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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樹也失去了種子。”

“且不說阿昭不能這麼自私,就算我真的能覺得院子裡板栗樹失去了種子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以後板栗樹老死了我便去集市裡買板栗,但牙疼起來也是很要命的……先生能明白嗎?”

第51章 登基

今日休沐, 京城陰雲密布,颯颯秋葉落了滿地,不出幾日, 便入冬了。

崇明帝在冬至的那一天夜裡駕崩了。

宮宴散去, 文卿回府,一大家子人熱熱鬨鬨地圍著火爐煮羊肉湯吃羊肉餃子,忽然聽見京城諸寺觀鳴鐘, 皇宮中的眼線一時間奔波在世家大族之中。

京城變了天。

府外的馬蹄聲漸漸迫近, 文卿換上喪服,戴上那隻從塞北帶回來的木簪, 乘坐錦衣衛護送的轎輦進宮,公儀戾從偏門策馬離開, 臨走時親%e5%90%bb了一下文卿的額頭。

文卿進宮見的第一個人, 便是西廠提督江融。

“文大人, 遺詔在密室九號暗格。”

江公公尖細著嗓子, 拿著拂塵,跟在文卿的輪椅後邊。

此時,禦書房內隻有文卿、江公公和春陽。

後妃全都跪在養心殿中,禦書房外守著的全是中書令和西廠提督的親信,手持刀劍,戒備森嚴。

輪椅聲滾滾響起,禦書房內的機關被緩緩打開, 江公公目光詢問文卿, 得到應允後方才打開九號暗格。

一道明黃色的詔書赫然收在其中。

崇明帝的一生實在沒有什麼治績, 昔日孟邇大將軍南破烏蠻, 北禦匈奴, 戰功赫赫, 也算崇明帝在任時的一番作為,然而中書省在起草這份遺詔時明哲保身,為了避諱,沒有提起那一段被崇明帝猜忌的往事。

此後的如何如何勤政為民,為天下殫精竭慮、鞠躬儘瘁,都不過是體麵話而已,若說崇明帝年輕時還算儘職儘責,那麼從孟邇大將軍死於車裂開始,昏君的名聲必定會被禦史大夫工筆書寫。

文卿位居中書令,這份遺詔早就經他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了內容。

隻是還需要確認。

“皇三子公儀戾,保家衛國,戰功赫赫,事必躬親,必能克成大統,著繼聯登極,繼帝王位。”

西廠提督笑眯眯地看著文卿,細聲將詔書中最重要的部分讀了一遍。

文卿抬眸看著他,目光溫和。大計將成,多年的謀劃終於有了結果,他的阿昭即將榮登大統,他也將再度成為帝師,然而一切都與前世不同。

“有勞公公了。”

“能為大人辦事,咱家榮幸之至。”

太和殿上,汪公公帶著遺詔姍姍來遲。

位極人臣的中書令和他一起進殿,宣示著這份遺詔符合法度。

太子公儀峻和一眾王爺在殿內靜候,跪聽聖旨。

文卿的輪椅經過時,公儀戾迅速地遞了個什麼東西,文卿先是緊緊握著,收進袖中,等到了殿上,悄悄攤開手心,才發現是一顆包好的蜜餞。

是火爐邊烤好的果乾。

文卿狀若無意地掃過眾人,目光經過公儀戾時,輕輕地眨了眨眼。

汪公公尖著嗓子宣讀聖旨,然而這份遺詔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場麵一度非常混亂,勝券在握的太子黨人激動得想要來搶奪遺詔,卻被闖進來的錦衣衛就地正法,下場自然是關入詔獄。

一切變化得如此之快,前一刻還在趾高氣揚的世家子弟下一刻就淪為了階下囚,眾人終於反應過來自己選錯了陣營,苦心經營多年的太子少師,如今站在太和殿上,竟向戾王點頭致意。

“先生!”公儀峻大喊,他站在太和殿中央,眉眼陰鷙而強勢,卻並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但他依舊喚著文卿先生。

“新帝是否能順利登基,還得看欽天署監司的演算。”

太子黨眾朝臣紛紛附和。

公儀戾沒說話,在一切的喧囂與混亂中,明明身處事變的漩渦中心,他卻像一個誤入此處的過客一樣,聽憑文卿的安排,無論殿內怎麼吵,他都不曾言語。

因為他並不想當這個皇帝。

“欽天署的演算卦象,明日將由蘇監司昭告天下。”文卿忍住話語之中的厭惡,公事公辦道。

“以及太子殿下私德有虧,又牽涉到塞北戰事私運糧草軍餉通敵一案,勾結黨羽,即令廢除太子之位,並由錦衣衛徹查此案,若罪名屬實,則數罪並罰。”

“大人怎可含血噴人啊?”太子黨人神情激憤。

“本官隻是傳達先帝的旨意罷了。”文卿冷冷地看向剛才的官員,“對先帝如此不滿,居心何在?”

群臣噤聲。

文卿是崇明帝認定的顧命大臣,在崇明帝病重時就常常出入養心殿,此時先帝已逝,太子被廢,新帝尚未登基,沒有人敢和文卿作對,除非嫌自己活得太長。

更何況中書令還有西廠和錦衣衛的效忠。

大局已定。

——

欽天署在午夜時分頒布了占星令。

“冬十一月,有星孛入於北鬥,黃星西沉,明君立於詔,有勇知方,山河無恙。”

蘇紀堂身著占星服,帶領欽天署所有占星官走下九機塔,入太廟祭祀,焚香默拜,香紙燃燒殆儘,香灰在壇中竟呈出“昭”字狀。

新帝的年號就此確立——昭寧。

登基大典前夕,禮部尚書呈來了天子冕服,袞冕前後各用十二旒,戴起來頗為威嚴,十二五彩玉珠用的是欽天署的玉石,以上應天意。

明日公儀戾便登基稱帝,他在文卿麵前總是笑著,展現出一副喜悅的模樣,但事實上他早已給自己,給文卿,也給這天下找好了退路。

“殿下……這是臣最後一次喚殿下了。”文卿穿著腿甲,站在他身前溫柔地給他整理玉藻,“以後便是陛下了。”

公儀戾卻往前將腦袋一埋,還是沒忍住悶悶不樂道:“就叫阿昭不好嗎?不要叫殿下,也不要叫陛下。”

“不合禮數。”文卿嚴厲道,卻沒推開他。

文卿向來疼他,然而自從崇明帝駕崩以來,他每日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好不容易能待在一處了,文卿卻不似之前那樣慣著他了。

公儀戾有些無奈。

但他不知道,明天對於文卿來說有多重要。

再度成為帝師,像是一場豪賭。

賭注全都壓在公儀戾身上,一旦賭錯了,便是萬劫不複。

第52章 丹青

十二月初三, 經欽天署推演和禮部選取的吉日。

公儀戾半夜醒過好幾次,文卿睡在他懷裡,眉頭緊蹙, 薄唇抿著, 雙手放在他%e8%83%b8`前,虛虛地抓住他的衣襟。

“不要……”

“不……”

“嗚嗯……”

公儀戾睡意全無,屈著手指輕撫文卿蒼白的臉頰, 另一隻手環著他的腰身, 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

文卿總是做噩夢。

他不知道他的先生為什麼總是這麼缺乏安全感,像隻被虐待過的小貓, 很難全身心地去相信誰。

明明應該沒有前世那些痛苦的記憶。

“殿下……”

文卿傷心地呢喃著,長睫悄悄地溼潤了,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鼻梁往下淌, 公儀戾湊過去, 一點點%e8%88%94舐掉他的淚痕, 無限眷戀,無限珍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無限傷感。

他還能陪他多久呢?

這樣愛哭,若是沒有他在身邊,以後誰來哄他,誰來給他%e8%88%94眼淚呢?

——

翌日,京城迎來了陰沉天氣後第一個晴朗的冬日。新帝丁憂整整二十七日,終於在今日舉行登基大典。

一封詔書八百裡加急送達, 南境大軍嫡係將領紛紛率親信北上, 塞北諸將隨南宮氏持軍旗立於太廟之下, 風起雲湧, 輝煌燦爛的天光照耀在冕旒的五色玉珠上, 輕輕晃動, 折射出奇異的閃光。

新帝還如此年少,未及加冠之年,便已經十二章袞服加身,祭祀宗廟,榮登大統。

然而他的身影卻如此高大,立於文武百官之前,神色莊重,不怒自威,三年的征戰生涯使他染上了褪不掉的殺伐之氣,昔日令人聞之色變的戰神之姿恍若隔世,萬民跪拜瞻仰,這便是大夏的新帝。

文卿身著繁複朝服,首次站在了世人麵前,站在公儀戾身後。

從此刻開始,他終於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受怕,不必像以前那樣,做什麼事情都要瞻前顧後,不必將韜光養晦四個字銘刻在心。

如今他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那副腿甲,每晚他都牽著公儀戾的手反複練習,漸漸地,即便雙手不觸碰到一起,他也能好好走路了。

這種感覺睽違已久,如獲新生,終於走過了煎熬的歲月。

從今以後,他不再害怕。

隻是……昨晚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讓他十分在意。

夢見前世的公儀戾,傻乎乎地,抱著他的斷屍就要自戕,還好那時候蘇紀堂及時從九機塔過來阻止了他,給他看了一個卦象。

文卿並不了解卦,兩世都不曾仔細研究過其中的學問,故而看不懂夢裡蘇紀堂給公儀戾看的卦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公儀戾為什麼願意抱起那兩截斷屍跟他走。

但公儀戾清楚。

他懂卦,南境戾王府東閣的卦象讖緯之術不輸九機塔,那是北宮家的世代相傳,公儀戾平日在征戰的間隙,百無聊賴,便跟著占卜師學著看卦,試圖推演出遠在京城的文卿每日的運勢。

蘇紀堂給他看的那一個卦,乾坤未定,意味著一切皆有轉機。

蘇紀堂需要一個人做祭品,複活一個對於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死者。

即便是神秘強大如蘇紀堂,也有無法打破的枷鎖和難以釋懷的往事。

公儀戾同意了。

蘇紀堂拋出的誘餌對於走投無路的他來說是莫大的恩賜——給文卿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蘇紀堂曾經告訴過他,文卿重生的那一世裡,“公儀戾”的痕跡將會被徹底抹去,因為他已經將血肉和魂魄作為犧牲獻給了九機塔,用來換另一個死者的複生,但事實上他莫名其妙地得來了二十年的光陰,在這短短二十年的時間裡,他度過了他兩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如今,他的帝王生涯伊始,卻大限將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卿手捧玉璽托盤,俯首跪呈於上,公儀戾垂眸,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將文卿扶起,鄭重道:“老師,免禮。”

群臣臉色變幻莫測,俱是驚惶。

在新帝丁憂的這段時日裡,中書令和新帝的接觸並不多,不少人猜測文卿因為曾任太子少師與新帝生了嫌隙,卻沒想到,當年皇帝親封的太子少師,居然還是當今陛下的師長。

公儀戾手持玉璽,隔著十二旒冕,和他的先生對視一眼,文卿溫柔地衝他笑,笑時眉眼彎彎,唇紅齒白,右眼的朱砂痣穠麗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