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夏漓這時候才後知後覺般的想起,白天聞疏白去找她,提到了“心理醫生”。
“……那現在?”
“讀研的時候已經停藥。現在可以正常生活,偶爾做心理谘詢。”
當然,最近變得頻繁。
孟醫生的醫案上,最近的記錄,都是:“她”。
他不提她的名字,隻說“她”。
她讓他一點一點想起了很多高中的事;和她在一起,才覺得社交不算無聊,尚有意義;她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已然回到正軌,因為他產生了對親密關係的渴望。
她很溫柔,但其實柔中帶刺;她也很漂亮,眼睛尤其。
她好像是他與世界的一根紐帶,通過她,他可以擁抱世界上的更多,雖然他依然覺得大多數事情都很無聊。
和她分離片刻就覺得焦慮,渴望長時間待在一起,哪怕什麼都不做,哪怕隻看著她睡覺。
她好像一直很缺覺,這正合他的心意。
他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樣的節奏才算合適,這樣早地就送玫瑰,是否唐突。可又覺得彆的花與她不相稱——他對她沒有玫瑰之外的心情。
他不怕坦誠,他對她有性的衝動。但從未主動地幻想過她,因為害怕褻瀆。
但他還是搞砸了,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他越界,也或許她看出來,他內心世界還是一片沒有重建完成的廢墟。
每次偶遇時的若無其事總讓他不得其法,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心裡是一片沸騰的名為嫉妒的硫酸池。
他不想看見她身旁再出現其他男人。
而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忍耐。
夏漓起初的震驚都變成深深的自責,“……抱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
晏斯時低聲道:“你彆道歉。這跟你沒關係。”
“我什麼都沒幫到你……我還衝你發火。”
“不是。你今天過來找我,對我而言很重要。”
他其實不太信,但電話開機的一瞬間,恰好就接到她的電話,未免太像是一種宿命。
夏漓有片刻失語,因為晏斯時此刻看她的目光,就像夜色中的海,一種緘默的深邃,在她心裡掀起隱隱而不絕的潮聲。
“真的嗎?”
“真的。”
夏漓往前走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睛,“那你答應我,以後不管去哪裡,都先跟朋友打聲招呼。我擔心你,聞疏白也擔心你,還有你外公外婆……如果我們對你不是可有可無。”
“好。”
“那拉個鉤?”
她伸出手。
他輕笑了一聲,大抵覺得是小孩子的幼稚把戲,但還是伸出手來,勾了勾她的小指,再印上大拇指。
夏漓轉身,他們繼續往前走。
沒一會兒,那阿翠超市就出現在視野中。
夏漓望了望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樹,想到什麼,說:“你等我一下。”
她朝著超市一路小跑而去。
晏斯時不明所以,加快了腳步跟上前去。
他看著她進了超市,不知道跟老板說了什麼,阿永跑到了後麵的貨架,隨後她也跟了進去。
沒一會兒,夏漓跟阿永走出來了,手裡多了一根紅布條。
晏斯時一時怔然。
夏漓摸了摸阿永的頭,“以後你們開展這個業務賺錢,一條收20塊。”
“我爸不讓。”
“那你偷偷的,賺的零花錢都自己花。”
阿永“嘿嘿”笑。
夏漓這時候抬頭看向他,說:“你過來幫一下忙?”
三人朝那棵大榕樹走去。
到了樹下,晏斯時放了她鞋,接過她遞來的布條——像是從什麼紅色橫幅上剪下來的一段,剪得不甚整齊。
布條上拿黑色記號筆寫著:
願晏斯時永遠記得歸處。
他看著這行字,沒有說話。
心裡想道,你就是我的歸處。
阿永催促:“快掛起來!”
夏漓說:“掛高點。”
晏斯時踮腳,捉了範圍內最高的一根樹枝,將那紅布條繞了一圈,打個結,係緊。
海風吹過來,那紅布條隨之招擺。
晏斯時想到那年古柏蒼翠,香灰彌散,她被冬日的寒風吹得鼻尖泛一點紅,眼裡亮晶晶地映著被他掛在高處的布條。
那上麵是她的祈願,願所願得償。
他低頭看向夏漓,她跟阿永都正望著那布條,似是很滿意。
晏斯時抬手摸摸阿永的腦袋,“你快回去吧,我跟姐姐要單獨說兩句話。”
阿永嘿嘿一笑,擺擺手就走了,“你們下回再來玩啊!”
一時寂靜。
晏斯時看著夏漓,“我有幾個問題。”
“嗯?”
“回北城以後,我能請你吃飯嗎?”
這樣簡單的問題,倒是讓夏漓有點驚訝。
她故意說:“我要考慮一下。”
“看電影呢?”
“也要考慮一下。”
“音樂會?”
“還是要考慮一下。”
晏斯時頓了頓,“那有什麼是不用考慮的?”
夏漓已經忍不住笑出聲,“……這個也要考慮一下才能回答你。”
晏斯時也笑了。
夏漓看著他眉眼舒展,如玉斐然,忽然覺得。
能得他這樣一笑,人間風月都如塵土,不值一瞰。
第48章 (原來是你)
次日清晨, 三人神清氣爽地離開了漁島。
聞疏白毫不客氣地讓晏斯時必須買頭等艙的飛機票,否則可沒有下回了。
飛機上, 夏漓拿了本航空雜誌, 攤在桌上翻開。
她察覺到坐在旁邊位上的晏斯時一直頻頻看她,轉頭去問:“怎麼了?”
翻著雜誌, 夏漓隨意問道:“林清曉和聶楚航婚禮, 你會去嗎?”
“聶楚航請了我,但我……”
夏漓聽他語氣幾分猶豫, 轉眼看去,他微微斂著目光, 似是在斟酌如何解釋。
“假如有彆的安排,不去也沒什麼的。”
晏斯時搖頭, 語氣很淡, “我很多年沒回楚城了。有一些不大好的回憶……”
夏漓心下怔然,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因為你媽媽?”
很久, 晏斯時輕“嗯”了一聲。
夏漓不再追問, 因為看出晏斯時眼底有幾分隱忍的痛色。
他們已經有一個很好的開始,不必急於這一時。
她說:“不去也沒關係,反正是那種吃席的婚禮, 小地方辦的估計也沒什麼特色。”
晏斯時點了點頭, 沒再作聲。
夏漓走馬觀花般地翻完了手裡的雜誌, 瞥了一眼晏斯時, 忽說:“有件事,我考慮好了。”
晏斯時看向她:“嗯?”
她眨了眨眼, 微笑說:“今天中午,你可以請我吃飯。”
晏斯時輕聲一笑, “好。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
林清曉和聶楚航的婚禮,定在十月四日。
二號下午,夏漓陪薑虹在天星街逛街做頭發,閒時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林清曉和聶楚航臨時拉的婚禮賓客群裡,突然開始接龍。
往上一翻,才知是有人提議辦個單身派對,正好大家好好聚一聚,不然婚禮當天太匆忙,婚禮過後,大家各有安排,陸陸續續又要離開楚城了。
接龍的都是要參加的。
夏漓也就跟著接了一條。▂思▂兔▂網▂
等過一會兒再看群,場地和分工都已確定,有人準備煙酒,有人負責零食和水果……甚至還有人做了個簡單excel表格記錄,權責清晰明確。
有人在群裡問:七班和十八班一起啊?
有個十八班的回複:怎麼了,你們七班不願意跟我們一塊兒玩啊?
有人起哄:這不挺好的嗎?七班妹子多,十八班漢子多,今晚大家再相看相看,萬一畢業這麼多年以後,突然又看對眼了呢?
薑虹做頭發花了一些時間,等她弄完以後,夏漓才照著群裡分享的地址趕過去。
是棟彆墅,不知是哪位同學提供的場地。
進去以後倒沒有夏漓以為的那樣吵鬨,音響裡在放他們讀書那會兒流行的歌,周傑倫林俊傑孫燕姿五月天等。
桌上堆滿了切好的水果,零食與小食琳琅滿目,飲料酒水都是自便。
夏漓先找到林清曉和聶楚航,跟他倆打了聲招呼。
林清曉頭發前幾天剛染過色,漂亮而有光澤的棕栗色,指甲也是剛做的,淺粉色的貓眼石。
這晚已經有無數人誇她漂亮,還有人放言:想搶親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抓緊啊。
聶楚航讓他們彆鬨,修成正果費了他老大的勁,臨門一腳再被人截胡,他真就命都沒了。
夏漓再去找徐寧,她正拉著一個十八班的在航空航天領域工作的同學聊天,她說她要接一個航天題材的本子,提前采采風。
夏漓不打擾,走去餐桌那兒拿飲料。
有人輕輕拍了拍她肩膀。
回頭一看,是歐陽婧。
夏漓笑說:“你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想來想去還是提前一天吧。我怕明天趕路休息不好容易水腫,後天化妝不好看。”
歐陽婧是林清曉的四個伴娘之一。
“你男朋友沒跟著過來?”
歐陽婧搖頭,“還沒到帶回來見家長的時候。”
歐陽婧看她,笑說:“那誰呢?他沒來?”
“聶楚航請過他,不過他說了不來。”
“你們現在什麼情況啊?那次驚動七班找人以後沒後續了嗎?”歐陽婧笑問。
“這個……有空跟你單獨吃飯的時候再說吧。你也太難約了歐陽老師。”
“沒辦法,我們演出彩排太多了,輕易又不能請假。”
她們正聊著天,又有人過來了。
是肖宇龍,手裡還牽了一個女孩。
夏漓打招呼,笑問:“女朋友?”
“未婚妻。”肖宇龍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哇!恭喜恭喜!”
那女孩笑意溫柔,“謝謝。”
肖宇龍本科畢業之後沒考研,選擇了考公回楚城,現在在市政府宣傳部門工作,未婚妻跟他是一個單位的。
相較於四年前同學聚會時見,感覺他略圓潤了幾分,大抵就是所謂的“幸福胖”。
他未婚妻朝他笑說:“你看吧,都說你胖了。”
肖宇龍立馬將手裡那罐啤酒換成了純淨水,“今天就開始減肥!”
之後,夏漓又跟七班班長朱璿聊了一會兒。
沙發附近漸漸聚了些人,不知他們在聊什麼話題,很有些熱火朝天的意思。
夏漓拿了一罐七喜走過去,沙發上都坐滿了,歐陽靖讓旁邊的男生往裡擠了擠,給夏漓讓出一點位置。
“夠不夠?”歐陽靖問。
夏漓挨著她坐下,“夠的。”
歐陽婧摟了摟肩膀,“你好瘦,根本不占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