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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雙喜突然明白那日裴元瑾說的話。

武功境界是決定勝負的一個原因,卻不是唯一原因。

他感覺到對方的境界還停留在脫胎中期,可打鬥中,對方的氣勢已將自己這個脫胎巔峰完完全全地壓在了身下。如此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他隻是天地鑒的門客,收錢辦事,卻從未想過以命為注!

他猛然大喝一聲,雙掌豁出性命般地連拍十六掌。

摧心十六!

這是殺招也是絕招。

縱然不能殺掉劉彥盛,但隻要能為他尋到一絲喘熄之機,他就能逃出生天。

他想活下去。

他的眼睛裡滿是對生命的熱情。

然而劉彥盛的刀穿過密密麻麻的掌風,如一朵烏雲,遮擋在他的眼睛上方,蓋住了那眼睛裡的光。

刀落下。

俞雙喜抬手去擋。

劉彥盛刀中途變招,刀身狠狠地拍在他受傷的耳朵上,趁他暈眩的刹那,刀鋒飛快砍向那脆弱的頸項。刀影掠過,頭顱甩落。

頭顱落在地上,臉正好對著建宏帝的方向。雙眼圓瞪,仿佛沒有看夠這個世界,而眼裡的光亮已經暗淡了下去。

劉彥盛看向對著俞雙喜屍體發呆的建宏帝:“陛下為何不開門呼救?”

建宏帝道:“這是你的地盤,裡裡外外都是你的人。”

劉彥盛說:“陛下是認輸了?”

建宏帝後背緊緊貼著櫃子,抬頭問:“你才是王傀?”

劉彥盛點頭道:“不錯。莫翛然騙了你,也騙了天下人。王傀並不是沒有意識,隻靠記憶行動的傀儡。王傀隻是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卻不會失去理智。”

建宏帝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自願的?為什麼?”

劉彥盛拿起刀,用桌布擦了擦:“答案陛下自己已經說過了。”

“什麼?”

“萬裡江山,萬千臣民,萬人之上。”

建宏帝激動地說:“就算你殺了我,你也拿不走這萬裡江山!”

“我知道。”劉彥盛淡定地說,“可我還是嫉妒。嫉妒與我一同長大的人君臨天下,我卻要日日跪在你的麵前。殺了你我也沒太大的好處,可就是恨你,想殺你,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損人不利己,可我控製不住。”

建宏帝說:“我死在太尉府,終究是瞞不住的。”

“所以這件事,我親自乾。”劉彥盛緩緩抬起刀。

“沒有第二個人?”

建宏帝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劉彥盛冷聲問:“還需要第二人嗎?”

他手中的刀剛剛殺過人,血跡抹在桌布上,還有殘留,那刀光血影再有燭火映照,散發著嗜血的森然之氣,麵朝著皇帝,一步步逼近。

建宏帝忽然歎了口氣,雙手微微抬起,紫色真氣外溢,絲絲縷縷地纏住刀柄,將那柄刀固定在原地,一步不能前,一步不能後。

劉彥盛抽了兩下,終於露出駭然之色:“‘紫氣東來’?”

建宏帝說:“皇道絕學,‘紫氣東來’,一百年來,我是唯一一個練成功的人,證明我才是天命所歸的北周之皇。不然你以為手握重兵的平羅郡王為何不選雲中王與隴南王,獨獨看中我?我又有什麼底氣,與他們爭雄?”

劉彥盛一時大喜,一時大悲,控製不住地流露猙獰之色:“你竟然一直在藏,任由陳太妃和鐵蓉蓉在你頭上作威作福這麼多年,連裴元瑾那一劍都沒有逼出你!你真是藏得好深!”

建宏帝無奈道:“怪隻怪我的敵人太多,我的武功若是暴露了,他們就會用更防不勝防的法子來殺我,我不想死得太早。”

“可你今天終究是藏不住了。”

“不一定。”

建宏帝控製真氣奪了他手中的刀:“以你的謹慎,今天外麵的人必然都是死士。你早已準備好了,殺了我之後,就殺了他們滅口,再編造俞雙喜行刺皇帝的假象。”

“那又如何?”

建宏帝將那把刀丟在地上,又揮手將劉彥盛逼到房間角落,自己走到桌邊,大馬金刀地坐下:“行事之前,那些死士必然已經服下慢性毒藥。就像當初你暗殺隴南王的那批死士那樣,所以,我什麼都不用乾,隻要算好時間出去,他們就會先一步死掉了。”

劉彥盛知道今日自己難逃一劫,可始終心有不甘:“你今天來,是相信我,還是懷疑我?”

建宏帝把玩著自己倒過酒的酒杯:“我都沒有喝你準備的酒,你說呢?”

“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發現三兒之死與鐵蓉蓉有關時。”

劉彥盛麵露疑惑。

建宏帝道:“鐵蓉蓉之前一直對你十分忌憚,如今卻敢殺了你兒子……她為什麼突然不怕你了?”

劉彥盛說:“她本來就是瘋的,又或者她以為不會被我察覺,這不能作為理由!”

“說得對,有此可能。所以,我找人試了試你。”

“找人試我?”劉彥盛想了想,吃驚道,“坦渡?”

“江陵知府通敵賣國的事他早已密報於我,是我讓他提議用劉煥代替三兒與傅家聯姻的。以你以往之謹慎,絕不會答應這事。可你答應了,平日裡言行謙卑都是演戲,這件事徹底暴露了你根本不在乎我是否會因此忌憚你。”建宏帝看著他,麵露譏嘲,“因為你覺得我時日無多。”

劉彥盛默認,又問:“坦渡怎麼會幫你?”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

建宏帝暢快地笑了:“因為我告訴他,我懷疑你被鐵蓉蓉製成了王傀。他又不知道王傀原來還有自己意識的。以為你已經變成了傀儡,即便我今日殺了你,他也隻會感激我,感激我讓他兄長的屍體免於被惡人利用,感激我保全了劉家的名聲,從此對我更加死心塌地。要怪就怪你自己害怕泄密,沒有把你的秘密告訴他。”

光是聽他說,劉彥盛已然目眥儘裂,恨不能用目光弑君。

建宏帝站起來:“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劉彥盛說:“大先生被你派去殺鐵蓉蓉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

“也就是說容家那邊你沒有派高手。不錯,外麵的確是我安排的死士,他們也的確快要死了,但是我不會什麼後招都不留。”劉彥盛喘著粗氣,眼睛亮得滲人,“容家很快就會趕到。我們已經說好了,弑君的罪名由他來背,作為他送去北地的投名狀!”

建宏帝招手,真氣把人送到他麵前:“為什麼告訴我?”

劉彥盛嗬嗬笑道:“反正我都要死了,看一看你緊張的臉色也很好。”

建宏帝歎氣:“從小到大,你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所以你才沒有把修煉《紫氣東來》的事情告訴我嗎?”劉彥盛想到今次最大的敗筆竟然早在小時候就有苗頭,自己卻始終沒有發現,就怒急攻心,悔恨不已,“你什麼時候開始練的?”

建宏帝已經不想再廢話下去:“六歲那年,我去寺廟許願,你問我我的願望是什麼,我說我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這不是已經告訴你,我想當皇帝了嗎?我立誌這麼早,又怎麼可能在兄弟修文習武的時候,沉溺於風花雪月呢?另外,不用費心,鐵蓉蓉和容越都很快下來陪你。”

說罷,瞬間揮出十六掌!

等劉彥盛徹底斷氣,建宏帝才揉亂自己的頭發和衣服,驚慌地拉開門道:“救駕!來人啊,救駕!”

第49章 眾人的歸處(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容家輝煌的時間比北周國祚更久, 故有“擁書百城,底蘊千年”的說法。哪怕現任家主容越近些年一直在韜光養晦,可投奔的門客依舊絡繹不絕, 信手拉出一支隊伍,便有十二名脫胎,五名入道。加上入道巔峰的容越, 放眼整個鎬京城, 也沒什麼地方是去不得, 不可一戰的了。

另一邊——

容家其餘門客在後門警戒,容家奴仆井然有序地將藏書送上馬車。這已經是最後一批了, 其餘書籍早已在這十幾年間,借著各種理由, 陸陸續續送到容家在各地的收藏室。

狡兔三窟,一個世家能夠延續百年, 甚至更久, 便是靠著這些防患於未然的預先謀劃。

緊跟在書籍後麵上車的是容家子弟及家眷。浩浩蕩蕩一行人乘夜色出行, 本來十分招搖, 卻因為領頭的是胡譽和羽林衛,便連金吾衛也不敢輕易過問。

等他們全部離開,老管家急忙回複容越。容越一身黑色夜行衣, 舉著火把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今次行動, 許勝不許敗。”

十二名脫胎, 五名入道無聲抱拳。

容越對身邊的老管家說:“你也走吧。”

老管家不肯:“奴婢留下來看家。”

容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拍其肩,將火把投擲於地, 火把瞬間熄滅:“走!”

他們闊步朝西側門出去, 那裡離太尉府最近。然而平時甚少有人啟用的側門今日竟大咧咧地敞開著, 一個戴福娃的男子站在門口,手隨意一攔:“不能走。”

不用太多言語,五名脫胎各自抽出武器,一擁而上。

平日裡,五名脫胎期一起出手已經是難得的華麗陣容,要知道建宏帝守皇宮的羽林衛,指揮使也不過是個金剛中後期。

可這樣的五位高手才衝出兩三丈,就被一道無形的勁風掃了回去,真正顏麵掃地。

容越看著憨態可掬“福娃”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大先生?你不應該在皇宮嗎?”

宋旗雲收回手:“我的任務是留下你。”

容越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抽出長劍,一劍擊地,地麵陡然裂開縫隙,一路衝向宋旗雲腳下。宋旗雲單足輕點,騰空而起,伸出雙手,手掌淩空往眾人頭上虛虛一按。

十二名脫胎期當下七孔流血倒地。

五名入道期勉強用真氣抗衡,卻也節節敗退,容越稍有餘力,咬牙舉劍當空一刺。劍發出一聲悅耳的%e5%90%9f唱聲,猶如畫舫傳出的靡靡之音。

已經身受重傷的脫胎期臉色一變,露出茫然享受之色,兩個入道初期也眼神微動,似乎受到了些許影響。

“天階靡靡劍,可惜,越級挑戰它不夠資格。”宋旗雲對著劍拍出一掌。

之前被裴元瑾逼出七彩流光錘,還掀開了麵具,他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這次又遇入道期巔峰,自然不會留手。

容越手中的筆直長劍瞬間彎曲了下去,劍頓時發出求饒般的哭聲。他連忙將真氣灌輸在劍身上,然而靡靡劍隻是微微抖動了一下,依舊越來越彎,劍尖甚至要碰觸到容越握劍的手……

當!

劍身斷裂,那哭聲戛然而止。

正值此關鍵時刻——

從靡靡之音中清醒過來的十二名脫胎期和五名入道期的突然麵色一整,霎時氣絕身亡,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人魂靈力澎湃而起,朝著宋旗雲殺來。

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