太熱,屍體壞得太快,沒法帶著上路,冰鎮人頭已經是極限,可惜,冰到最後也化掉了。

禁軍已經衝了上來,傅希言翻身落到車廂頂部,一腳踢起登聞鼓,然後用綿柔的勁道打在鼓麵上,隻聽登聞鼓發出一聲悠長洪亮的聲響,隨著他的拳風,越過麗正門,越過南宮門,響徹大內。

在鼓聲將竭之際,傅希言用真氣發出震天動地的質問——

“秦效勳!南虞十萬百姓的喊冤聲,你敢聽嗎?!”

咚咚咚咚……

鼓落到地上,發出一連串的敲擊震動聲。

與此同時,馬車已經衝入了禁軍包圍,數把鋼刀劈向拉車的駿馬,卻被一股山洪般的推力衝了開去。

傅希言使出“踏空行”,越過禁軍,直接殺入大內!

“吼!”

阿冬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從密密麻麻的禁軍中跳了出來,他手裡握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刀,刀刃鋒利,劈過來時,甚至在炎熱的天氣裡都能感覺到一絲細微的寒涼。

傅希言雙掌合十,雲絲尉外表柔軟,內裡剛硬,刀鋒落在手套上,竟然沒有造成半分傷害。他順著刀柄,去搶奪兵刃。

阿冬喉嚨裡發出被冒犯般的低吼,手更是緊握刀柄不放,然而傅希言隻是虛晃一招,一感覺到他在大力搶奪,立刻鬆手,任由他朝後倒了下去。

湧過來的禁軍越來越多,傅希言故技重施,躍上半空,踩著禁軍的槍矛刀尖,繼續往裡衝。

他衝的時候,甚至沒有回頭。

因為他知道,後麵的靠山很穩。

裴元瑾落後一步,發髻上的赤龍王依舊穩穩地簪著,隻是雙臂一展,巨大的威壓便使禁軍一個個抬不起頭來。

兩人一前一後,第二次殺到了福寧宮外。

秦效勳麵色鐵青地坐在宮殿裡,鄭玉站在身邊,正溫柔地幫他搖著扇子。堂前站著一對麵容相仿的兄弟,正是已至武王後期的桃山兄弟。

他們晉升武王前,就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兩人聯手,威力翻倍,幾乎沒有敵手,唯一輸過的人,就是天地鑒主師一鳴。

不過那也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常年的勝利已經讓他們很少將人放在眼裡,聽說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殺進宮來,隻是冷冷一笑。

桃山兄開口:“有人來送死,簡直是好極了。”

桃山弟接道:“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

鄭玉見兩人要一起出去,謹慎道:“殺雞焉用牛刀?兩位高手,不如留一位下來,與陛下一起看戲可好?”

哥哥斜眼看弟弟,弟弟也看向哥哥。

哥哥說:“你是弟弟,打架這麼好玩的事肯定是要讓給哥哥的。”

弟弟搖頭:“哥哥要讓著弟弟。”

哥哥冷笑道:“長幼有序。”

弟弟說:“尊老愛幼。”

哥哥轉了轉眼珠:“好吧,看戲更舒服,我是哥哥,當然應該是我留下來。”

弟弟又著急了:“不對,弟弟應該更舒服,弟弟留下來。”

“好,那你留下來。”桃山兄飛快地衝了出去。

桃山弟愣了下,急忙追了出去:“哥哥,等等我。”

……

鄭玉對秦效勳說:“千金之軀不坐危堂。老奴懇請陛下暫時退避。”

秦效勳說:“裴傅二人詭計多端,一動不如一靜,朕倒要看看,他們如何突破兩位武王的封鎖!”

鄭玉想了想,便不再說什麼。

*

福寧宮外。

傅希言抓住祝守信修好的追魂索,趁著對方收索的片刻,朝著對方撲了過去。

祝守信抬手,一掌劈了過去。

傅希言不閃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祝守信手掌拍在他的腹部,隨即感覺到一陣古怪的吸力順著自己的掌心,一路滲透經脈,將自己不同,光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刺,就掀起了四周靈氣湧動,讓傅希言和祝守信兩人自然而然地分了開來。

但此時,祝守信已然頭發灰白,整個人蒼老了二十來歲,一雙眼睛深陷了下去。然而他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慶幸中,並未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傅希言見裴元瑾拔下了赤龍王,單手托地,飛快地站起來,直接撞開福寧宮門,衝了進去。

禁軍慌忙跟在後麵。

居高臨下地看,好似他帶著禁軍殺入福寧宮一般。

阿冬緊跟在他的身後,猛然朝他撲去,傅希言仿佛背後生眼,腳下幾個回旋,就將他甩了開去。

秦效勳所在的宮殿門沒有關。

鄭玉正奔過來,想要關門。

這是傅希言第一次見他,但秦昭特意介紹過。

“鄭玉,先帝身邊第一謀士,也是促成與靈教合作的禍首。”

傅希言一拳揮出,鄭玉身體詭異地扭曲了下,想要躲避開去。鄭玉和王昱一樣,是個隱藏的高手,但他又和王昱不一樣。

王昱運氣好,他的武功對付被煉製成王傀的劉彥盛,綽綽有餘,而鄭玉與傅希言,同為脫胎期。

傅希言已至脫胎巔峰!

綿柔拳的拳意就在於綿柔如水,無處不在,鄭玉的腳法雖然詭異,卻終究沒有躲過去,當拳擊中他身體的刹那,他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極為清脆的哢嚓聲。

一柄匕首無聲息地插入他的心房。

傅希言一邊將匕首狠狠地拔出來,一邊避開阿冬的攻擊,他沒看秦效勳,但字字句句都在對著他說:“你將百姓當螻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在彆人眼裡也不過是一隻螻蟻!”

鄭玉死的很快,倒下的時候,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

秦效勳想呐喊,想咆哮。

朕是九五之尊,是萬民之主,誰敢說他是螻蟻?

但看著傅希言平靜卻冷酷的臉,他的聲音仿佛被堵在了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阿冬隻擋住了傅希言一小會兒,就被他一腳踹斷了腿骨,整個人半跪在地上。

這一刻,傅希言與秦效勳的直線距離不超過兩丈,中間門再無阻隔。

傅希言藏到現在的三支無名小箭終於射了出去,段謙贈予的三支箭終於有了它們的名字——無名。

那些發出呐喊,釋放憤怒的人,也許終究被曆史洪流所淹沒,沒有留下名字,可至少,他們來過,活過,存在過。

看著箭頭射向自己的瞬間門,秦效勳想到了很多,想到去金陵與班輕語奪權的烏玄音,想到了父皇臨終前大勢底定的欣慰表情,想到了那座從來沒有去過的新城,還有……

三支箭頭齊齊被一把蒲扇掃開——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是保護皇帝的桃山弟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傅希言被掃出宮殿,落地的刹那,渾身骨頭猛然斷裂,但一陣劇痛過後,又很快恢複如初。

赤龍王逼退桃山兄,裴元瑾將傅希言扶起。

傅希言望著近在咫尺卻再度遠若天涯的宮殿,冷靜地說:“走吧。”

殺了鄭玉,他已經保本,而秦效勳的賬,班輕語的賬,烏玄音的賬……他曆曆在心,總有清算的日子。

裴元瑾身如熾火,麵如寒霜。他帶著傅希言淩空一躍,卻在離開福寧宮前,反手一劍,斬出一道長虹,直劈宮殿,似乎要將端坐堂中的人硬生生劈成兩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那麼一瞬間門,秦效勳看著這道劍氣,仿佛看到了天降神罰。

桃山兄弟同時攔截——

劍氣回頭,落在地上,刻下了一道深痕!

第95章 英雄是無名(中)

時間尚早,大閘蟹還沒長好。

難得來太湖一次,卻沒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閘蟹,傅希言心中還是有些遺憾的,但旖旎的太湖美景彌補了這點,留點念想,下次再來時,便多一份期待。

距離第二次闖南虞皇宮,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些日子裡,他們順著運河泛舟北上,一路欣賞風景,走走停停,怡然自得,一點都不像亡命天涯。

南虞朝廷已經發布了通緝令,並且“狠心”地附上了他們的畫像與名字,鬨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真正乾活的,隻有各地衙門的捕快。

一群不入真元的捕快能抓住一位武王,一位脫胎巔峰的高手?想也知道都是表麵功夫。

況且,這對逃亡鴛鴛組合已不再是武王與脫胎巔峰,傅希言經過郭巨鷹和祝守信前赴後繼的灌溉,成功晉級入道期。

他坐在船頭,伸著魚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湖麵,頗有些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氣勢,可內心並不如表麵這麼平靜。

入道,對武者而言,就是找到了一條準備一輩子走到黑的路,因此心境修煉極為重要。

本以為從南虞皇宮出來,自己在心境上會大有不同,然而,等那陣淋漓儘致的暢快過去之後,內心迎來的是無儘空虛。

敲響登聞鼓發出震耳發聵的一問,恰如預料的沒有結果。

可他並不後悔。

總要讓當權者們知道,即便身處底層,人也不會死得無聲無息。血肉之軀,可以鑄就鋼鐵長城,血肉之軀,也可以使長城崩塌。生命的無限可能,神聖不可侵犯,誰輕易剝奪,就要做好被剝奪的準備。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自古以來有很多大道理,不一定人人都懂,但等價交換這一點,亙久不變。

釣了一個時辰的魚,太陽都下山了,魚兒還沒上鉤,終究釣了個寂寞。

明天早上,太陽還會升起,河裡的魚去了又來,新的一天新的事情,他的腳步還會繼續向前,但金陵與臨安,他一定會再回來。

因為這兩座城裡,還活著幾個不該活著的人。

傅希言已經能夠無比冷靜地思考殺人這件事情,殺鄭玉的後遺症也遠不如殺陳文駒時那麼大——他隻是狠狠地喝了一壺酒,又狠狠地睡了一大覺,就從雙手沾滿鮮血的噩夢中掙脫出來,甚至後悔起自己下手太慢,沒能把秦效勳一並解決。

之前他還經常幻想著哪一日天上七星連珠,打開穿越時空的大門,自己一睜眼又能回到前世,然後去一個專業的減肥機構報名。

如今,他已經打消妄念。不僅因為他在這裡有了親人,愛人,事業,更因為自己被漸漸同化了的靈魂。

終究是,回不去了。

他留戀前世的歲月靜好,卻也記得長輩曾經說的,幸福不從天生掉下來的,無數人披荊斬棘,無數人浴血奮鬥,無數人負重前行,才鋪就這條康坦大道。

如果他所處的世界還不夠美好,為何不可由他披荊斬棘,浴血奮鬥,負重前行,鋪就大道?

如果這個世道沒有給普通人活路,那就由他找出一條活路來。

不負前世所見,不負今生所學。

他雖然沒有釣到魚,船上的水手卻收獲滿滿,收起魚竿,和裴元瑾一起蹭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