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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的,平時不知有多少次,他偶爾擱筆,抬頭瞧她,總能看見陸寧低頭伏案或奮筆疾書或安靜思考的模樣。

她也偶爾看他,偶爾被他抓住嘲笑一句,她便氣鼓鼓地不理他。可她不知道,若非他對她看得更多,又怎麼會輕易抓住她的目光呢?

陸寧讀書聰明歸聰明,但很多時候在他眼裡還是小傻子。

此時的陸寧,正在林間自由自在地翩翩起舞,像一隻放出樊籠的蝶。

她尋了一處罕有人跡的山頭,隻把發帶散了,讓烏黑如瀑的長發落在身後。書院衣裝本就是雪白的寬袖長袍,搭配起來竟飄逸如仙。一時間,翩躚如蘭苕翠,嬿婉若遊龍舉,顧盼遺光彩,回雪細腰輕。

一道如鷹般銳利的目光,粘在她的身上。眸中滿是驚豔和癡迷。

須臾間,男子驚醒來時,眼前哪裡還有佳人身影?他竟然失神至此……這莫非是長樂山的仙女?

這驚鴻一瞥,便成了李玄礽此後的心魔。

他事後在附近山上尋找多日,終是再不見佳人蹤跡。仿佛這真是他的一個夢。

閒雲齋中,陸寧回來時眉眼上掩不住的快樂,嘴裡甚至哼了歌兒。

李晞瞧她一眼,但見她臉上透著健康的粉色,一雙眼睛水潤靈動,明亮耀眼。

“哪兒來啊?”李晞驚異道。

“不關你的事。”陸寧一邊照常懟他,一邊朝他笑得甜美燦爛,心情極好。

過了一會兒,山長也來了書房給他們指點字畫。瞧見了陸寧的模樣,也笑道:“今日有什麼開心的事情麼?說出來讓大家也一起開心一下。”

陸寧道:“也沒什麼,就是……書院膳堂裡做了我愛吃的桂花糕而已。”

山長笑罵:“你這個吃貨。”

他拿了陸寧剛寫的字一看,捋須讚道:“今日這字,倒比先前放得開了。有進步。”

其實寫字什麼的,到了陸寧李晞這個級彆,也很難再有什麼進益了,如今看的是字裡行間透出來的意境和情感。

相比於李晞,陸寧的字雖也稱得上瀟灑,但仍有凝滯之感,下筆時有時畏首畏尾不敢全然放開。山長就這個說過好幾次。

其實陸寧心裡清楚,她這點不足是因為與李晞相鬥的緣故。因為總是想贏他,心態上難以放鬆,下筆自然拘泥。

今日麼,她有點豁然開朗的意思——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弱項與他的強項比?要比就比跳舞啊,她定然把他碾壓得渣渣都不剩!

李晞搞不懂她如今看過來的目光是什麼意思,大約又想了什麼歪點子?

山長還想再說,小書童走進書房,拱手報道:“先生,外頭有訪客。”

桃蹊書院平時是禁止外人進入的,每位學子隻能帶一個小廝。要不然書院裡一些貴公子們不得搞一堆仆從來,豈不是亂了套?閒雲齋,作為山長居所,也是個獨立於書院之外的存在,偶爾會有訪客。當然,山長地位崇高,一般人也隻是派小童打發一下,涉及書院的會吩咐林夫子過來幫忙處理,若是親自接見的,便是對方身份不一般了。

山長出門待客去了。李晞鎮定自若地坐在那裡寫字。陸寧眼巴巴地朝外頭看了幾次,都沒見山長回來。

“你想去看熱鬨?”李晞忽然開口。

陸寧:“你都不好奇嗎?我們在這裡這麼久了,第一回 看見先生親自待客哎。不知道是誰……”

李晞道:“先生雖然名滿天下,但並無品階。方才看先生神情,多半是不得不去應付的王公貴族吧。”

陸寧歎口氣。“先生避世已久,也躲不開那些俗塵中的權欲紛擾啊。”

李晞見她還是靜不下心,停了筆,抬頭道:“若實在想看,我同你一道去吧。”

陸寧忙不迭點頭。

隻可惜兩個人到了待客的前廳,訪客已經走了,就剩下山長一個人坐那兒喝茶,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陸寧小跑兩步,朝門口一看,隻看到一個離去的背影。

很年輕的男子,生得高大,頭戴玉冠,身著錦衣華服。看來的確是王公貴族。

除此之外,看不出彆的名堂。陸寧便轉身回去了。

李玄礽拜彆了山長,臉色有些不好看。這次他親自來,都沒能談成功,對方雖然彬彬有禮,但顯然並不畏懼他的權勢和手段。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他也隻好先行離開,日後再做打算。

一步步踏著白石階往下,他莫名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

他回頭,隻看見李晞一手收了扇子,立在上麵,眉目淡淡,無甚表情。

李玄礽目光一凝。

他怎麼會在這裡?

李晞與他對視了片刻,轉身進了閒雲齋。

屋內,陸寧正在給先生斟茶,“先生,何必為了這等俗人生氣?以後碰到這種,直接趕出去了事。我們都覺得先生是仙人下凡來著,以後還要回去做神仙的,與俗人多說一句都是辱沒了您的身份。”

祝九淵被她逗笑了,捋了捋須,歎息道:“我沒那麼清高。自桃蹊書院成為大燕第一書院起,我作為山長也沒辦法清高。”

是的,這塊招牌太響亮了,儘管製定了苛刻的進學條件,仍然有無數王公貴人想儘辦法送兒子來這裡,不知多少人想靠權力或者金錢來找山長通融通融的。當然也有跟李玄礽這般,明麵上說是想與書院合作,實際上卻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他身份再顯貴,祝九淵也不至於被他誆了去。

事實上,朝廷早在書院名聲漸起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裡,最開始是時常派官員巡查,後來直接指派了一位翰林院學士來此授課。如今書院中負責詩書的夫子之一諸葛慎,便是了。

當然,這樣的身份來授課,也不辱沒了桃蹊書院的名頭。甚至更擴大了書院的影響力。同時朝廷也會給予書院一定的資助,也算是兩廂合作,共同受益。

但古往今來,一旦被皇權挾製的教育機構,無一不淪為皇權的工具,最後走向沒落。

祝九淵歎道:“我的職責就是儘力讓書院在學術和政治之間取得平衡。”

目前書院的決策還不受外界影響,全由山長和夫子們決定,但如何把握好這個度,讓書院獨立的同時,朝廷也滿意,這並不容易。

陸寧心有戚戚。原來長樂山的世外桃源,也是有人為此付出許多才得以維係的。

李晞道:“桃蹊書院為朝廷培育了許多賢能之臣,山長功在社稷,比起那些無所作為的王公貴族來偉大多了。”

祝九淵道:“你倆這迷魂湯一個比一個會灌。”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近處的山峰翠林,亦望著遠處的奇秀山河。

“人生在世,能為天下做些貢獻,也是一大幸事。大燕朝盛世太平、海清河晏,終歸是我們共同的願望。”

第11章 、又逢故人

霜序十九,山長收到了一封邀約函。信紙是上好的澄心堂紙,泛著清雅淡香,信函中還壓了一枚火紅的楓葉,頗為精致。

山長收下信函,對陸寧和李晞道:“此去南陽府,少則一月,多則兩月。你二人收拾一番,與我一同下山吧。”

陸寧瞪大了眼睛:“先生帶我們一同去?”

山長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道:“帶你這隻小猴子出去轉轉,日日在這山上也悶壞了。”

相處久了,自然看出來陸寧表麵乖巧實則愛玩的性子。

知道陸寧也能下山一回,蘇棠羨慕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溫聆則對陸寧交代了許多話,末了還特地去找了李晞,讓李晞多照顧陸寧。

李晞倒是很佩服他的肚量,上次他還射了他一箭呢,他還敢來找他。說來也怪,他這肚量越大,李晞越是看他不順眼,心道,如今他和陸寧同在山長門下,關係比他可親多了,需要他來多此一舉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知道李公子不耐煩聽我囉嗦,但我同樣也知道,李公子並不若表麵這般與陸賢弟不對付,相反李公子也很關心她。我們的想法歸根到底是一樣的。”溫聆的情緒總是這麼溫柔和暖,任誰都與他生不起氣來。李晞想從他眼中找到哪怕一絲的虛偽,但都沒有。隻有一派誠摯。

李晞敲了敲手裡的扇子,道:“你竟知道我對陸寧的想法?”

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魔幻問題……

溫聆笑了,“大約與我一般吧。她年紀小,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關心照顧她。”

李晞看他半晌,應道:“我知道了。”

南陽府距離長樂山所在的平陽府,約摸十多日腳程。一路上有侍從有馬車,帶的糧食衣物也足夠,白天趕路,夜間驛站歇息,所以並沒有多艱苦。

畢竟是跟著山長出門,天下第一書院的山長,還是有幾分氣派的。

天高雲淡,桂子飄香。離南陽府越來越近,官道兩旁的紅楓樹也越來越多。陸寧想起那封邀請函,大約邀約之處是個楓林如火的地方吧。

這日天擦黑,馬車又停在了一處客棧前。

這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隻要路過此地必得在這裡打尖,故而房間十分緊俏。陸寧一行人到得晚,客棧此時隻餘了一間空房子。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有人從二樓走下來。

“寧兒?”

陸寧下意識抬眼一瞧。

瞬間渾身僵住!這個人,這個她在桃蹊書院中想起過無數遍的人,竟然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清雋如竹,雅致如蘭。雪白衣袍纖塵不染,眉目間似有千山萬水、毓秀無邊。

這是從小把她寵到大的冕哥哥。也是如今引得無數江南女子癡迷追捧的南華書院第一才子。

秦冕身後還有一位須發銀白麵貌和善的老者,他看見祝九淵,也是一陣驚喜,“九淵先生!”

這位老者,陸寧也識得,正是南華書院的創立者,南華先生。因常年隱居杭州府南華山而得名。

兩大書院的山長自然是舊識,一時間兩撥人忙著敘舊。店小二也機靈,特開了一間雅座,引了眾人進去。

那雅座正對著一扇窗子,鏤空雕花的窗子打開,外頭是層層為火紅夕陽所浸染的楓樹林。

大約是那色彩太豔了,刺得陸寧眼睛疼。不然為何她覺得想哭呢?

兩位山長談興正濃,學生自然不能插嘴。秦冕安靜地立在南華身後,目光落在對麵同樣安靜立著的陸寧身上。

大半年不見,又長高了些。雖然扮了男裝,小臉還是那樣精致漂亮。從小到大,隻要那小臉稍稍露出一點委屈,便讓他完全無法拒絕。

桃蹊書院山長竟帶了她出門,想必是在長樂山也過得不錯吧。

儘管沒有自己,她也能過得不錯。他應該高興才是,但為何又有揮不去的失落……

陸寧呢?她隻有拚命把視線留在窗外,不去看對麵那個人,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哭出來,才能控製自己不會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