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1 / 1)

聲音繼續道。

成蹊有些困惑,從前他從未有過如此幻覺,但自從那日那隻魔族要提取他的魂魄後,他就開始斷斷續續的聽見一個聲音,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

“哎呀,不行,她救不了。”那少年的聲音繼續道,“不過我可以讓她與你說句話,看得出小蹊哥哥你很喜歡她呢。”

成蹊感覺有人站在他身後握住了他的手,“用什麼東西好呢,這麼遠,就用弓罷。”

成蹊不由自主的抬手,眼前空無一物,他卻感覺自己抬起了一張弓矢,對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握住他的,用力拉開,成蹊當真感受到弓弦勒在指尖的觸?感。

這到底是個什麼詭異的東西?成蹊心上一顫,明明他應該害怕或是驚訝,但心裡就像是一潭死水,沒有一絲疑惑的感覺,這無形的影子就像是生來便陪在他身邊的。

“好了,彆分心,瞄準。”少年抬手幫他調整方位,而後輕輕發出一聲,“咻——”

那一瞬間,天地變色,所有的靈氣彙聚成這一隻箭尖,衝向戰場正中心。

齊雲仙府主戰場毫無預兆的炸開,翻湧的靈氣將所有人都震飛出去,成蹊麵前卻像有一重防護,有人幫他將飛灰沙石儘數擋了。這從空中飛來的無形一箭,威力與李景當初在萬獸林射殺妖獸時的都不遑多讓。

“啊,時間到了。”那少年的飄渺的聲音響起,“小蹊哥哥,祝你好運。”

成蹊一愣,他感覺身邊的人影消失了,看著腳下飛散的煙塵,他回深,拔腿就跑,直接往廢墟中央衝去。

到處都是屍體,成蹊在瓦礫間翻找,總算尋到了大夫人的身影。她靜靜的躺在地上,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眼睫上俱是埃塵。

今日立秋,天氣卻不太好。

成蹊撲過來將人扶起,伸手一握,袍子上全都是血。

“……母親……阿娘……”成蹊看著大夫人慘白的臉,手足無措。他感到恐慌,還有一股極大的悲傷,這悲傷的來源是他……不止是他……還有原主。

“你……怎麼過來了?都說了讓你走……”大夫人試圖起身,但她已然是強弩之末,動一動身上便湧出大量的血。

成蹊試圖將她抱起帶離戰場,但他的力氣著實不大,隻能勉強將人扶起,而大夫人傷的太重了,動一動便是如溪流般湧出的血,將白衣都染成了紅衣。

大夫人抬手推他,眉眼冷冽,“青竹呢?她們怎麼沒有帶你走?你現在過來有什麼用?”

“我……”成蹊看著大夫人慘白的臉,根本無從下手,隨後他回過神來,抖著嗓子道:“小昧托我跟你說句話。”

大夫人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成蹊的意思,“他還在?”

“在的。”成蹊握住大夫人的手,“他……很想你,所以不要死,我們一起走。”

大夫人對自己身上的創口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以刀撐起自己的身體,扶著成蹊的肩膀往前走,垂著眼虛弱道,“什麼話?”

成蹊感覺到意識中那團戰戰兢兢的悲傷魂魄,他敲著腦子道,“彆哭了,你自己說!”

隨後自己將意識一沉。

卻發現自己黑沉沉的心域,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條縫隙,就像是半掀開的一條幕布,從中漏出不少光來,還有一道道雜亂的聲音從中傳來。

他忍不住朝著那一片光伸手,卻被彆人抓住了手腕,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彆看。”

不知過了多久,待成蹊醒來,卻發現自己滿臉淚水,而大夫人正抬著手,一點點給他擦淚,她的神情是溫柔的,平和而寧靜。

平生所願已了,從容赴死的寧靜。

“你叫什麼名字?”大夫人忽然問道。

成蹊一愣,意識到她在問自己,隨後輕聲道:“成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啊,是一樣的名字,你們確實有緣。”大夫人摸著成蹊的臉,不遠處,齊雲仙府其餘受傷的長老漸漸醒過來,更外圍的人密密麻麻的包來。

大夫人努力站直了,她將手中的折柳遞給成蹊,刀上的穗子又散了,一點點晃著。“我如今要它也沒用了,送給你。丟了也好,融了也罷,彆讓它留在這裡。”

成蹊接過刀,站著不動,他看著大夫人,對方卻抬手將他的背一推,“走了,這麼傷心的看我做什麼?你不是我的孩子。”

“跑吧,跑的越遠越好。”

成蹊眼前朦朧,流著不知是自己還是原主的淚。

“彆哭,這是好事,我盼這一天很久了。”大夫人抬手掐決,細長的手指拈出蓮花模樣,她望著成蹊一笑,唇瓣被血染的殷紅,“我困在這裡二十幾年,也瘋了太久太久,我如今……總算自由了。”

“可彆死了,你的心上人不是還在等你麼?”

成蹊回頭看她一眼,抱著那把沉重的刀,踉踉蹌蹌往前跑,他看著紫都府的斷壁殘垣,一步步往前,身後傳來了女人沙啞又溫和歌謠聲,隨著長風漸漸消弭。

大夫人仰起頭,看著天幕。

無儘的煙塵中,宗主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他看著眼前的女人,麵容扭曲,恨恨道:“你總是這樣,甚至不肯多看我一眼。”

“你有什麼值得我看的?”大夫人沒有回頭,她身上滴滴答答淌著血,而後閉眼,引動元神。

無聲的潰散,卻如上萬把長刀飛散向四周,宗主首當其中,險些被捅成篩子。無數靈氣飛散,初秋之際,紫都府所有的生靈異動。頂尖修士散開的靈氣滋潤了整片地域,野草瘋漲,枯木逢春,而後便是盛放的花,一片一片的野花,被狂風吹著,花瓣悠揚漫了滿城,往城外飄去。

飄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圍困數十年,沈家那位英姿颯爽的大小姐總算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

神武十六年,齊雲仙府宗主夫人重病歸去,宗主大慟,纏綿病榻。

同日,齊雲仙府三公子成蹊為歹人奪舍,勾結魔道,禍亂蒼生,罪不容誅。

天令之主下絕殺令,九州各地,凡見成蹊者,格殺勿論。

(卷一完)

第76章 章七十六

成蹊衝出主院時正撞上了大夫人身側的侍女, 對方亦是一身普通裝束,她從方才存放成蹊的偏院跑過來,看見成蹊完好無損時頓時鬆了口氣。

“三公子!”侍女一把抓住了成蹊的手,拽著他往外跑,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跟我走!”

成蹊記得這位侍女叫青竹, 是最常跟在大夫人身邊的一位。

整個紫都府現在已經完全亂了套了, 不知大夫人乾了什麼事, 如今到處都是互相殘殺的仙宗弟子,到處是死人和傷者。

青竹帶著成蹊拐進巷子,拉著他換上一身灰撲撲的衣裳, “紫都府的出口全部被封鎖了,三公子先忍忍,我們先扮一下凡人。”

成蹊拽住青竹的衣袖, 啞聲道:“母親她……”

“公子不用擔心,夫人會無事的。”青竹唇畔緊瑉,垂眼不看他, 堅定道,“會無事的。”

成蹊喉頭發堵, 嗯了一聲。

天陰沉沉霾著,紫都府內亂的同時,為了保證不誤傷凡人,在西市開了一塊不大的地方,供普通人容身。就在他們隨著奔逃的凡人擠向西市時,一陣狂風襲來,頭頂的厚積的雲層被直接吹開, 天地一清。

成蹊前進的步伐一頓, 他看見角落裡的枯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芽發枝, 開出了一叢花。

這個場景,他在入萬獸林前看過。

這是修士自散修為,自毀神魂時的異象。

身側的侍女一顫,拉著他快步跑進西市中,成蹊感覺有溫熱的水澤砸在手背。~思~兔~網~

西市此刻一片混亂,街頭巷尾,鋪子裡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人,擠在狹小的區域內瑟瑟發抖。到處都是哭喊聲,更有甚者,正跪在地上,衝著不遠處的神君像跪地叩首。

仙人鬥法遭殃的永遠都是普通的凡人。

一道劍光擊破遠方的樓閣,高樓頓時崩塌,飛旋的榫木瓦片帶著飛灰砸進一片巷子內,成蹊眼睜睜看著一片房舍倒塌,將不少人壓了進去。

成蹊微微一動,便被青竹按住肩壓了下去,侍女與他傳音,“三公子不要動,那裡自有人去處理,你救不了的。”

“我不是你們的三公子。”成蹊抓住自己的衣袖輕聲道。

青竹眼眶微紅,她看了成蹊一眼,“夫人說您是,您便是。”

成蹊:“……”

人潮湧動,是齊雲仙府的弟子過來收拾殘局了,本就不大的地方,又要往後縮上一圈,成蹊被青竹拉著,隨著被驅逐的人一齊前行,他臉上被易了容,披著個小小的毯子,像個乾巴巴的病癆鬼。

天徹底晴了,齊雲仙府的對抗也到了尾聲,大夫人一脈最終還是敗了,成蹊與青竹一齊坐在塊青石板上,兩人僵硬的看著,看著外麵的天光由亮變暗,夕陽西下,動靜也越來越小,待到夜幕降臨,徹底安靜。

他們開始收尾了,紫都府全城都掛上了白燈。

青竹肩頭一顫,無聲的落淚。

成蹊握著手腕上的鐲子,隻覺得茫然。

“明日他們會過來搜查。”青竹顫聲道,“三公子,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趁著他們現在正在善後,要想辦法出去。”

成蹊看著青竹的臉,喃喃道:“那大哥他們呢?”

“大公子不會有事。”青竹看向成蹊,而後挪開了眼,“宗主不會為難他。”

成蹊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嗯。”

青竹低聲問道:“公子要去什麼地方?靈州嗎?”

“不去靈州。”成蹊垂眼,“我要去曇州。”

“好。”青竹點點頭,“曇州更加偏遠,不易被發現。”

整個西市被齊雲仙府的弟子圍的密不透風,成蹊起身,感覺自己的手腳都有些僵硬了。他跟著青竹往外走,看見不少人躺在地上睡覺,橫七豎八,沒有落腳點。

遠遠的可以看見幾隻白燈籠,還有一批人聚集在出口處,問能不能走。

已經是下半夜,巡邏鬆散,看守凡人的是齊雲仙府最低等級的弟子,修為不高,基本都是打雜,青竹帶著成蹊悄悄靠近,趁著換巡時,悄無聲息的打暈兩人,換上他們的衣服和腰牌,在下一列換防時渾水摸魚,悄無聲息的去了弟子院。

成蹊提著燈籠,跟在青竹身後走。紫都府的白燈掛了一半,危機過後,人難免有些鬆懈,大門口幾個高階弟子坐在那裡喝酒,青竹腳步一頓,帶著成蹊試圖繞道。

然而那幾人酒足飯飽,見著穿著低階衣袍的青竹,眼前一亮,“那邊的小娘子,哪個峰的?大晚上亂走什麼?”

三四個人頓時圍了上來,青竹垂著頭,低聲道,“我們是雲華峰的,剛從西市巡邏過來,打算回去休息。”

“外門弟子啊。”一個醉醺醺的弟子伸手去抹青竹的臉,“長得還可以,走,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