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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覺得比他戴過的所有簪子都要合他心意。

公儀戾低低地嗯了聲,右臂從背後輕輕圈住他,撥了撥他手中的發簪:“不是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就一直沒有給你,可你方才說……沒有離開過京城,這是相思木,一種隻在烏鹿山以北的地方生長的樹木……當時我也沒想這麼多,隻是覺得先生戴肯定好看就買了……如果先生喜歡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文卿心口一熱,湊過去親了親他喋喋不休的唇,明明自己臉頰還紅著,卻裝作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用簪子挑了挑公儀戾的下巴,含笑道:“幫我重新束發。”

公儀戾順著他,將簪子拿回手裡,攬住他的腰將人往懷裡壓了壓,低頭咬了咬他的唇,輕聲道:“遵命,大人。”

象征中書令身份的鎏金權冠被拆了下來,繡紅的金珠發帶也被解開,如墨的發絲披散在背後,流淌過指根,瑩白的後頸緋紅一片,被指尖不經意觸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連帶著心口砰砰砰跳得失常。

“……如何?”

文卿抿了抿唇,一邊抬眸看向身邊的阿昭一邊抬手去碰插好的發簪,公儀戾沒說話,隻是抱著他笑,文卿被他笑得臉熱,掙紮著要去拿梳洗台上的銅鏡。

“先生。”公儀戾毫不費力地捉住他的手,捧起他滾燙的臉頰,和他前額抵著前額,明明眼裡滿是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歎息。

“世上不會再有比你更美好的人了。”

第44章 加餐

“今日戾王又沒來上朝?”

“這位王爺真是恣意慣了, 本來還指望他能在京城攪動一番風浪,如今看來,不過是一介莽夫罷了, 沒有京城世家的支持, 任他立下赫赫戰功,也不過為人臣子,做不成大事。”

“那位熬得過這個冬天嗎?”

“不好說。”

蘇家大宅中, 每次用膳便是一群官員議論朝政, 蘇拙玉安靜地夾著自己麵前的菜,不輕易加入他們, 雖然官至戶部尚書,但在嫡庶尊卑森嚴的蘇家, 蘇拙玉沒有主動和嫡子們搭話的資格。

“拙玉, 你不是在替太子辦事嗎?近來可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情報?”蘇二公子看向蘇拙玉。

蘇拙玉放下筷子, 拿出手帕拭了拭唇, 回話道:“太子殿下最近忙著寵幸東宮新進的一批男寵,不曾托付給我什麼任務。”

“這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蘇家家主拄著手杖,白眉一橫,捋著胡子歎了口氣。

“這幾個皇子就沒有堪為人龍的?”

“父親大人覺得景王如何?”

“尚可,但不如瑞王公儀霄。”蘇威沉聲道,“瑞王遠封湖廣,雖是藩王卻能奉旨入京, 這些年政績頗豐, 在湖廣一帶極負盛譽, 在京城也有母族助力。不過如今才說扶持上官家或許已經來不及了……”

“隻要有大哥在, 扶持哪家來不及?”蘇二公子淡然道, 語氣中不無驕傲。

在蘇家所有人的心目中, 蘇紀堂就是蘇家的主心骨,是比家主更有威嚴的存在,儘管他們中間見過蘇紀堂的人並不多,但提起蘇紀堂的名字,沒有人敢不恭恭敬敬。

蘇拙玉抿了抿唇,敏[gǎn]地嗅出了蘇家內部的風向變動,雖說文卿囑咐過他適時將太子往懸崖下推一把,太子殿下也確實品行失端,但這把火由他點起來,昔日的情分,便是絲毫不剩了。

用完膳後,蘇拙玉陪蘇老太太說了會兒話,蘇老太太是當家主母,他母親去世後,他就一直跟在蘇老太太身邊。

他從小到大並不受她的寵愛,否則也不會在蘇宅吃那麼多苦頭,但在她的翼庇下,他至少能吃飽穿暖,比這京城裡失去母親的孩子好過太多。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看向蘇瑉的眼神卻頗為複雜,仿佛有些悲憫,有些厭惡,又有些畏懼。

“太奶奶最近身體如何?”

“死不了。”

蘇拙玉早就習慣了她這樣說話,無奈地笑了笑,雙手給她奉茶:“這是中書令大人府上的藥茶,每年三月從揚州采過來的,用特殊方法炒製過,比宮裡賞賜的都珍貴,喝了對身體好。”

“現在的中書令……是那個文卿?”

“嗯。”蘇拙玉頷首,“孩兒很欽佩他,自他掌了治理大權之後,塞北的戰備有條不紊,國庫漸漸充盈,黨爭近來也消停了不少,正是應了他的字,要海晏河清才好。他還這麼年輕,輔佐下一任君王之任估計非他莫屬罷。”

“確實有些手段,可這孩子命爛,天煞孤星!切莫和他走得太近,當心惹得自己倒黴!”

蘇拙玉蹙起眉:“太奶奶。”

“哎喲,我這個老嫗懂什麼!我這個老嫗懂什麼!”蘇老太太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前額,顫顫巍巍地從躺椅上起來,兀自跪坐在佛像前念起經來,她手中的串珠抖得不成樣子,額邊也冒出冷汗,蘇拙玉走過去想將她扶起,卻被她猛地一推,力大無比,蘇拙玉後退兩步,有些怔然。

“太奶奶,您方才說的天煞孤星……是有什麼說法嗎?”

“老嫗什麼都不知道!老嫗什麼都不知道!”蘇老太太不住地搖著頭,哆哆嗦嗦地蜷縮起來,手中的念珠已經拿不住了,啪啦一聲摔在地上,線斷珠散,紫檀珠朝四麵八方滾落。

“還愣著乾什麼?去叫郎中!”

蘇拙玉蹲下來,還想將蘇老太太扶起來,手臂卻被那雙飽經滄桑的手狠狠攥住,隔著衣服,卻感覺骨頭要碎了。

她的眼神迸出狠意,頗有種幾近癲狂的瘋態,絕不是常年吃齋念佛的信徒能露出的神色。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拙玉,千萬彆靠近他們那些人……欽天署……中書省……你會死的……”

蘇拙玉垂眸看著她,當年那個嚴厲冷漠的婦人如今已經垂垂老矣,曾經她也這樣垂眸看著他,施舍給他世上唯一一點溫暖,僅憑那點溫暖,他走過了最為艱難的年少時光。

“太奶奶……您是不是病了?”

“孩兒的本事不足以靠近欽天署,這一點您無需擔憂,至於中書省……晏清是孩兒唯一的摯友,他不會害我的。”

“你不靠近,他卻在暗中窺伺!摯友?摯友?!你怎敢將天煞孤星引為摯友?!你不要命了?”

“他不是天煞孤星。”蘇拙玉認真道,“他有家人,有朋友,心上人也回來了,如果真有什麼天煞孤星的話……那個人更可能是我罷。”

話音未落,蘇拙玉臉上突然落了一巴掌,蘇老太太這一下沒收力,紅通通一個手掌印,火辣辣地疼。

“蠢貨!廢物!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懂!和你那該死的娘一樣!不見棺材不落淚!”

蘇拙玉沉默地看著她哭鬨,起身將目光變為俯視:“太奶奶這樣,也不怪他們不來看望您。”

“孩兒先告退了,您保重身體。”

蘇拙玉走出廂房,順手帶上門,一轉身卻看見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站在海棠樹下,銀白如雪的長發隻用一條天青色發帶半束起來,欽天署的官服繡著星辰經緯,手腕上戴著占卜珠和蓍草,秋風拂過,發尾沾上了冷霜化成的溼潤。

明明就站在那裡,蘇拙玉卻覺得這人十分遙遠,不是遙不可及,而是像霧一樣,渺渺茫茫,就算觸碰到了,遲早也會散開的。

“兄長。”

蘇拙玉恭恭敬敬地行禮,蘇紀堂卻隻是點了點頭,從海棠樹下走過來,像以往一樣平淡地和他擦肩而過,仿佛像蘇拙玉的人在他眼底多停留一刻都是玷汙了他純粹的瞳孔。

蘇拙玉無聲歎息,卻沒注意到從高處落下來的視線,如此克製,如此壓抑,從他紅腫的側臉劃過,最終落到他頸側的疤痕上。

那是很多年的事了。

久遠到……連蘇拙玉自己都快記不得了,年幼時的壯舉,沒有經過思考的保護,成為了他生生世世的護身符,也牽連出蘇紀堂難以釋懷的夢魘的開端。

“兄長,待會兒能談談嗎?”

蘇拙玉不想和蘇紀堂打交道,卻又想起文卿之前說的話,惦記著文卿需要這份引薦,便大著膽子拉住了蘇紀堂的衣袖。

“……”

蘇紀堂臉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空白,看上去竟類似於稚子一般的天真,雙眼微微睜大,似乎不相信蘇拙玉會主動說出這樣的話。

“兄長?”≡思≡兔≡在≡線≡閱≡讀≡

“若是為了旁人,便不必多言了。”蘇紀堂輕輕拂袖,目光看向彆處。

蘇拙玉覺得他話中有話,卻不甚明晰。他確實是為了文卿才和蘇紀堂搭話,可蘇紀堂常年深居欽天署九機塔之上,不問政事,怎麼可能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又不是鬼神。

“若我說……是為了我自己呢?”

蘇紀堂回眸,深深地看他一眼。

“等著。”

——

文卿喝過藥後,被公儀戾哄著睡了一會兒,起身時已經到午時了。

公儀戾從練靶場回來,剛沐浴完披著寢衣走到裡屋,便見帳中人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隔著隱隱綽綽的帷簾,身影瘦削得可憐。

公儀戾擦了擦發尾的水漬,從桌上倒了杯熱茶,走到拔步床邊掀開帷簾,將難得發懵的先生抱進懷裡。

“喝口茶,醒醒神。”

文卿雙手輕輕攀住公儀戾拿茶杯的手,溫順地張開唇小口小口地啜飲杯中的熱茶,因為加了藥引和藥草,茶水又腥又苦,文卿整張精致的臉皺在一起,卻忍著沒有發脾氣抗拒。

“先生好乖好乖。”

一杯茶飲儘,公儀戾在文卿眉心親了親,文卿抿了抿唇,不樂意被彆人——特彆是被自己養大的孩子——這樣當稚童對待,卻又逃不開公儀戾的溫柔陷阱,隻是輕哼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午後我要進宮一趟,你在府裡若是無聊,可以去找景王消遣一下時間,你們都是親王,也是太子黨的眼中釘肉中刺,多在一處玩玩兒沒什麼壞處,隻是千萬記得少喝些酒,他要近什麼男色女色,你儘量避開,彆犯傻回來討我的打。”

文卿舒舒服服地靠在公儀戾的肩窩,被公儀戾圈抱著,渾身暖洋洋的,說話的語氣也高興,一點冷淡的意味也聽不出來,和平日裡在官場的作風大相徑庭,若是秘書郎聽見文卿這樣說話,估計會跑出中書省看看今日太陽打哪邊出來打哪邊落,是不是反了。

“遵命——”

公儀戾揉了揉文卿的臉頰,那裡沒什麼肉,輕輕一捏就能碰到骨骼,稍微用力就能弄碎似的。

“先生答應阿昭一件事好不好?”

“嗯……說來聽聽。”

“從午膳開始,每餐努力多吃一碗飯。”

第45章 讖言

文卿忍俊不禁:“這是什麼話啊?”

“先生太清瘦了, 你看,阿昭的手臂有先生的兩倍這麼粗。”

公儀戾輕輕牽起他的手腕,綢質的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