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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女性雖不至於未嫁守節,但未婚夫慘死對女孩名聲是極不利的。傅家與劉家聯姻,本是高攀,又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再找,隻能往下。

劉家願意另找一名子弟繼續履行婚約,是出於好意,他們自然感激不儘。不過劉家是保皇黨的中堅人物,此番應對或許也出於建宏帝的示意。

傅希言說:“那姐姐她……”

傅輔說:“難過了好一陣,近來好多了。”

傅希言:“……”也是,盲婚啞嫁的,不能指望太刻骨銘心。

傅軒安慰他:“不必太擔心。我們傅家在軍中素有威望,不是張中官這般無根浮萍可比,不然劉家也不會願意聯姻。再說,陛下如今煩惱陳太妃侄子的案子,怕是沒什麼彆的心思。”

*

建宏帝的確在思量陳太妃侄子的事。

與當初一麵倒罵陳太妃妖妃的輿論不同,這次大多數人都同情她那戴綠帽的侄子,認為他“情之所至,情急出手,情有可原”,連朝臣的態度也很含糊不清。

遠在北方邊疆的老郡王特意為此寫了兩封信回來。

頭一封還算溫和,回顧了一番陳太妃昔年對他的幫助,其中有一句“陳季向隴南王進言,說你沽名釣譽,恐有爭位之意,太妃宴請阮氏為你遮掩”,打開了建宏帝沉睡的記憶。

隴南王,太久沒聽到這個封號,竟有些生疏了。

在他成長的那些歲月裡,隴南王與雲中王光芒萬丈,為周邊的人撐起一片無邊無際的陰霾,所有皇室子弟都活在他們的陰影下,弱小,平庸,永無出頭之日。

不過……

他摸著玉璽,微微一笑。他終究是走出來了,每天挪動一點點,每天挪動一點點,趁著兩虎相鬥的機會,一舉掀翻了這兩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山!

見前一封信沒有起到效果,老郡王很快又寄了一封過來,措辭激烈得多。

總結下來意思就是,當初你哥雄才大略,你弟武功蓋世,都是天下知名,但我們為什麼要支持你呢,因為你仁善啊,可你看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劉貴妃心驚膽戰地看著建宏帝從輕笑到大笑,最後笑到聲音嘶啞,坐在椅子上喘氣。

他突然問:“你還記得隴南王和雲中王嗎?”

他當上皇帝前,劉貴妃是他的側妃,曾與兩位王爺的家眷往來,怎會不記得?但可能時隔多年,她有些茫然地愣了下,才說:“陛下不是追封他們為‘厲王’和‘誇王’了嗎?他們一個暴虐無道,一個華而不實,都不是什麼好人。”

建宏帝笑了笑:“這話我拿來騙彆人,你又拿來騙我。”

劉貴妃一驚,慌忙跪下請罪。

建宏帝歎息:“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有他們做我的兄弟,我會很自豪。”

他用“我”而非“朕”,似乎顯示此刻這位北周的皇帝陛下卸下了帝王的架子,流露出柔軟的內心。

劉貴妃抬起頭,嬌憨地說:“他們的壞話不是臣妾編出來的,都是聽來的,臣妾想,一個人說他們不好,也許還有偏差,那麼多人都說不好,那他們便真的有什麼地方不好吧。”

建宏帝笑著將她扶起:“就你辯辭多。”

他將老郡王的兩封家書都丟給俞雙喜,示意他燒了,又道:“北地酷寒,如何能讓老郡王一家都守著。若朕沒有記錯,他的幾個孫子都到了入學的年紀,不如回鎬京來,朕請名師教他們。”

第30章 遊子想回家(下)

秉燭夜談的危害就是天亮之後, 困了。

然而約他見麵的對象是皇帝,自然也沒法改期,隻能匆匆用冷水洗一把臉, 然後讓小廝拿錦衣衛的製服換上,就去皇宮候見。

到皇宮門口,他正要下馬, 小桑突然出現在馬邊,嫻熟而自然地牽著韁繩。

傅希言嚇了一跳,差點調轉馬頭逃跑:“你怎麼突然出來了?”

小桑摸著馬頭:“少主說我們進皇宮會被發現, 讓我正大光明地走進去。”

傅希言當羽林衛那段時間沒少來皇宮,因掛著羽林衛的符牌, 進進出出很是隨便。這地方除了保安比彆的地方多, 從不覺得警衛有多森嚴,聽他這麼一說, 才知自己所知甚淺。

不過皇宮門口,他也不好細問, 便說:“你未受陛下召見, 怎麼進去?不如在外麵等我。”

小桑頭鐵地說:“少主說試試, 我就試試。若是不讓我進,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回去告訴少主, 等少主帶齊人馬過來。”

傅希言:“……”

什麼叫帶齊人馬過來?

這話不是在威脅皇帝,是在威脅他吧?

可不論怎麼勸說,小桑都不肯放他走,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 皇帝都快退朝了, 傅希言隻好讓門口站崗的羽林衛找他叔叔出來商量。

傅軒自然不敢做主, 直接將事情上報給皇帝決定。

建宏帝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永豐伯府庶子覲見皇帝還帶著儲仙宮電部保鏢的事,很快在整個皇宮傳揚開來。

清冷的拾翠殿也得到了消息。

容榮又砸了一堆東西:“廢物,穿了龍袍也是廢物!”

咆哮聲在空曠的宮殿內回響,卻無人應答。

過了會兒,容榮麵色陰沉地說:“把延英殿外的毒蛇收回來。”

原本麵向殿門的宮女轉過身,衝著容榮的方向叩拜道:“是。”然後麵無表情地往宮外走去。

容榮平靜了會兒,問:“麒麟君還沒消息?”

又一個宮女站出來:“回主人,是的。”

容榮梳理著秀發,欣賞了一會兒鏡子裡美貌的自己,突然冷冷地說:“查一查,麒麟君是不是在洛陽刺殺傅希言之後,就失去了蹤跡。”

隨著宮女一聲應答,宮殿內外再度陷入了極致的寂靜。

*

建宏帝喜歡在早朝後,在延英殿召見臣子開個小灶。

今天有此殊榮的不止傅希言,前麵還排著兩位大臣。

一位是都察院左都禦史史維良。

一位是近來十分倒黴的京都府尹塗牧。

儘管“鎬京四公子”與“知機和尚”兩個案子都已移交刑部,但造成的惡劣影響仍在擴大,城中犯罪率有明顯上升。今日早朝,就有禦史參塗牧屍位素餐、備位充數。

塗牧原本還謀劃著洛陽府尹的位子,連著幾番打擊後,已經希望渺茫。

此時的兩人站在一起,氣氛難免僵硬,傅希言人微言輕,也不敢去觸大佬們的黴頭,乖乖地縮在角落裡發呆。

幸好建宏帝講究效率,把史維良和塗牧一起叫了進去,讓傅希言在外頭鬆了好大一口氣。過了大約半盞差的工夫,塗牧腳步虛浮地先出來了,觀其蒼白的臉色,應是吃了一頓排頭。

隨後內侍傳喚他進殿。

傅希言看了眼離他七八步遠的小桑,定了定神,抬步入殿。

在他預想中,建宏帝召見他,必然會問及儲仙宮的事情,自己也預先編好了故事。他的小說庫存裡,多的是龍傲天收小弟的橋段,隻要將自己代入小弟的角色就好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建宏帝壓根沒有和他說話,任憑他跟塊木頭似的跪在下方,旁聽建宏帝與史維良三言兩語定下他去都察院當個司獄。

傅希言正偷偷琢磨司獄是什麼職務,又聽建宏帝補充說,司獄不過正八品,品級太低,可兼領羽林衛百戶銜。

內侍暗示傅希言叩頭謝恩後,就領著他出來了。

立冬將至,延英殿外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竟也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他不知道建宏帝今日的冷漠是因為他品級不夠,不屑與之交談,還是小桑的執意入宮,惹怒了這位九五之尊,故而給的下馬威。但在那短短的十幾分鐘裡,他的確領略到上位者手持生殺大權的隨心所欲和下位者身不由己的戰戰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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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出來後,他本沒心情閒逛,奈何路遇熟人。樓百戰攔在路中央,積極而熱情地邀請他去自醉樓暢飲,傅希言推拒不過,隻好隨他去了。

自醉樓的摘星房今天沒空——被樓百戰預先包下來了。

傅希言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笑容洋溢的青年。

偶遇?

嘖,這年頭一個老實的都沒有。

樓百戰賠笑道:“我哥哥聽說了你的事跡,十分敬仰,才托我去堵你。”

傅希言臉色古怪:“你哥哥?”

更古怪的是,當他推開摘星房的門,裡麵坐著的人的確是浮現在他腦海裡的那個人選。

作為彆人家的孩子,樓無災堪稱鎬京武將世家孩子們的噩夢。每次樓無災晉級,武將世家的父母們都忍不住對著自己的孩子咆哮:“樓無災可以,你怎麼就不行,是不是你比彆人笨?”

“是的。”

然而,孩子們的承認並不能得到家長的寬恕,大多都免不了一通恨鐵不成鋼的棍棒教育。

傅希言因為真元出問題,壓根沒法采用壓力大法促進,故而逃過一劫。

不過學渣和學霸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就算很偶爾的在聚會中遇到,也是遠遠的看一眼,並不會產生交集,此次邀約實在突兀。

傅希言想:總不會自己境界一日千裡的事被他知道了吧?可他又不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的呢?

幸好,樓無災就坐在這裡,相信很快就會解開他心中的疑惑。

菜已上齊,在秋冬交界的日子裡,吃一口暖鍋羊肉,實在是一種享受。

但動筷之前,雙方不免要寒暄幾句。

寒暄的,也僅有幾句。

哪怕有樓百戰時不時暖場,樓無災和傅希言的場麵話也很快進行不下去。因為傅希言不管做什麼,都能感覺到樓無災正用探究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傅希言歎了口氣:“久仰樓兄快人快語,樓兄不如就快人快語吧。”

樓無災收回目光,看著滿桌的菜肴:“你要不要再吃點?我怕接下來的話題,會讓你吃不下去。”

傅希言說:“……你這麼說,我就更吃不下了。”

樓無災勸吃勸得非常不走心:“也好,一會兒打包便是。”他看了樓百戰一眼,後者會意,起身去了房外守著。

偌大一間房,少了一個人,便顯得有些清冷,傅希言拿起桌上的酒,微微抿了一口。

他並不擔心樓無災對己不利。雖然離開皇宮以後,小桑再度躲入暗處,但之前的現身已向世人證明,要殺永豐伯府這位四公子,首先要闖過儲仙宮電部的防禦。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傅希言自己也握著底牌。

他又夾了一塊羊肉,嚼嚼嚼——

樓無災拿起手邊的牛皮紙袋,遞給他:“你看看。”

傅希言接過來——牛皮袋裡裝著厚厚的四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