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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看見他這副德行,還真的是……難以接受。

“好,我閉嘴,你也閉嘴。”李景看著這漫野的屍首,表情卻不帶什麼變化,他將成蹊一拉,“不能再耽誤了,先去找幾個人把他們兩個搬回去。”

成蹊回神,跑去找人。禁地動靜太大,確實斷斷續續又吸引來一些宗門之中的弟子,成蹊舉著成昀的令牌,找了幾個人把沈星硯和成曦先搬回去,並且讓弟子在禁地附近看守,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靠近那片山頭。

在弟子遵命後,他看向禁地之上,那片輕紗似的靈光,眉頭緊蹙,“這東西看著有些奇怪。”

“應當是從係統裡麵取出來的規則。”李景牽住成蹊的手,淡淡道:“容纓方才不是說過,想同你談一談嗎?那便去看看,他到底要乾什麼。”

“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

成蹊同他十指相扣,心中忽然就一片沉靜,“好。”

禁地之外,金色的光芒浮動,浮光掠影,像是水麵層疊的粼粼波光,又或是天際舒卷的流雲,踏入的一瞬,成蹊便被清風明月包裹,他看見了一整片的花海,漫山遍野,在夜風中搖動,如同仙境。

“好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花?”成蹊呢喃,有些狐疑。遍地都是腳踝深的花,擠擠挨挨,生長在一個個小鼓包上。

李景看著麵前照舊的屍山血海,麵不改色,“畢竟要待客,容纓肯定要收拾收拾地方。”

他拉了成蹊一把,免得讓他踩到腳邊的屍體。

成蹊沿著小道往前走,隻覺得自己腳底起伏不平,他攙扶著李景的胳膊,隻覺得自己像個瞎子。

“我踩的是什麼?”

李景不答,成蹊一步探著一步,避開那些相對柔軟的東西,“是屍首麼?”

李景:“是彆人的臉。”

成蹊:“…………”

他腳底頓時一縮,有些無處落腳,無奈道:“容纓啊,你要不要這麼缺德……”

“過來。”李景伸手將成蹊一把攬過去,“我抱你過去。”

“好。”成蹊剛要摟住李景的脖子,然而手指一空,他的手指像是穿透空氣一樣,自李景身上透過去,撲了一個空。

李景那邊同理。

他們忽然就從同一空間之間分離,從規則上,硬生生將他們二人分開,禁止觸碰。

成蹊沒忍住罵了一聲臟話,果不其然,連聲音都開始隔絕。與此同時,他看見了身側李景周邊像是浮起了一層白霧,將他逐漸吞沒。

李景倒是冷靜,趁著成蹊還能看見他,衝著他比了比手勢,意思是讓他不用擔心,繼續往前走。

李景揮揮手,看口型是,“待會兒見。”

成蹊勉強平複了一下心情,他轉頭,漫山遍野的花海驟然分開一條乾淨的小道,他沿著小道走上去,果然腳底的觸?感凝實了。

而在山路儘頭,容纓手臂一揮,劍刃斬斷一截青竹,那裂口處卻湧出了無數柔軟的花朵,打著旋落在地上。他抖落劍尖上幾許花葉,側頭看向成蹊,麵容稚氣。

“兄長,你看我這一招用的如何?”

成蹊愣在原地。

那是十四歲的容纓,舉著把鐵劍,正在庭院中有模有樣的比劃。

院牆外,人來人往,商販熟悉的吆喝聲清脆響亮,院牆內,青磚黑瓦,成蹊站在桂花樹底下,手裡拿著竹竿,一杆抽在容纓腿上,嚴肅道:“背挺直,手抬高,腿站穩,這才幾下就受不了啊?去,繼續去蹲馬步。”

“哼。”容纓彆過頭,收劍入鞘,舉著那把沉重的冷鐵長劍站在了牆角,不服道:“你也不如何,遲早有一天我會打哭你!”

“行,我等著。”成蹊把竹竿一丟,反手將桌案上放著的劍掛在腰間,“站一個時辰後自己去學館上課,今晚我有事就不回來了,窗台上有錢,晚飯拿著去下館子,記得練字,我回來檢查。”

成蹊整理了一下衣飾,提著劍去城主府點卯。

這是他成為劍修的第二年,這一年無事發生,師父生辰,而他要過去慶賀。

第157章 章一百五十七

成蹊被同僚灌醉了, 趴在桌上,他眼前很暈,看人都有重影。幾個師兄圍在他身邊,手裡拿著毛筆笑嘻嘻在他臉上畫了兩撇。

“這是哪裡來的小花貓啊?幾杯就倒了。”

“成小蹊, 你不行啊, 說好的千杯不倒呢?這可才五六杯呀!”

成蹊揮揮手, 把惱人的人影都揮開, 看著桌子對麵的師父,十分委屈,但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冒出來的委屈, “你們都灌我……師父,他們欺負我……”

“這怎麼能叫欺負?你平時練劍的時候可沒少打我!”

“就是就是,喝兩杯怎麼能算欺負呢?”

“好了, 都彆鬨了。”桌對麵的中年人合攏扇子,笑著抬手,往成蹊身邊簇擁的少年腦殼上一人敲了一下。

“過幾日就要出師了, 你們還這麼不穩重。”

“哪裡有不穩重?”

“師父!你就偏袒成蹊!”

“滾滾滾!”中年人踹了那少年一腳,“就知道鬨騰, 沒輕沒重的。小容一個人在家,成蹊醉成這樣你去伺候?”

“伺候就伺候!”那少年從後背將成蹊一抱,費力的拖起來,“快來搭把手,我扛也要把他扛回去。”

成蹊胃被人一頂,差點吐出來,拍著對方的肩膀從他身上滾下去, “你們這是謀財害命, 我還是自己走。”

成蹊在師父同僚的嘲笑聲中扶著扶手走下去, 師父夜裡還有事,回城主府去了。成蹊讓三四個師兄攙著,腿發軟,像是走在雲端上。

街市上燈火明晃晃的,成蹊聽見不少熟悉的人聲,調侃的,關切的,在耳邊如同潮水般湧過來,又漸漸褪去。

“唉?我記得容纓喜歡吃圓子……要不帶點……”

周圍的同門嘀嘀咕咕,成蹊揮揮手,含糊道:“少糖,他不喜歡太甜。”

“知道了,知道了。”同門笑著將一包帶著桂花香的糯米圓子塞他懷裡,“給你帶回去賠罪去。”

成蹊被送回了小院子,大門後的燈還亮著,容纓果然沒有歇息,披著衣裳給他們開門。

將醉醺醺的成蹊扶到了床上。

容纓給他擦臉,一毛巾糊在他臉上,將上頭的墨漬擦掉,成蹊看著床幔上的流蘇,有些恍惚,“這是第幾年?”

“怎麼了?”容纓困惑,“神武九年,你喝暈了,連年歲都記不清了?”

成蹊點點頭,“是有一點。”

第二日,成蹊去城主府的禁地巡防,好在封魔禁製依舊運轉正常,無事發生。

第十日,在城中發現魔修蹤跡,主城戒嚴半月,在他們的搜查下,發覺城主府被魔修奪舍的侍女,魔族滲透失敗,開始反撲。那一日碰巧是成蹊與師兄們巡防,很艱難的一場戰鬥,但好在魔物並非沒有弱點,他刺中對方本源,救下同門。

不過摔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師兄哭著提藥過來,這悲傷的樣子讓成蹊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快要死了。

“嗚嗚嗚,這麼大的口子,你這麼怕疼,晚上睡得著嗎?”

“傷到筋骨沒?快讓師兄看看,我給你吹吹。”

成蹊:“………”他看著麵前哭爹喊娘的少年,一把抓住了被子,阻止了對方看他大腿的行為,“還好,還好,也沒有很疼。”

“不要替我擋刀啊!心疼死我了,嗚嗚嗚。”

成蹊一愣,不知為何心中泛起一絲絲的酸澀,他眨了眨眼,“不疼的,真的不疼。”◇思◇兔◇網◇

不知為何,確實沒有痛感,但之前不是這樣的……好像……好像在不知道的角落裡,有另一個人會替他疼。

那會是誰呢?

那群吵吵嚷嚷的少年被容纓毫不留情的趕出去。他回頭去看成蹊,發現他躺在床上,不知為何,眼裡有點點水光。

“哥?你怎麼哭了?”容纓一臉慌張,“是太疼了嗎?我去找醫師……”

成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夠了,彆演了。”

容纓的動作頓住。

冬去春來,煙柳滿城,綠意盎然,歸燕從屋簷下飛過,春日裡的風從窗縫吹進來,日光照著這庭院,光影溫柔又漫長。

“為什麼?這樣不好嗎?”容纓緩緩行至成蹊身側,側頭,滿臉困惑,“所有人都活著,一切如你所願,過完這平平淡淡的一生,不好嗎?”

“這裡很好很好……”成蹊眨眼,眼睫沾了水光,他眼裡有留戀,目光卻清醒,“但這都是假的。”

“他們都死了,死在城破的那一年。”

師父死在禁地口,力竭而亡。

大師兄被魔修殺死,頭顱被砍下,拋在街市上。

二師兄掩護百姓撤退,被魔潮撕碎,找不到完整屍首。

還有其他人……

許許多多,那些在春光中來來去去的人,早已倒在去歲,他們沒能過完那個年,成蹊也沒能出師,師父為他選的表字,他永遠也不知道了。

這裡不過是容纓編織出來的一場用以迷惑他的美夢罷了。隻是他向來清醒,不喜做夢。

“他們不會死。”容纓捧住成蹊的臉,“這一世的輪回快到頭了,很快就能回到最初,回到一開始。”

“哥,我把這裡重啟好不好?所有死去的人都會活過來,你惦記的所有人都能活過來,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回到天恒州,這一次我會聽話,我會乖乖聽話,好好修煉,不再給你惹麻煩,這個院子會一直留著,再等……”

“已經回不去了。”成蹊按住容纓的手腕,打開他的手,“就算你把一切重啟也回不到從前。人是會變的,我也是會變的。”

成蹊平靜地打破容纓的幻想,“我已經不是十七歲的成蹊了,容纓,你還要自欺欺人到幾時?”

“就算你能一直重置,這麼多次的重複下,你當真覺得每一次輪回後的人再相逢還會與從前一模一樣麼?”

成蹊起身,他身邊的場景開始顫動,像是破碎的鏡子,碎開一道道的裂痕,“無論重置多少遍,在我心中,第一世界線的所有人,死了就是死了。”

“就如同你與容纓,我永遠不會將你們當作同一人。”

“沒關係。”容纓忽然開口道,“兄長,你不願意,隻是因為現在失去的還不夠多。”

他看著成蹊,緩緩笑了,“如果有一日,你熟識的人,你深愛的人,從這個世界上一個個消失……到那時,你還會堅定的留在這裡,留在這個看不到一丁點希望的世界嗎?”

最後點餘光消失,無垠黑暗翻湧而來,還是那片山頭,禁地之上,屍橫遍野。

“魔神本源已得,他很快就會衝破封印,九州即將淪陷。”容纓站在山頂上,他的臉上還有殺人後濺上的血,“齊雲仙府如今已經沒了,等到三重天崩塌,太一宗封山,他們全死了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