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林清曉借她穿的睡衣,換回自己昨天的那一身。
打開房門,林清曉大抵是看她一臉著急,問道:“怎麼了?”
“沒……我去見一下晏斯時。”
“他信裡說什麼了嗎?”
夏漓搖頭,“曉曉我回來再跟你說。”
她蹬上鞋子,打開門,就這樣下樓去,林清曉在身後喊,“你把傘帶上!”
她來不及折返了。
出了門,一路小跑,淅瀝小雨很快打濕發絲。
到大門口一瞧,對麵路邊停了輛黑色奔馳,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忘了記下車牌號。
就在此時,那車打了兩下雙閃燈。
她立即看著馬路跑了過去。
一打開車門,晏斯時便拿了他的西裝外套來裹她,擦她發上的水,“怎麼不打傘……”
“你聽我說……”夏漓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喘著氣,幾分急促,“你聽說我,有件事我本來是準備今天晚上跟你商量的,但我現在必須先告訴你。”
“你說。”晏斯時暫且停下了動作。
“濱城有家做無人機的公司,給我發了offer,讓我年後過去。類似組長的職位,年包談得也很滿意。我在現在的公司再熬兩年,都不一定有這樣的晉升。我說我會考慮,但我其實已經傾向於接受……怎麼辦,晏斯時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你當然應該接受。”
夏漓答得很快:“可是我不想異地戀。”
晏斯時一怔,因為聽明白她這句話的話外音。
他隻考慮不到三秒鐘,便說:“你答應他們。其餘的我來解決。”
夏漓甚至沒有注意他說的是“解決”而不是“克服”,這兩個詞的意思天差地彆。
她抬頭看住他的眼睛,“你說的?”
自重逢以來,她一直要求自己必須冷靜理智,因為很明白一旦自己沉淪,將會陷入巨大的被動。
二十五歲的人生當然還可以試錯,可她唯獨不願意拿晏斯時試錯。
此刻,她決定讓二十五歲的大人暫且讓位。
就讓十六歲的夏漓,來替自己做一次決定。
她聽她的,她說怎樣她就怎樣。
而十六歲的夏漓怎麼舍得讓晏斯時再等。
她永遠會不顧一切地向他奔赴。
“我保證。”晏斯時說。
他說他來解決,她就相信。
“好……”夏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再說話,也不知還應該說什麼。
她看向晏斯時,希望他來開口。
她還在想著那封信,那翻湧的情緒堵住了心口,讓她喉嚨發梗。
——如果愛與痛苦相關,那麼我要糾正我的措辭。那不單單是喜歡。
夏漓的手是溫熱的,仍然緊緊抓住他的手。
她的發上沾了雨霧,濛濛地散發著一點濕氣,那雙蘊著水光的眼睛在沉默的注視著他,讓他失言。
周遭空氣仿佛不斷升溫,越發稀薄。
呼吸漸漸短促。
夏漓隻覺得心臟有些缺氧,像撒了劈啪的火種,炸得緊縮又微微發疼。
她看著晏斯時眼眸漸深。
明明一貫那樣清冷的眼裡,此刻,卻燃起幽暗而微燙的熱度。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有彼此的呼吸。
一起一伏,像空曠山穀裡霧氣回蕩。
她喉嚨發緊,心臟已經停跳。
在即將窒息之前,他徑直伸手,按住了她的後頸,聲音黯啞地向她請示:“我可以……”
她不說話,捉著他手的那隻手稍稍往前一探,輕輕勾住他襯衫衣領,隨即微微仰起臉,睫毛發顫地閉上雙眼。
搭在肩膀上的外套落了下去。
那按著她後頸的手稍一用力,挾著經年的風雪,傾身而來。
吞沒了她下一次的呼吸。
玻璃一片模糊,車窗外風彌雨散。
世界在雨中傾覆。
一切都在燃燒。
第50章 (男朋友)
唇起初是微涼的, 生澀而不得其法,好像隻由著心底裡隱忍已久的情意, 和本能的渴慕帶著他們互相探索。
晏斯時嘗到一些檸檬摻雜薄荷牙膏的清涼, 無由想到那個初夏,那加了冰塊的凍檸七的滋味。
舍不得放開,直到她似乎氧氣耗儘, 輕推他的%e8%83%b8膛, 他終於停下。
她額頭往他%e8%83%b8膛上一抵,平息著呼吸, 他低頭輕嗅她頸間的皮膚,發絲散發霧蓬蓬的清香, 像下著雨的蘋果園。
漫長的一個%e5%90%bb, 雨中的世界都有天荒地老之感, 終於暫且分開。
夏漓手指還攥著他的衣襟, 抬起的眼裡漾著幾分迷離的水霧“……你昨天晚上整夜沒睡嗎?”
晏斯時望著她的眼睛, 克製沒有再度%e5%90%bb下去,“天快亮時睡了一個小時。”
“不困嗎?”
“等到你就不困了。”
夏漓覺得那瀝瀝的雨聲是下在自己心裡的,是昨夜他獨自熬過的那場夜雨, 澆得她心裡一片潮濕, “……你得好好休息。”
她看了看時間, “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晚上跟外公外婆吃飯。”
“那現在回去睡覺, 好不好。”
晏斯時看著她,聲音平靜, “你知道我舍不得睡去。”
但他熬了幾乎整晚,眼下淡淡的一圈青色。她承認這樣神色幾分倦淡沉慵的晏斯時, 是另一種意義的勾人,但不能由著他任性了。
“你稍等我發條消息。”她說。
消息是發給林清曉的,詢問她白天有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
林清曉說沒有,她跟聶楚航今天主要要去接大學同學,並幫他們安排食宿。
放下手機,夏漓看向晏斯時,“我送你回去休息?”
晏斯時說好。
夏漓讓晏斯時稍等片刻,自己上樓去林清曉家裡,拿了提包,重回到車裡。
“要我來開嗎?”
“不用。”晏斯時說,“不遠。”
雨天的彆墅,確有一種空蕩蕩的寂寥。
夏漓走進去時不由去想,昨晚晏斯時待在這靜如墳塚的地方,是怎樣心情。
她很自然地往昨天那間臥室走去。
晏斯時伸手,捉住她手腕輕輕一拽,解釋說昨天他臨時回來,此處又要立即辦派對,家政來不及全部打掃完成。
昨天那間實則是客房,他一般住在樓上。
他挽著她上樓。
到了二樓,穿過一段鋪著棕色木地板的走廊,在儘頭處的房間門口停步。
晏斯時推開門,她眼前出現一間麵積很大的臥室。
一眼望去是兩扇大窗,分割作六格的木質窗欞,玻璃外頭,雨澆得那兩層高的樹,墨綠得近於黑色。
複古風格,但因為是十多年前的設計了,有些過時之感。但木質家具無疑質量上好,有股沉沉的香氣。
房間裡還有兩扇門,她猜測一扇應該通往浴室,另一扇就不知道了,或許是衣帽間。
靠著窗戶,支了一張櫻桃木的書桌,桌麵很乾淨,一盞玻璃台燈,一本信紙和一支鋼筆。
他昨晚就是坐在這裡給她寫信的嗎?
一想到這裡是高中時候的晏斯時住過的地方,夏漓無由幾分緊張。⊿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儘量若無其事道:“你快休息吧。”
晏斯時點點頭,卻是往床尾方向的那道門走去。
打開瞬間,夏漓往裡瞥了一眼,確認那是浴室。
她以為晏斯時要先洗個澡,驟然有些不自在,環視一圈,往書桌那兒走去,拉開椅子坐下。
那果真是明中的信紙,手指摸上去,還有昨晚那封信字跡拓下來的痕跡。
片刻,晏斯時腳步聲靠近了,她回頭,一張乾毛巾落了下來,蓋在頭上。
夏漓笑著抓住毛巾,“我頭發都快乾了。”
晏斯時在床尾坐了下來,她擦了幾下頭發,轉頭看他,催促他:“你快睡啦。”
他“嗯”了一聲,待她將毛巾往椅背上搭去的瞬間,他卻倏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將她從椅子上輕拽了起來,往自己跟前一帶。
膝蓋抵住床沿,被他半擁入懷,手掌輕按著她後腰處。
他低聲說:“陪我。”
少有的祈使句。
夏漓不由自主:“……好。”
他們合衣躺了下來。
夏漓被晏斯時擁在懷裡,嗅著他身上冰雪草木般的靜冷香氣,總有無聲驚雷之感。
明明沒什麼,但心臟跳得好快。
仿佛是在做夢。
連聲音都輕,怕打擾:“你昨天說,高中時候住在這裡。”
晏斯時說:“有時候住這兒。大部分時間住外公家裡。”
“什麼時候?夜不歸宿的時候嗎?”
她這句話有些玩笑的意思,卻覺察到空氣靜了一瞬。
將要抬頭去看時,晏斯時說:“我媽媽狀況不好,不想看見我的時候。”
敲在玻璃窗上的滴答雨聲,叫晏斯時的聲音聽來有種微潮的平靜。
夏漓一時怔然。
晏斯時聲音和情緒都毫無波瀾,問她,記不記得高中有一次他在KTV裡睡著了。
夏漓點頭,“記得。那天是聶楚航的生日。”
“那天就是。”
霍青宜不想看見他,他也不想一個人來這空蕩蕩的彆墅。原本已經不打算去KTV了,臨時改變主意。心情糟糕,去了也不願參與,隻待在角落裡聽歌睡覺。
說著,晏斯時捉她的手,抬起來。
她不明所以,卻見他斂下目光,拿她的手指去觸碰他的鼻梁與眉骨,“我和我父親長得很像。她說,越長大越像。有時候,她會將我錯認成他,不讓我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夏漓敏銳聽出,晏斯時這話的意思,她媽媽並不是單純“生病”,或者說,不是通俗意義的生病。
手指輕觸到硬淨的骨骼,像是在觸碰火焰。
晏斯時平靜到漠然的語氣,讓她心裡頃刻似被薄刃劃過,倏然而過的疼。她想縮回手。
但是她忍住了沒有,低聲說:“……我不認識你父親,也沒見過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張臉開始,它在我心中就是晏斯時。”
晏斯時沒有說話,因為她驀地抬頭,將一個薄薄的%e5%90%bb落在他唇邊,那話語輕輕的,像是霧氣拂過:“就是那天,我偷偷記下了你ipod 的歌單。那天還下了雪,你記得嗎?你說北城的雪不錯。因為你,我畢業以後去了北城。我不喜歡北城,但是喜歡你——你也是獨一無二的……”
話音未落,她的後腦勺便被扣住,他偏頭,追上了她這個稍縱即離的%e5%90%bb。夏漓呼吸微滯,不再出聲。
在車裡被他們暫且壓抑的,似一粒沒被撲滅的火種死灰複燃,火勢更顯盛大。他舌尖輕輕抵開她的齒關,她情不自禁主動回應。
卻漸漸有難以招架之感。
兩人分明是一樣的起點,為什麼他進步這樣神速,天才就是在各方麵都能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