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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明開夜合 4463 字 6個月前

而讓他無法平靜, 他不想再待下去,訂最近一趟航班離開北城。

這座小漁島不是旅遊熱門地點,尚且保留了許多原本生態。

定的那間酒店離海非常近, 夜裡躺下, 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麵的月亮,會覺得海浪的聲音就在耳邊。

醒來發現手機沒電了, 懶得充。在這小島上似乎用不上手機,他帶了一些現金, 買東西、吃飯和乘車綽綽有餘。

天黑以後,海風潮濕, 墨浪翻滾, 月光照在上麵, 那延伸至遠處的沉默與詭譎像是另一個世界, 令人著迷。

不知是晚上幾點鐘, 身後有道童聲喚他:“喂!”

轉頭看去,是個隻穿著沙灘褲衩的小男孩。

小男孩撓撓頭,說:“我們準備吃夜宵了, 我爸問你, 要不要過去吃點。”

小男孩指了指不遠處的超市, “超市老板。”

他道聲謝, 婉拒了,小男孩卻跑過來, 徑直拽他手臂,“你在這兒坐一天了, 不無聊嗎?”

也就八九歲的孩子,力氣卻大得驚人,他真就被拽了起來,就這麼被牽著往超市走去。

超市很小,門前掛一顆燈泡,光黃黃的比月光還要陳舊。

門前沙地上支了一張小桌,幾個塑料板凳,桌上擺著炒蛤蜊、蒜蓉扇貝、青菜、白粥和兩瓶啤酒。

明明素昧平生,老板卻硬要他坐下來喝兩杯。

那種大大咧咧又質樸不過的熱情,讓他無法拒絕。

男孩叫阿永,超市叫“阿翠超市”,阿翠是阿永的媽媽,之前患病死了。老板說得輕描淡寫。

阿永不耐煩聽大人閒聊,呼嚕喝完粥就跑進超市裡看電視去了。

吃完夜宵,他想付賬給老板,老板不收,說就自己隨手搞的兩個菜,哪好意思收錢。

他便買包煙,買兩瓶水,支持生意。

進店裡拿水的時候,他看見了櫃台後方的牆上,貼了張紅底白字的告示。

告示的最後留了兩行電話,一個是XX派出所。

走時,老板問他住哪兒,他報了酒店名稱,老板說認識,叫他回去注意安全,又說,島上的日出也不錯,明早可以早起瞧瞧。

他領會到了老板隱晦的關心,說一定看看。

第二天下午,又去了超市一趟,告訴老板日出他看了,挺漂亮。

男孩阿永正坐在小板凳上,唉聲歎氣地寫作業。

他順口說了句解題思路,阿永像找到救星,拜托他幫忙輔導作業。

他問,今天不是周末,小孩怎麼不上學。

老板說,上周刮台風,把教室玻璃、燈管都吹裂了,學校還在維修。

他原是打算回酒店休息片刻,再回北城,但阿永求得殷切,他就在超市裡買了根蘋果數據線,接老板的充電器將手機充上,打算先訂張返程的機票。

手機關機兩天,電量徹底耗儘,接上電源,充一會兒才能開機。

他將其擱在櫃台的一角,拿了阿永的作業簿,幫忙看題。

一會兒,手機開機,他拿起來正準備解鎖,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被勒令就留在阿翠超市等她過來,哪兒也不許去。

阿永的作業很簡單,但阿永很笨,四則運算學得稀裡糊塗。

他教得心累。

好不容易輔導完,他買瓶冰水,走到門口去吹風。

阿永得老板允準,跑出門找小夥伴玩兒去了。

玩了一個多小時,滿頭大汗地回來,就去冰櫃裡麵拿冰棒。

阿永問他:“你等的人還沒來啊。”

他說:“對啊。”

阿永笑嘻嘻:“你好像留守兒童哦——留守大人!”

他說:“是啊。”

阿永說:“你不會被放鴿子了吧?”

他說:“不會。”

阿永說:“這麼肯定哦?”

他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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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沒有爽約,披一身暮色出現,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嗬斥。

晏斯時從沒見過她這一麵,她由來是溫和的,表達拒絕都能冷靜理智。

何曾這樣失控,甚而情緒激動到說臟話。

晏斯時下頦抵著她肩膀,輕嗅她發間的香氣,心中浪潮起伏之感猶未平息。

被海風吹得太久,皮膚發涼,而懷裡的人如此溫熱,讓他幾乎是遵從本能地將手臂收緊。

怕是幻覺,怕她消失。

心口莫名隱痛,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低聲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會聯係我,不然我不會讓手機關機……”

“……我才沒找你,是聞疏白找你。”她的聲音裡隱隱有股倔強的怒氣。

晏斯時頓一下,“……但你來了。”

夏漓不再說話。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樣充沛而洶湧的情緒,所謂的“放下”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好像當年那個在KTV裡聽到“夏天還是那麼長,我們都一樣”時,躲起來崩潰大哭的少女,依然是她靈魂裡最執著的底色。

眼淚一湧出來便洇進他襯衫的%e8%83%b8口,那一片都變得潮濕溫熱。

此刻,不遠處的聞疏白有些尷尬。

他等了等,又等了等,前方兩道擁抱的身影始終沒有分開。

他不得已咳嗽一聲,“那個,你們要不要考慮先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回去?”

片刻,夏漓抬起頭,手掌在晏斯時%e8%83%b8口輕撐了一下。

晏斯時立即鬆開手。

兩人朝聞疏白走去。

聞疏白問:“現在就回去,還是?”

晏斯時說:“吃了晚飯再走吧。這裡海鮮不錯。”

“……你還真是來旅遊啊。”

晏斯時看夏漓,問她的意見。

夏漓說都可以。

這時候,阿永跑回來了。

他腳步在超市門口一個急刹,“接你的人來啦?”

晏斯時說:“是啊。”

“那你要走了嗎?”

“嗯。”

“那有空再來玩啊。”

“好。”

晏斯時讓聞疏白和夏漓稍等,走進超市,又拿了兩包煙,三瓶水。

付賬時,對老板說:“謝謝您這兩天關照。”

老板瞥他:“不是你一直關照我的生意。你再多待兩天,我都要去進貨了。”

他拿付款碼給晏斯時,報了總價。

晏斯時對數字很敏[gǎn],說:“差了兩塊。”

老板揚揚下巴,“你那瓶我請你的。”

晏斯時走出超市,將幾瓶水分給夏漓和聞疏白。

酒店附近有家海鮮大排檔,味道很不錯。

海獲都是最新鮮的,食材與加工費分彆計算。

他們點的餐品裡有一條石斑魚,清蒸,魚肉鮮美,入口即化。

晏斯時和聞疏白各開一罐啤酒,夏漓喝椰子水。

聞疏白端起跟晏斯時算賬的架勢:“來回飛機票,直升機的燃油費,托管費什麼的,都得你報銷。”

晏斯時:“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坐直升機是你自己的私心。”

夏漓說:“我還是第一次坐。”

晏斯時改口:“我報銷。”

聞疏白笑:“叫你再玩消失這一套。”

“我說了隻想散散心。否則我有必要請年假?”

“誰知道,你這人不就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彆有原則,不願意給人添麻煩嗎?”

聞疏白喝口酒,轉頭對夏漓說,“他是個在離家出走之前,都會把自己房間裡台燈的插頭拔掉、被子疊好、垃圾帶走的人。”

夏漓看一眼晏斯時,問聞疏白:“……他還會離家出走?”

“對啊。出走到我家。”∮思∮兔∮在∮線∮閱∮讀∮

夏漓笑出聲,“什麼時候的事?”

“小學一年級吧?半夜來我家敲門,背個書包,見麵先給我媽遞一隻信封,說裡麵裝的是這個月的生活費,請我媽收留。”

夏漓想象了一下那場景,覺得……好可愛。

晏斯時語氣淡淡的:“你倒是記得很清楚。”

聞疏白:“反正肯定不比你記性差。”

他們是在戶外吃的,海風吹過來,很是愜意。

因此吃完以後,聞疏白就有點不想走了,說來都來了,不如住宿一晚,明天再走吧,理由找得也很恰當:“半夜開直升機,多不安全啊。”

晏斯時住的是島上為數不多的度假酒店,二樓帶個泳池,能一邊遊泳一邊看海。

辦了入住手續,聞疏白打算先遊幾圈,過兩小時再吃一頓夜宵。

晏斯時則想下去散散步。

他淋浴之後換了身衣服,去走廊另一端敲夏漓的房間門。

片刻,門打開。

她好似也剛洗過澡,頭發還是濕的,散發酒店用的洗發水的香氣,清淡的白茶味。

“要出去散散步嗎?”

“好啊。你等我一下,我稍微吹一下頭發。”

夏漓將門打開兩分,正準備叫他進來坐著等一下。她住的這間房帶陽台,海景特彆漂亮。

他說:“我去樓下大廳等你。”

“……好。”

夏漓將頭發吹到七分乾,下樓去找晏斯時。

晏斯時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翻一冊雜誌,他抬眼看過來,闔了雜誌,起身。

酒店門口就是海。

他們沿著退潮的沙灘往前走,夏漓穿的是平底的單鞋,矮矮的一點跟,平日通勤常穿。此刻走兩步便有沙子進去,她索性脫了鞋,赤足。

晏斯時伸手。

夏漓有些不解。

晏斯時徑直微微俯身,接了她手裡的鞋,兩指拎住後跟提在手裡。

海風拂麵而來,帶一股鹹潮的氣息。

夏漓今日情緒大起大落,此刻有些沉默,時而抬手,將吹亂的頭發往耳後捋去。

晏斯時則在想先前夏漓情緒爆發時說的那番話,那不像是在說聞疏白,也不像是在說這次的事。

“……你那時候找過我?”晏斯時出聲。

夏漓腳步稍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

她知道他會問,“……當然。王琛和陶詩悅都找過你。我以為,那時候我們至少算是朋友的。即便我不是,王琛也是。但是你……你好像對在明中的一切都毫不留戀。”

“不是。”

夏漓察覺到晏斯時停了下來,頓步,轉過身去。

晏斯時沒有提鞋的那隻手抄在長褲口袋裡,他抬頭看她一眼,又垂下目光。

夏漓不說話,就站在原地。

她在等,等那扇門究竟會不會打開。

夜色裡,晏斯時略顯蒼白的臉,有種孤肅的靜默。

終於,他說道:“離校,到去波士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我的記憶很模糊。直到現在也很難回想起來具體的事。你或許不信,我不記得我具體是怎麼離開楚城的。”

夏漓微怔。

“……抱歉。本科我除了上課就是在睡覺。藥物讓我很不清醒,也無力維持生存之外的其他事情。”

“……什麼藥?”

“助眠的,還有,抗抑鬱的。”他聲音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