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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躺回去,他看著燈火搖曳下容纓沉靜的眉眼,暈乎乎的走過去,將腦袋抵在他背後,輕聲道:“謝謝。”

原本容纓是打算避過朔陽的,如果不是成蹊想吃點正常食物,他們連外城都不會入。結果他這一病,反倒逼的容纓不僅得在此逗留,還得入城犯險,就很愧疚。

容纓畫符的筆尖一頓,他看著麵前廢掉的符籙,背後少年的腦袋瓜滾燙,透過衣裳都能感受的溫熱,柔軟的,溫暖的,小小的一個擁抱,容纓沉默了許久,回首惡聲惡氣道:“彆煩我啊,符都畫錯了!”

成蹊被拎到後院丟給了李景。

“啊,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李景拿著蒲扇在後院燒火,他架了口大鍋,鍋上放了個大桶,可惜點火的技術不怎麼樣,黑煙滾滾,不見火星。

“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深厚些。”成蹊蹲在李景身側把火點燃。

“從天衡州逃出來的?”李景蹲在成蹊旁邊問道。

成蹊:“……差不多吧。”

“那可真不容易。”李景感歎:“道消魔漲,天衡一役覆滅的仙門太多了,你們能活著到這裡也算得上是奇跡……從前是哪一門的?”

成蹊:“………”

天衡州宗門我不熟啊啊啊!這玩意兒要怎麼編啊?一瞬間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戳出去,容纓在外間完美接收,手指尖一顫又畫崩了一張符籙,捏著朱筆就很想打人。

“前塵往事,我不願再談。”成蹊本人則在李景麵前低頭垂淚,“本就是小門派,全宗覆滅……天衡仙門不曾遏製魔道,已是九州罪人,我同兄長無顏麵對仙盟,姓名身份也俱是過眼煙雲了。”

成蹊說的淒苦,李景聞言歎氣,他抬手摸了摸成蹊的頭以示安慰。

“人總要向前看,此間事了,你與你兄長可以去曇州,那裡雖然相對清苦,但民風淳樸,還算有條活路。”

“多謝先生指點。”成蹊感激落淚。心裡想著隻要容纓能放他一條生路,彆說什麼曇州了,他就是跑去極北種土豆都行。

水很快就燒熱了,李景讓成蹊把自己搓乾淨,他則去了裡間拿藥。成蹊泡在熱水裡的那一刻舒服的發抖,刷洗去身上塵土,再把長發一縷縷捋順,很快灰撲撲的小乞丐就變成了熱水裡浮沉的白湯圓,再被李景從鍋裡夾出來放一邊,重新注水添火加藥材,然後丟進去泡著。鍋底大火旺盛,成蹊冒頭,感覺自己某種正在被清蒸的食材。

“美人大夫,你是要把我煮熟吃掉嗎?”成蹊渾身滾燙,感覺自己熱的快化了。

“對,清蒸湯圓,一個時辰以後抓起來裹紅糖黃豆粉吃掉,延年益壽,修為暴漲。”李景往鍋底加柴,大冷天裡白氣蒸騰,一股藥香縈繞,他坐在小馬紮上,手裡捏著成蹊白日裡買來的饅頭,拿棍子串了湊在火邊烤。

成蹊探頭:“……有點眼熟。”

李景給饅頭翻了個麵,老神在在的說:“是你買的,餓了嗎?”

成蹊軟軟趴著,無甚力氣:“有一點。”

李景咬了一口饅頭烤出來的酥皮,哢嚓哢嚓,“知道你餓,我特地吃給你看,不要客氣,就當成是你自己在啃饅頭。”

成蹊:“………………”

不過成蹊很快就沒心情和人聊天了,他感覺到了疼,和之前深埋於骨髓的隱痛不一樣,現在的痛感像是一百個容嬤嬤在他身上紮針,由內而外的刺痛,他哼了哼,李景抬頭,“疼嗎?太疼的話可以哭出來哦。”

成蹊:“…………”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在笑,雖然李景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

成蹊很難受,但卻沒什麼力氣,將額頭抵在桶沿,有氣無力的說到:“還成。”忍忍就過去了。

一雙冰涼涼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他嘴裡又被塞了顆糖,這次的糖是桃子味的,可惜成蹊滿嘴藥味,糖也不那麼甜了,努力想了點高興的事,他歎氣,“美人大夫,要不你給我拉個小曲吧。”

李景無情道:“五文錢一首。”

身無分文的成蹊:“……沒有。”

“那先欠著罷。”李景去拿二胡了。

他的手指很漂亮,勻稱修長,玉雕的一般,人也很漂亮,看不出年紀,卻有一種冰冷又溫柔的氣質,就像是……中天明月,波瀾不驚。

李景給成蹊拉了首曲子,二胡沉穩悲傷的音色卻奏了一首清揚輕快的小調,曲子裡桃花紛揚,溪流叮咚,成蹊癱在水裡,感覺一陣一陣的痛楚隨著藥性被激出來,但骨子裡沉屙的病痛抽絲剝繭一樣從骨髓裡拔除,在鍋裡蒸了小半夜,最後聽著樂聲,靠在桶裡睡著了。

一夜無夢,醒時已是第二日暮時,身上的高熱已經消退了,他換了乾淨的衣裳,躺在小床上,全身輕快不少。容纓趴在桌案邊睡的很熟,兩百張符籙全部畫完,整整齊齊疊了兩摞,李景站在旁邊一張一張的數。

“醒了?”李景聽見他的動靜,走過來摸了摸成蹊的額頭,“燒退了,以後莫要再用凡食,吃一次筋脈便淤堵一次,難治的很。”

他丟給成蹊一個小瓶子,圓肚窄口,“果子糖,吃一顆管你半月不餓。”

成蹊遲疑的問道:“這個……多少錢?”

“不要錢,算是吃你饅頭的回禮。”李景將二胡裹起來,他收拾收拾,拿起盲杖,慢悠悠走到容纓背後,一巴掌把他拍醒,“起來!乾活了!”

容纓從桌子上猛抬頭,臉上還沾了半點朱砂,眼底青黑,“時間到了?”

窗外暮色低垂,雲霞火燒似的赤紅,容纓被李景分了一半符籙,“分頭行動,你們去外城,我進內城,如果有東西從內城跑出來,你打的過打,打不過帶著你弟趕緊跑。”

容纓聞言皺眉,“幼弟身體羸弱,朔陽城內如今凶險萬分,我怕顧不上他。不如讓他留在城外,可能更安全點。”

“我勸你把他帶上。”李景推開大門,“重要之人就得放在眼前,保不住人是你修為不精,大不了一起死在裡麵,總好過無知無覺死在彆處,到時候再追悔莫及。”

第6章 章六

成蹊最終還是被容纓帶進了城裡,不過被兜帽裹的嚴嚴實實。李景則與他們拜彆,失去了蹤跡。成蹊本想再勸勸他,卻被容纓製止。

“雖千萬人吾往矣,那是他的道,他未必不知道後果。我們兩個辦好他吩咐的事情就夠了。”

成蹊這才作罷,看著李景纖弱的背影從街角消失,隻覺得他未如此高大過。

夜色已至,街上的鋪子都關了門,顯得格外蕭條。街角上,齊雲仙府找尋他的賞金已經高達百萬靈石,堪比一把仙品靈器。

“我好值錢呐。”成蹊兩眼放光。

容纓把他抬起的頭又按下去,無情道:“是挺值錢,等朔陽事了就把你賣了換錢,夠我逍遙一輩子了。”

“彆嘛,談錢多傷感情。”成蹊啪一下,在外城一戶人家門口貼上張符籙。

容纓雙手環%e8%83%b8,盯著一個角落看了兩眼,成蹊跟著望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貼你的符。”!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朔陽城外城人家不多,因著被鬼祟騷擾,大部分人都進了內城,外間就剩下幾十戶貧苦人家。容纓帶著成蹊在每一戶門上都貼好符籙,便提著他爬上外城一棟高樓上,監視底下的動靜。這樓原來大概是間客棧,裡頭卻有不少打鬥後的痕跡,可能是遭了什麼妖怪,老板避難去了,客棧裡搬的空空蕩蕩,容纓在後院找到個小板凳丟給成蹊坐著,他自己翻身上牆,坐到了樓頂望風。

“同……生死咒一百裡內可以互通心意,相當於一個傳聲陣。”容纓的聲音在腦袋裡響起,“待會兒大概有個架打,動手的時候我會把你屏蔽掉,你要是有什麼事找我,隻要按著落咒的媒介我就能聽見你的聲音。”

成蹊看著自己的左手掌心,桃花印很淺,他握拳按住,果然印記發燙,“喂喂喂,能聽得到嗎?”

“能。”容纓扶額,“彆亂吵吵,嚷的我腦仁疼。”

將李景丟給他的長劍橫於膝上,容纓一身黑袍,整個人隱沒於夜色裡,唯獨一雙眼睛亮的惑人。他看著外城的分布,聽見腳底下的樓層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沒一會兒成蹊從底下把腦袋探出來,“外麵冷嗎?我找到了這個。”

一壇酒被扔了上來,容纓接住,不知道成蹊從什麼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喝了一口,坊間再便宜不過的濁酒,入口辛辣,卻有一股熱氣從胃裡燒到了心口。

“好酒,你先收著,等我逮幾個人回來繼續。”容纓又把酒壇扔了下來,人從屋簷上翻落,貓一樣踩著陰影飛了出去。

成蹊眯著眼睛看過去,快子時了,外城一片寂靜,唯餘風聲呼嘯,卻有幾撥人影鬼鬼祟祟的在街上亂竄,哦,也不能說是鬼鬼祟祟,畢竟那身上的靈器一個賽一個的顯眼,有一組手裡明珠的光芒在夜裡閃的像顆一百瓦的電燈泡。

“哪裡來的土大款?”成蹊撐頭在樓上看戲。很快一個影子掠過去,那珠光就消失了,不一會兒,容纓一手提一個,拖著兩個少年進客棧。

“太一宗的小弟子,捆好,外頭還有兩個。”容纓吩咐完又一溜煙飛走了。

成蹊把他們腰帶拆了捆住手腳,兩個難兄難弟軟塌塌躺著,順帶還爆了一桌子裝備,家底十分殷實。

成蹊在一堆靈器裡翻翻找找,摸出把劍,太重了,拿不起來,沒有匕首好使,又摸出把□□,對著窗外瞄了一下,不知道準頭如何,還有一個小鏡子,鑲了一圈寶石,像是給女孩子補妝用的。

成蹊敲了敲鏡麵,餘光卻瞥見鏡中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成蹊蹙眉,在南麓山摸爬滾打的這半個月,他被容纓折磨的對危險的敏銳度直線上升。

有人進來了。

在破風聲襲來的瞬間,成蹊低頭,堪堪躲過對方切向他脖頸的劍鞘,滾進桌案下,撿起身後的弓/弩按住機括,箭羽帶著火光衝向偷襲者的麵門。

“碰——”劍光出鞘,羽箭被削成兩半,火星乍明乍滅,隻看見飛揚的袍袖,衣擺上金線勾勒出蒼勁鬆雪。成蹊連發三箭,皆被對方一劍斬成兩半。

打不過,得跑!

成蹊轉頭就溜,按住手心咒紋,對著容纓大聲嚷嚷,“大佬救命!有人偷家了!”

樓梯口被那人閃身堵了,成蹊後退數步,一咬牙從三樓窗戶上翻下去,動作還是慢了點,被人一把揪住了兜帽,抓兔子一樣提了上去。

“臥槽不帶這樣玩的!”重重摔在地上,成蹊滾了兩三圈,看著對方手裡明晃晃的劍,爬起來就往樓底下跑。

“你……成三?”困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成蹊被人拽住了散落的兜帽,他回頭欲反擊,那偷襲的人動作卻比他快得多,單手一擰就把成蹊按趴在了地上,彈指搓出一團靈火,露出眉頭緊皺的一張冷臉,“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趕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