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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4339 字 2個月前

“他欺負殿下!”阿葉憤怒。

馮樂真掃了她一眼:“無人能欺負本宮。”

“可是……”

“到了。”馮樂真抬頭看向龍華殿的牌匾。

阿葉當即閉嘴,低眉斂目隨引路宮人去側門守著了。

待人通報之後,馮樂真獨自進入殿內,一眼便看到了身穿龍袍的皇帝——

馮稷,隻比她小了半歲的同父異母弟弟。

明明先帝高大英俊,生他的華淑妃也不差,偏偏他五官平庸四肢短壯,沒繼承半點優點。馮樂真每次瞧見他,都有點想搖頭。

蒼老的咳嗽聲響起,她這才發現除了馮稷,她的外祖餘守也在。她愣了愣,還未等開口見禮,餘守便冷了臉:“微臣身體抱恙,且先行告退,還望皇上恕罪。”

“餘愛卿,您這又是何必……”馮稷歎了聲氣,還是讓他先離開了。

馮樂真垂著眼眸後退一步,將路讓給餘守,餘守冷著臉往外走,經過她身側時還抑製不住咳嗽,卻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馮樂真恍惚想起前世的這個時候,他也時常這樣咳嗽,她當時有心探看,隻是在她殺了慶王之後,外祖便公開宣布與她決裂,之後幾年更是形同陌路,她思量再三還是沒去,隻是送了些補藥過去,後來知道那些藥都被丟出來後,便沒有再送過。

她那時看著被丟出來的藥,本以為外祖恨她入骨,便識趣沒有再出現他麵前。直到她幽禁宮中,每次瞧見她都沒有好臉色的外祖帶病在龍華殿外跪了三天,最後因為病情加重高燒而亡,她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重來一世,她一早就派人提點過餘家的大夫,要他小心照看外祖,切莫再得風寒咳疾之類的毛病,也日日派人去打聽他的情況,誰知這才幾日沒問,他便又重蹈覆轍。

“餘愛卿年紀大了,脾性有些固執也正常,皇姐不必與他計較。”馮稷勸道。

馮樂真回神,撫裙緩緩跪下:“參見皇上。”

馮稷穩坐在桌前,直到她拜完才起身相迎:“這裡隻有你我二人,皇姐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馮樂真扶著他的手起身。

馮稷盯著她看了片刻,道:“多日沒見,皇姐似乎清減不少。”

“底下的人不省心就罷了,還總有人來找麻煩,能不清減嗎?”馮樂真微笑。

馮稷訕訕:“誰找了皇姐麻煩?”

“皇上不知?”馮樂真故作不解。

馮稷頓了頓:“朕近來忙得很,又如何知道皇姐的事。”

說罷,他不等馮樂真回答便又道:“對了,聽說慶王妃開府設宴,皇姐也去了?”

“去了。”馮樂真微笑。

馮稷背手轉身:“說起來她開府設宴前,朕聽說她身體好轉,還派人去看過她,如今慶王身死,就留她一個孤零零在世上,你我還是要多照看些才是。”

倒是將自己摘得乾淨。馮樂真笑笑:“原來皇上隻是派人去看看她。”

“不然呢?”馮稷回身反問。

“皇姐還以為……”馮樂真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卻隻是歎了聲氣,“沒事,皇上愛照看就照看吧,皇姐不喜她,多看一眼都嫌煩。”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馮稷失笑。

馮樂真也笑,兩姐弟笑了片刻,她突然切入正題:“皇上方才說近來忙得很,可是為了修運河一事?”

馮稷臉上的笑瞬間淡去:“修運河利國利民,偏就有些眼皮子淺的非要阻止朕,皇姐你說朕該拿那些人怎麼辦!”

眼皮子淺的馮樂真笑容不變:“其實先帝在時,陸路已經修得極好,實在沒必要再修一條運河,更何況如今國庫空虛,一旦動工便可能傷筋動骨,臣子們會反對也是正常。”

“正因為國庫空虛,才該儘快修運河,先帝駕崩前頒布律法,十年內不得增加賦稅,可這幾年收的稅一年比一年少,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若再不想辦法充盈國庫,隻怕大乾危矣。”馮稷這段時間因為運河的事都煩死了,此刻連說話都透著暴躁。

馮樂真眨了眨眼:“修運河便是皇上想的充盈國庫的辦法?”

“正是,律法有言,行船稅比陸稅高兩成,隻要讓那些往來商隊都從水上過,這一來一回便多了四成,國庫自然就充盈了。”馮稷忙道。

……這是在說什麼瘋話?馮樂真微笑:“可這樣一來,隻怕那些經商的百姓不樂意。”

“本就是最低賤的商民,能為大乾出一份力是他們的榮幸,有何資格不樂意?”馮稷不屑。

馮樂真繼續微笑:“雖然總說士農工商,商者行事總有諸多限製,但皇上該知道,那不過是怕百姓重商輕農荒廢土地,才不得不定下的規矩,可不是讓你從心裡把自家百姓分為三六九等的。”

“皇姐的意思是要反對到底了?”馮稷臉色有些難看。

馮樂真歎了聲氣:“我隻是想讓皇上三思。”

“三思……好一個三思,人人都叫朕三思,連說辭都跟皇姐一樣,既然他們這麼相信皇姐,不如朕將皇位讓給皇姐好了!”馮稷將手邊杯子猛地摔到地上,炸響的聲音驚得殿內服侍的宮人們齊齊跪下。

馮樂真麵色不變:“皇上真是氣糊塗了,皇位豈是說讓就讓的,是皇姐不會說話,惹你生氣了。”

她將姿態放低,馮稷沒辦法再發作,隻能僵著臉給台階。

姐弟二人一同用過午膳,馮樂真又在宮裡小憩片刻,一直消磨到傍晚時分才回府。

秦婉早已在院中等候,一看到馬車回來,便立刻迎了上去:“殿下。”

“如何?”馮樂真問。

秦婉:“慶王妃舊疾複發,已經起不了床了。”

馮樂真一頓:“那個大夫呢?”

“荷花宴那晚便離開了慶王府,如今慶王府到處找他,鬨得整個京都城都不安寧。”秦婉回答。

“這般說來,還真是個神醫。”馮樂真勾唇,“可知他如今在何處?”

“前兩年退隱的崔太醫家中。”秦婉回答。

馮樂真點了點頭,又轉身回到馬車上:“儘安留下,阿葉隨本宮去崔家。”

“現在?”阿葉驚訝。

馮樂真笑了:“既是神醫,自然要早早搶回來。”

第13章

崔家在京都城最繁華的長平街深巷裡,巷子彎彎扭扭如同迷宮,狹窄的石板路隻有三人並肩那麼寬,馬車半點都過不去,馮樂真隻能帶著阿葉徒步前行,走了半天總算來到一扇破舊的門前。

“確定是這裡?”馮樂真難得遲疑。堂堂太醫,辭官後就住這麼個破地方?

阿葉:“奴婢確定,絕對是這裡。”

“偷偷來過?”馮樂真鳳眸一眯。

阿葉訕訕,沒敢說來踩過好幾次點,隻等著她何時想治懼寒貪暖之症了,就趕緊過來請崔太醫出山。

馮樂真睨了她一眼,懶得拆穿她那點小心思:“還不敲門?”

“是。”阿葉趕緊上前,結果剛一抬手,院門就開了,她忙回頭稟告,“殿下,沒關門,不會是慶王妃的人來過了吧?”

“沒有。”馮樂真的視線落在滿院晾曬整齊的草藥上。

阿葉摸摸鼻子,站在門口喊了兩聲,仍不見有人出來,便求助地看向馮樂真。馮樂真朝她伸手,阿葉趕緊扶住,一主一仆不緊不慢進了院裡。

深巷裡的宅子大多局促,院子也窄得可憐,好在足夠長,儘管總體不大,但也算是三進三出。兩人穿過一間又一間堂屋,等到最後一個小院時,便看到一個身著白衣、以發帶束發的身影,正背對堂屋整理晾曬的草藥。

阿葉剛要開口詢問,馮樂真便抬手製止了,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閣下不請自來,是不是不太合適?”清越的聲音響起,他卻沒有回頭。

阿葉蹙眉:“大膽,誰準你這樣跟長公主殿下說話的?”

那人曬藥的手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來,下一瞬便與馮樂真四目相對。

好一張俊秀的臉,不同於傅知弦的風流矜貴,也不像陳儘安堅毅內斂,更沒有緋戰的精致與野性,偏偏氣質渾然天成,自帶一股隨意自然。

“長公主?”他緩緩開口。

馮樂真微笑:“沈先生。”$思$兔$在$線$閱$讀$

那人頓了頓,繼續翻晾藥材。

“放肆,見了殿下為何不跪?”阿葉不悅。

那人:“沈某膝蓋不好,跪不了。”

“什麼荒唐借口,跪不了不會行彆的禮?”阿葉瞪眼。

那人:“不會。”

“你……”阿葉瞪眼,正欲教訓他,崔太醫急匆匆從外麵趕回來。

一看到馮樂真也在,他先是一愣,又趕緊下跪:“參見殿下。”

“崔太醫不必多禮。”馮樂真看了眼阿葉,阿葉趕緊去扶。

崔太醫借著阿葉的力站起來,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妙,於是硬著頭皮介紹:“殿下,這位是借住在草民家中的小友,名叫沈隨風。”

“沈隨風,”馮樂真眼眸微動,片刻後輕笑,“好名字。”

崔太醫笑笑,正要繼續說話,晾藥材的人已經轉過身來:“龍膽草該收了。”

崔太醫一個激靈,趕緊向馮樂真告辭,一轉頭便消失在前廳。

待他離開後,沈隨風才緩緩開口:“殿下若是為慶王妃而來,還是趁早回吧,在下行醫的規矩之一,便是不遵醫囑者不醫,她擅自更改服藥時間,還貪食忌口之物,已犯在下的忌諱。”

“誰跟你說,本宮是為她而來?”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聞言抬眸,與馮樂真對視片刻後伸手:“不論能不能醫好,出診即一千金。”

“一千金……你怎麼不去搶!”阿葉震驚,“知道尋常百姓家一年的口糧才多少錢嗎?要價這麼高,誰敢找你看病?”

“尋常百姓有尋常百姓的定價,王孫貴族有王孫貴族的標準,殿下若是嫌貴,就請回吧。”沈隨風說罷,又不理人了。

“你……”

“本宮這次出來匆忙,身上沒帶銀票。”馮樂真打斷阿葉。

沈隨風:“無妨,最後再結也一樣。”

馮樂真頷首:“明日一早,本宮會叫人接你去餘太師府中,替他醫治咳疾。”

“行。”

事情定下,也沒什麼可逗留的了,馮樂真轉身就走,隻是上了兩層台階後突然停步,借著台階居高臨下地回頭:“沈隨風。”

沈隨風手裡還拿著草藥,聞聲仰頭看向她。

“你腳上有東西。”馮樂真說。

沈隨風下意識低頭去看,還沒等看清腳上有什麼,就聽到她突然說:“免禮,平身。”

沈隨風:“……”

他無言抬頭,馮樂真已經離開。

“無聊,幼稚。”他麵無表情,把手裡的草藥扔了。

一直到出了深巷回到馬車上,阿葉還在笑沈隨風剛才的表情,馮樂真唇角噙著笑,等她說完才緩緩開口:“日後與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