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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隻好放軟口氣:“所以我才懇請傅大人將發生的事情告與我知。”

傅希言冷哼一聲:“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塗大人突然說冷,讓我借一件衣服給他。可天寒地凍的, 又是牢房裡,我哪有多餘的衣服。我不肯給,他便上來搶。他一把年紀了, 又不懂武功, 可搶東西的手法, 嗬嗬, 那可真是豁出臉皮不要命。”

塗牧冒犯母親, 傅希言自然是端著大盆臟水,一點不浪費地往他身上猛潑。

“我想著他一把年紀,這活人衣服也沒幾年可穿的了,就主動把外衣給他,可他還不知足,還要再搶……”傅希言說,“那我自然不能客氣啊,想著要不將人打昏吧。剛這麼想著,我就昏過去了。等我再醒過來,衣服就沒了,塗大人也沒了。”

廖商氣笑了:“依照傅大人的說法,塗大人突然喊冷,搶你的衣服,你卻昏過去了,等醒過來,自己的衣服就不見了?”

傅希言毫不心虛地點頭:“不錯,就是如此。”

“那你怎麼知道他被人帶走了?”

“我昏過去的時候,他就在我前麵,應該不是他弄暈我的吧?我醒來之後,他就和我的衣服一起不見了,我想他十有八九是被人帶走的。不然就他這把年紀,難不成變成屎殼郎,推著我的衣服從柵欄溜走了?”

“那你現在的衣服從何而來?”

傅希言抬起袖子給他看上麵的紋路:“你看清楚了,祥雲紋。廖捕頭應該聽過,我進宮麵聖時也帶著儲仙宮的護衛吧。”

廖商說:“我可否見一見這位護衛?”

傅希言說:“不巧,他把衣服給我之後,我怕他著涼,讓他先回去換衣服了。”

廖商道:“我可以等他回來。”

“當然當然。不過人是我向裴元瑾借的,他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再被裴元瑾調走,我就不太清楚了。”

廖商看著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麵色驟然陰沉下來,指著身後牢房裡,那柄帶著血跡的匕首:“這把匕首,你可有解釋?”

立刻有獄卒打開對麵牢房的房門,將匕首取了出來,交到廖商手中。

傅希言佯作好奇地站起身來:“這,沒印象哎。”

“上麵也有祥雲紋。”

“哦?是嗎?難道在我昏迷的時候還發生了打鬥?”

經過陳文駒一事,傅希言演技更上一層樓,偽裝的驚奇如火純情,廖商盯著他,也有些難辨真假。但廖商還是有些不甘心:“塗大人再怕冷,也沒必要剝了你貼身的內衣吧?”

傅希言雖然裹緊外袍,但前%e8%83%b8仍是露出小小的一片,白花花的,甚是耀眼。

傅希言歎氣:“誰說不是呢。所以我就在想,帶走塗大人的人會不會是想凍死我。畢竟,這麼大個牢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我要是無聲無息死在這裡,又有誰知道呢?”

這事廖商理虧:“我還是來了。”

傅希言微笑:“是啊,遲到總比不到啊。廖捕頭改行做收屍人也不錯。”

廖商向前走了一步,腳尖抵著牢房的柵欄,腦袋微微前傾,低聲道:“你覺得你說得這些我會相信嗎?”

傅希言麵色不改,跟著壓低聲音道:“那廖捕頭有更好的解釋嗎?”

的確,沒有。

看著眼前詭異古怪的情形,饒是廖商有豐富的辦案經驗,一時也理不清其中的頭緒。可他敢拿人頭擔保,儲仙宮電部絕對不像傅希言嘴上說得這麼無辜。

傅希言乾脆往他麵前湊了湊:“你不覺得今天刑部牢房很奇怪嗎?”

廖商沒說話。

當然奇怪。

先將傅希言換到塗牧的牢房,再把獄卒和他調開,甚至連附近的犯人都事先轉移去彆處,好似早就知道這裡要出事。

難道真的有人就走了塗牧?

可為什麼要特意把傅希言調過來?

傅希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所以,有問題的不是我,而是事先準備這一切的人。”

廖商說:“你想說什麼?”

傅希言說:“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廖商不置可否地退後一步,朗聲道:“傅大人受苦,給傅大人準備一桶洗澡的熱水,再準備一身暖和的衣服,以免金剛期的高手凍斃在我們刑部大牢裡。”

他特意強調“金剛期”,顯然是在嘲笑傅希言說自己會被凍死的說法。

傅希言之前還擔心牢房待久了長虱子跳蚤,就有人主動送洗澡水給自己,自然是喜笑顏開,哪裡還管他諷刺不諷刺。

就在傅希言洗澡的當下,宮中要單獨關押他的消息姍姍來遲。旨意直接送到廖商手裡,使者走的時候,順道帶走了刑部侍郎。其中意思,耐人尋味,廖商不敢問也不敢想,隻是等傅希言清洗完畢,就將人送去單獨寬敞的牢房裡,還叫人準備了錦被美食。

塗牧的失蹤,似乎就這樣在上不追究、下不查問中,無聲息地混過去了。

*

刑部發生的事雖然廖商沒有彙報,但消息還是很快送到俞雙喜的手裡,他粗粗看完,轉頭就上呈給建宏帝禦覽。

建宏帝說:“你怎麼看?”

俞雙喜道:“廖商已經根據塗牧牢房中稻草的動向,初步還原牢房裡發生的事。”

建宏帝似乎笑了一聲:“難得執著,看來此子的確夠資格與樓無災一起列入總捕頭候選之人。那他看出了什麼?”

“他懷疑牢房裡沒有第三人,就是發生了一場兩人的打鬥,彆的人可能就站在牢房外麵援手。”

建宏帝道:“傅希言電部不離身,有人援手很正常。”

俞雙喜說:“他費解的是,牢房裡若隻有兩個人,那必然是傅希言與塗牧。可塗牧一個京都府尹,手無縛雞之力,鬥膽挑戰一個金剛後期的高手也就罷了,可傅希言一個金剛後期的高手難道還需要彆人幫手才能將其拿下嗎?”

建宏帝頷首:“他懷疑得有理,你如何看?”

俞雙喜說:“看來陛下已經找對人了。”

建宏帝眼中精光畢露,朝他看來。

俞雙喜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喜悅。因為這意味著他的任務即將達成,不必再留在這皇宮裡,假扮內侍伏低做小。

“鐵蓉蓉是傀儡王,塗牧應當就是她手中最大的底牌——那個無需主人操控也能自主隱藏的王傀。王傀不需要武功,就能發揮出脫胎甚至入道期的實力,殺一個金剛後期綽綽有餘。他出手,傅希言身邊的電部也就不得不出手了。就目前來看,最後還是儲仙宮占據上風,將塗牧除掉了。”

“傅希言呢?”

“據說沒受傷。”

建宏帝微微蹙眉:“又沒受傷?”

從陳文駒案,到南虞破牆弩,再到今日塗牧……這胖子全身而退的次數未免也太多太巧了。

俞雙喜想著自己馬上就能離開這裡,自然不想節外生枝,難得地拍馬屁道:“陛下能夠從滿朝文武中找出王傀,實在天縱英明。”

建宏帝道:“朕原先懷疑張轅。不過後來想通了,張轅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宮裡,他能做的,她一樣能做。讓他做唯一的王傀,實在浪費。滿朝文武裡,京都府尹品秩不高,不夠顯眼,卻身居要位,不僅可以掌控鎬京城中各方動向,還能名正言順地為諸多陰謀禍事掃尾,實在恰當不過。更重要的是,朕當年屬意塗牧坐這個位置,是因為他有明察秋毫的本事,變成王傀之後,處理日常事務倒還罷了,遇到從前未曾遭遇的突發事件,他便無法處理,隻得表現平庸。這便是破綻。”

俞雙喜又不走心地恭維了一番:“陛下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建宏帝往外走,一路走到大殿門口,見殿外張燈結彩,比平時更甚,忽然問:“今日是元宵?”

俞雙喜道:“正是。”

“那就鬨元宵吧。”

*

自容榮搬入拾翠殿後,每逢元宵,都是冷冷清清地過。而今年,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叫宮女們裝扮了起來。五顏六色的燈籠掛滿廊道,地上還放著一盞盞小動物燈籠,哪怕沒有人氣,在一片燈光燭火的映照下,也顯的有些熱鬨。〓思〓兔〓在〓線〓閱〓讀〓

宮女前來稟告:“陛下和俞雙喜已經出宮了。”

容榮笑了:“他還真是一刻等都不了。”

她翻身上屋頂,輕踩著灰陶瓦,站在屋脊最高處,俯瞰宮外——

羽林衛正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

“都說你有一支隱藏得很深的私兵,真想殺光他們,看看你的表情啊。”

她喃喃自語,臉上露出癲狂的笑意。

*

皇帝的馬車低調地駛入太尉家後院。

劉彥盛等在院子裡,親自扶著建宏帝下馬車,又提著燈籠在前照明:“臣按照陛下的吩咐,讓下人們照常行走。這裡是我那三兒生前的住所,他走後,除了灑掃,就沒有彆人來了,不會被發現的。”

建宏帝笑著說:“你辦事,我何時不放心了。”也就在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麵前,他會放下皇帝的架子。

劉彥盛將人安排在東廂。

外麵看著平平無奇,裡麵卻布置豪華,堆砌著各種奇珍異寶。

建宏帝說:“會否太露行跡了?”

劉彥盛說:“這些東西都是借著三兒的名頭送來的,我原本就寵愛他,大家習以為常,隻望陛下不要介意。”

建宏帝擺手:“你我都是刀山火海裡闖出來的人,借個過世之人的名頭有什麼好怕的。何況還是你兒子,那也和我兒子差不多了。”

劉彥盛關上門,屋裡便隻有他、建宏帝與俞雙喜三人。

建宏帝給自己倒了杯酒:“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將酒灑在地上,“這一杯,敬雲中王與隴南王。”

他放下酒杯:“我從他們手裡搶到江山,卻被一個女人威脅,提心吊膽這麼多年。他們若泉下有知,一定很不甘心吧。”

劉彥盛道:“傀儡道路數邪詭,陛下也是與她合作之後才發現的。”

建宏帝擺手:“不必為我開脫,我就是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雙眼。不過,如果有機會重來,我還是會走這條路。萬裡江山,萬千臣民,萬人之上……能換來這般風景,我願萬死不辭。”

“辭”字剛剛說完,便見刀光一閃。

劉彥盛一刀劈向建宏帝,被俞雙喜拿雙手夾住。

建宏帝一驚之後,趁機朝旁邊逃去。

劉彥盛手中的刀突然一分為二,刀中又抽出一把刀,再度劈向俞雙喜的腦袋。俞雙喜變招不及,倉促轉頭,被割下一個耳朵,瞬間血流如注。

劉彥盛順勢揮出十幾刀。

這位老臣當年是在戰爭中拚殺過的,那身殺伐得來的血氣雖經過多年養尊處優,卻從未真正消逝。一套連招使出,仿佛將戰場上密布的刀光劍影都濃縮在這小小房間之中。

密集得叫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