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我是它朋友?”
“相信。”
“那還廢什麼話!”
“它在哪?”
“它死了!斷氣啦。”
肖嘉映脫口而出:“你胡說。”
“……哇,那你還真是聰明。”兔子兩隻耳朵一立,三瓣唇一咧,凶神惡煞地笑,“所以跟不跟我走?”
真是隻壞兔子!
“帶我去找它。”肖嘉映追上。
河灘的路不好走,儘管有手機可以照明還是看不清,更何況這一帶他又不熟。兔子倒是一蹦三尺高,誰讓它是兔子呢……
走到一個橋洞附近,兔子停下來:“就是這裡啦。它昏迷好幾天,大概快死了吧,你最好——喂!”
肖嘉映已經快步上前。兔子在後麵幽幽地吐槽:“好歹讓人把話說完呐……”
橋洞簡陋得要命,但布置得還算是溫馨。門口掛的有兔子毛跟野花做成的花環,垂的有薄薄一層珠光紗窗簾,雖然有破洞但很乾淨。此刻窗簾拉向兩邊,他的熊躺在幾層紙殼子、幾層舊床單鋪就的小窩裡,靜靜地沉睡著。
“它怎麼了?”
“鬼知道啦,應該是太累了吧。”兔子噘完嘴,跳到一邊裝作擦電視機上的灰,實則留心偷看。
肖嘉映小心檢查熊的狀況,確定它身上沒有任何破損才稍微放心。
“那條短信……”
“廢話啦,我發的。”兔子滿嘴不耐煩,“求求你趕緊把它領回去吧,它在這裡我都沒地方睡!”
“謝謝你。”肖嘉映回頭感激地看了兔子一眼,又立馬轉回來繼續盯著自己的熊,“那你知道它什麼時候會醒嗎?”
“睡夠了自然就會醒啦。”
肖嘉映還是不能徹底放心,眉心緊擰著。
“那我——”
“把它背回去!”
“……背?”肖嘉映疑惑,“我把它拎回去不就行了嗎。”
“隨你的便啦。”
肖嘉映想用那個藍色編織袋拎它,不過上麵有土,所以他拿到一旁去拍。兔子繼續嘰嘰喳喳地出主意:“不然抱回去也行啦,它最喜歡你抱它了,還說——”
嘭。
兔子的水杯應聲砸爛。
肖嘉映扭頭,跟正在給兔子使眼色的熊,大眼瞪小眼。
三秒後,熊猛地閉眼,但為時已晚。
兔子傻了:“你裝睡啊?”
肖嘉映睜大眼睛瞪著它。
它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抖落抖落耳朵,慢條斯理掀開眼皮。
肖嘉映抿了抿,輕啟唇,想說什麼又咽回去。
“哇你!”兔子叉著腰,指著它的鼻子大罵,“你霸占我的床裝睡?虧我還把你當朋友,還以為你快死了,還幫你發短信,你利用我!你你你——”
熊不耐煩地打斷:“吵死了!再吵把你嘴縫上。”
“你……”兔子氣勢瞬間弱下去,想了想,撲過去抱住肖嘉映的腿,嚶嚶地假哭起來。
“繁繁,她是你朋友,你怎麼能對她這麼凶?”肖嘉映毫無原則地倒向軟萌派,甚至還蹲下去摟著兔子哄,“不怕不怕,它隻是嘴巴凶而已。”
“肖嘉映。”熊咬牙,“你哪邊的?”
“呃幫理不幫親。”
“嘁,誰跟你親。”
熊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甩甩腦袋從窩裡坐起來。
一人一熊從兔子家告辭。
臨走前肖嘉映問兔子:“你要跟我回去嗎?我那裡地方挺大的。”
倒不是決定收留她,主要是橋洞實在太破了,任誰看了都會動惻隱之心。
而且他本以為,自己這麼說熊一定會不高興,可沒想到熊隻是抬頭看了看他,臉色非常正常。
它雲淡風輕地開口:“她要在這裡等人,你彆白費口舌了。”
好吧。
揮彆兔子,肖嘉映帶著熊回家。采用,抱著的形式……
趁四下無人,他想跟熊聊聊天,比如問問那隻兔子的事。沒想到熊突然打斷他的思路:“肖嘉映,閉上眼睛。”
“?”
不打一聲招呼,熊變回了人。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他在夜色下酷酷地撇著臉,一個眼神都不給肖嘉映。
“你這是……”
“老子想自己走也不行?”
行,當然行。
黑夜是最佳掩飾,它變成他,跟肖嘉映結伴往回走。肖嘉映也沒多想,反正是它還是他,對他來說都差不多,至少現階段是這樣。
隻不過有種重新認識的感覺。
又走了一段,腰被不聲不響地摟住。
就仿佛哪個莽撞的傻小子,大搖大擺地掐住喜歡的人那截細軟的腰身,表麵滿不在乎,其實心裡緊張地都快吐了。
這時肖嘉映才警惕起來,試圖掙紮。
“不讓摟?”
他手收緊,手指箍在凹陷的腰窩。
肖嘉映心跳莫名加快,甚至好久沒有這種渾身不對勁的感覺。旁邊這個人年紀比自己小好幾歲,又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可是偏偏要求摟著自己走路。
“你好好走。”
“我不。”他的嗓子很生澀,很強硬,“兔子說人都是這樣的。要是跟人談戀愛,那個人就會親你抱你摟你,做很多惡心的事。”
“那不惡心,況且她說的是人。”肖嘉映把臉側開,月色下的河水泛著銀光,緩緩衝擊著他本來平靜的心。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怎麼摟到你的?還是你覺得那個人就那麼好,我就這麼差?”
好像什麼也沒挑明,但又好像什麼也不用挑明。肖嘉映對他的這種占有欲一點也不陌生,甚至,還有些恥於說破的受用。
“你是你他是他,有什麼好比的。”
“知道知道!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用賭氣的口%e5%90%bb,“你去跟他打電話吧,打吧,打個夠。我走我的,不需要你來找老子。”
明明是他特意引肖嘉映來找的,但他就有本事說這種話,有恃無恐,反正對方也不會記仇。
肖嘉映無奈:“走吧。”
他先行一步,很快身後的人就追過來,強行把他的手牽住了。
手指摩挲的感覺如過電,肖嘉映一秒僵住,並且第一次真切感覺到,這不光是占有欲。
他需要他,在乎他,不光是一隻熊對一個人的占有。
心臟有個小角落塌陷,肖嘉映迅速把手抽出來,誰知又被他執拗地握住。
“我就牽!”
第28章 時光齒輪
一起回家,肖嘉映渾身不自在。
他感覺到熊對自己的感情不同以往,隻是現在似乎還不是挑破的時候,所以也就沒有開口問什麼。
肖嘉映承認是喜歡熊的,但不是那種喜歡。就像之前說過的,他愛誰都不可能愛熊。他拿它當弟弟,從來沒往那方麵想過,再說它也不是他喜歡的型。
當然,現在不能說“從來沒想過”了,但結論尚未改變。
關上房門睡覺之前,熊突然喊住他。他站在房門邊跟熊對視,熊望著牆問:“你不把你媽接過來了?”
“不接了吧。”
“那你將來還會跟其他人住一起?”
這個問題有點突兀。
肖嘉映想了想,說:“你是不是想問,我將來會不會跟誰談戀愛。”
熊沒應,彆著頭。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這都是說不準的事。”
“戀愛到底有什麼好談的。”熊悶聲,“膩膩歪歪。”
客廳靜謐得都有些尷尬了。
肖嘉映輕聲打破:“是不是怕我不要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也許這種問法過於直接,但他覺得跟熊沒必要繞彎子。
“這你不用擔心。不管我以後是什麼生活狀態,肯定不會丟下你的,除非你自己想走。在你沒有找到家人以前,我這兒永遠是你的退路。”
他說得很陳懇,熊聽完沉默了一陣,摸了下耳朵:“知道了。”
明明應該很開心的,聽到這種說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它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額頭沉甸甸的,牽過肖嘉映的那隻手汗涔涔的。
想起兔子說過的那些話,人類絕對不可能跟一隻兔子、一隻熊在一起,它心裡就不舒服。
可是它得承認兔子說得對,要不肖嘉映也不會在牽手時表示抗拒。
這世上要是真有神仙,你們在乾什麼,怎麼還不把我變回人?再不變回去肖嘉映就是彆人的了。
那天起熊出去得更加頻繁。
之前在裁縫店的經曆,它沒說肖嘉映也就沒細問。但最近它跟兔子找出生地的事,倒是原原本本告訴他了。
據它說,工廠在市郊一座荒廢的磚窯附近,已經停工兩三年,裡麵沒人把守。它跟兔子跑進去,發現有生鏽的流水線、員工宿舍什麼的,但沒找到更多有用的線索。不過結合批號的查詢結果,基本可以確定熊是在五年前被生產出來的。
難怪這麼……複古。
周五上完班,肖嘉映留下完善答辯材料,餘妙主動提出幫他把關。
說真的,這幾年肖嘉映沒有交到什麼朋友。以前他精神狀態不好的時候沒覺得,現在慢慢好起來,才越來越能感受到周圍的善意。
做完答辯模擬,他跟餘妙一起下樓,餘妙打聽:“你跟Andrew進展如何?”
“偶爾一起吃頓飯,看場電影,平時大家都忙所以見麵機會也不多。”
“還沒確定關係?”
“我是抱著結交朋友的心態,所以——”
“拜托!”餘妙大為吃驚,“都是成年人了,怎麼處理起感情問題這麼扭捏?能成就是能成,不能成趁早算了,免得浪費時間。”
但肖嘉映性格就是這麼慢熱。這幾年他的內心隻接納過一個外來者,就是熊。
分彆前餘妙還給他敲邊鼓:“那可是要腹肌有腹肌、要money有money的績優股,抓緊,抓緊啊!”弄得肖嘉映哭笑不得。
獨自回家路上,他腦補跟Andrew在一起的畫麵,總覺得有點彆扭。算了,還是逐漸冷處理吧,希望餘妙以後也彆再問了。
回到家,熊不在。
準確來說它是回來又出去了,肖嘉映沒回,它估計他是在外麵約會。
所以它也就在外麵晃。
晃到陌生路口,天已經黑了,有人在路邊燒紙。
據說今天是什麼鬼節,兔子說的。
它找到一個角落蹲下來,踩住一根樹枝,心不在焉地玩了一會兒。
十字路口陣陣涼風吹,大樹的樹葉相互摩挲著。
它低落地望著地麵。
不一會,旁邊多了道影子。
“還不回去?”
冷淡中帶著透徹清明的嗓音。
“你是什麼人。”熊轉了個向,麵向小區柵欄,“憑什麼管我。”
“他在等你。”
“那又關我什麼事。”
對方的反應很漠然:“你在乎他。”
“什麼?”
“你在乎肖嘉映。”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