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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順著滑下去, 露出白皙瘦削的手臂。

掌側往下一兩寸的位置, 昨夜的溫存留下了顏色,文卿抬起手,迎著窗外的光細細端詳那幾枚%e5%90%bb痕, 微涼的秋光透過指縫, 落到他輕輕眯起的眼睫之間。

像厚厚落葉上蜷起尾巴的貓。

“阿昭喜歡我胖一些嗎?”

“先生怎樣阿昭都喜歡,隻是這樣消瘦下去, 身子骨隻會越來越弱,阿昭希望先生好好的, 生病太痛苦了。”

公儀戾輕撫文卿的長發, 粗糙的手指劃過前額, 劃過臉頰, 劃過下巴,文卿覺得有些癢,卻半抬著眼睛沒有說話,他想起阿昭昨夜看向他的眼神,燭影搖晃,阿昭側逆著光,從上麵沉沉地看下來, 眉心蹙得很深。

“彆擔心, 早就習慣了, 並不痛苦的。”文卿陷在公儀戾懷裡, 語氣雲淡風輕, “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阿昭派人去南境幫我找找郎中好不好?”

南境最好的郎中就是南三和南九,他們是南境聖手世家的雙生嫡子,整個南境找不出比他們醫術更高明的人了。

公儀戾心知肚明,卻沒有點破。

他也安慰著自己,會有醫術更高明的神醫。

否則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死了,安神固元丸沒有了藥引,文卿該怎麼辦。

“先生……”

他深深俯首,埋進文卿的肩窩,隔著寢衣嗅聞他身上濃鬱的藥味和梅香,文卿雙手攥緊他的胳膊,隨著他深嗅的動作不住地眯眼,臉頰不受控製地紅起來,微微啟唇小聲地喘著氣。

“餓了嗎?”公儀戾低低地在他耳邊問道。

“嗯……”

“布膳。”公儀戾立刻放開文卿,打開窗,朝窗外臉紅心跳的春陽輕輕笑了笑,並靠在窗欄邊吹了會兒風,高大的身影擋著冷氣,文卿愣在榻上,紅著臉,意識到自己被自己養大的崽子耍了。

“阿——昭——”文卿沉下臉。

“啊啊——”公儀戾現在絲毫不怕他,回頭衝他笑,這一笑讓文卿陡然泄了氣,公儀戾近來心情低落,他一直看在眼裡,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如今能看他這樣笑一笑,彆說被調?戲一下了,就算公儀戾現在闖下彌天大禍,文卿也能高高興興地幫他收場。

“哇!午膳是烏雞參湯,燒鹿筋和荷包裡脊!熱騰騰的呢,好香啊!”

公儀戾從春陽手中接過食盤,阻止了他想要進門的動作,春陽愣在原地,好在文念恩眼疾手快,一把將春陽給拔走了。

公儀戾關上窗,將食盤放在桌上,回到拔步床邊親昵地摟住文卿的肩,本以為逃不過一頓收拾,沒想到文卿卻隻是抬起雙手抱住了他的後頸,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輕得像一隻小貓一樣。

公儀戾怔了怔,旋即穩穩當當地將他抱起,一手摟住腰,一手托住%e8%87%80,以最安全的姿勢抱著文卿轉了個圈。

“先生……好想這樣一直抱著你。”

文卿在他懷裡微微撤身,那雙洞悉無數陰謀和算計的墨眸在此刻單純得像是從未經曆過任何苦痛一樣,飽含著不必宣之於口的羞赧和不朽的愛意。

“午後我不進宮了。”他注視著公儀戾,像注視著自己最最珍貴的寶石,“阿昭……多抱抱我。”

“可以嗎?”公儀戾忍俊不禁,“我們文大人不是政務繁忙,有處理不完的事嗎?”

“不管了。”文卿湊近他,抬起下巴在他唇上不偏不倚地落下一個輕盈的%e5%90%bb。

公儀戾追上去,纏著要了一個綿長的%e5%90%bb,他從文卿口中嘗到了自己的血味,從舌根和喉嚨深處傳出來,他想替文卿%e5%90%bb去這份苦澀,卻在不知不覺中嘗到了另一份濕鹹。

文卿在流淚。

公儀戾懵了,連忙鬆開不斷吮咬的唇舌,撓了撓腦袋,抱著人手足無措地哄。

“阿昭,你知不知道……人在最高興的時候,往往是哭著的?”

公儀戾沉默片刻,卻說:“我知道。”

“你知道?”

“嗯。”公儀戾笑著說,眼底卻有淚光閃爍,“從塞北趕回來見到先生,也是我極度高興的時候。”

——

文卿嘴上說不管了,實際上還是放心不下中書省的政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安插在各個世家的密探傳回消息,他都必須確保自己在第一時間掌握到手中。

公儀戾目送文卿離開,靠在正房門邊笑眯眯地擺著手,文卿不知為何突然十分不舍,從輪椅上站起來磕磕跘跘地往回走,把春陽和文念恩嚇個半死,文濯蘭無意中瞄到一眼,手中的蠱盅砰地一聲摔地上,把侍女嚇得魂飛天外。

“主上!”

文濯蘭卻不管地上蠕動將死的蠱蟲,飛奔到園中,果真看見文卿站了起來,動作生疏地走著路,走向那個從小在狀元府長大的皇子。

“天哪……晏清……”

文濯蘭捂住唇,眼眶瞬間溼潤。

另一邊公儀戾三言兩語哄好了不願離家的中書令大人,牽著他慢慢走到輪椅邊,低聲囑咐了什麼,文卿點了點頭,眼下似乎有些泛紅。

公儀戾推著文卿過來時,文濯蘭的目光還死死地黏在文卿的雙腿上。

“姑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文卿整理好情緒,看著文濯蘭,溫和莞爾道,“托阿昭的福,雙腿雖依舊沒有知覺,卻奇跡般地能站起來,慢慢走幾步了。”

“阿昭?”文濯蘭驚喜地看向公儀戾,喃喃道,“阿昭真是長大了……真可靠。”

公儀戾跟著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彎起來,虎牙隱隱露出來,俊朗的麵容格外有少年氣:“應該做的。”

“是不是該慶祝一下?今晚姑姑請客,我們一家子去攬月樓好好吃頓飯罷?讓南四和南十把淑皇貴妃偷偷帶出來,再把拙玉叫上,親朋團聚,把酒言歡,豈不樂哉?”

“姑姑決定便是。”文卿眉眼溫柔,姑侄二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文家那幫人,自從文卿升任中書令後,文謙再也沒來找過他。

文瑨甫才疏學淺,沒能在科舉中考取功名,文卿也不曾動用關係幫他作弊,要讓他為了自己的仇人冒那麼大風險,除非他瘋了,但他離瘋好歹還有一步之遙,他留著文瑨甫的命,是要他日後生不如死,如同當年失去雙腿的幼子一般。

文謙膽小怕事,自然不敢聲張,文府雖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京城中多少還要點臉麵,更何況文卿官高祿厚,權傾朝野,能避著他儘量避著他,否則等他想起以前在文府受過苦楚,不知道會怎麼對付文家。

因為塞北戰事的緣故,這三年裡,文卿沒精力處理文家那攤子爛事,今日文濯蘭提起親朋團聚,他才想起隔著一條街的禦史文府。

出門之後,文卿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不一會兒,又恢複了冷漠示人的神情,朝中大臣背地裡叫他玉麵閻羅不是沒有緣由的,如果有人因為他驚世的容顏而輕視他,必定會為此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

而在他身後,逐漸遙遠的相府中,少年郎的笑容也在他離府的瞬間收斂起來了。

公儀戾和文濯蘭坐在一起,仰頭看著屋簷上層層疊疊的落葉,狀若無意般問道:“姑姑精通巫蠱秘藥之術,可曾聽說過一味名叫離恨香的草藥?”

——

崇明帝將中書省、尚書省和門下省改組,三省合一,依舊保留中書之名,中書令為三省長官,遠非前朝宦官之流可以比擬,行政決策大權堪比攝政王。

這也是封藩令下來之後,文卿決定篡改遺詔的底氣。

文卿確實是很容易取得位高權重者信任的人,他看起來風骨太正了,一舉一動都透著傳統士大夫為國生為民死的氣節,一意孤行,傲岸自恃,善為人謀而不善謀己,簡直是統治萬民守衛社稷絕佳的墊腳石,沒人會懷疑他的忠誠。

前世文卿確實沒有辜負崇明帝的信任,身為崇明帝欽定的顧命大臣,景王謀反一事當年在京城引起不小的動蕩,逼得公儀峻連皇位都坐不踏實的時候,文卿統率百官和北衙左右神策營十萬禁軍守在皇城大門,號令天下勤王之師,誓死效忠名正言順的新帝。

但事實證明他的忠誠一文不值。

這一世,他隻想為自己、為阿昭好好謀劃。

“文大人,蘇尚書方才來過,留下了一封信。”中書侍郎容璟在成堆的案牘中抬起頭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從密筒中拿出蘇拙玉留下的信雙手奉給文卿。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容璟是文卿的心腹之一,在勾心鬥角的中書省中,權力機構的最高層都是文卿的人。

文卿收下信,避開了所有官員,在內齋中拆開了信件。

“晏清,兄長說願意見你一麵。”

“但他有個秘讖,讓我必須說與你聽——”

“在被真相吞噬之前,停止探尋。”

第46章 掙紮

中書省署司館外種滿了紅楓, 秋風一吹,卷起漫天秋紅,文卿身著正一品緋色仙鶴交領補服, 坐在內館將那封簡短的書信翻來覆去地看。

被真相吞噬之前?

他已是重生之人, 不論是天下局勢還是南北戰事,一切儘在他的掌握中,談何探尋?

“大人, 要備轎嗎?”

容璟戴著一片厚厚的琉璃單鏡, 他是罕見的異瞳,但那隻淡藍色的眼眸看東西十分模糊, 需要戴上琉璃鏡才能處理繁重的案牘公文。

他的母族來自波斯,是當時護送公主來夏的使者, 在護送任務結束後本該返回故土, 卻和當時容家的小公子, 也就是容璟的父親私定終身, 好在大夏和波斯這些年外交關係始終不錯,容家也願意成全這樁美事,這才有容璟的降生。

“不必,你去和拙玉說一聲,讓他來中書省一趟。”

“蘇尚書此刻不在戶部。”

“他在哪兒?”

容璟扶了扶琉璃鏡,小聲說:“欽天署。”

“……”

欽天署戒律森嚴,從來不讓外人入內, 哪怕是皇室召見占星官, 西廠公公權勢再大, 也隻能在九機塔下傳達聖意。

“備轎, 去欽天署。”

“大人……”

“至少要將拙玉完好無缺地接回來。”文卿沉聲道, 看著手中的信紙, 大概明白了蘇瑉為了他犧牲了什麼。

蘇紀堂此人危險至極,他的母族是京城最神秘的占卜世家令氏家族,世人隻知道蘇家和令氏聯姻,卻無人知曉蘇紀堂生母到底是令氏哪位小姐,也有人猜測他根本不是蘇家的子嗣,而是神諭依托令氏家族在俗世的化身。

自古以來,君王降生總會在史書中留下奇異瑰麗的天象,但事實上擁有伴生異象的人物屈指可數,蘇紀堂便是其中之一,蘇紀堂出生比文卿早幾年,所以他沒有親眼見過,但朝中不乏老臣,連容璟都能回憶起幼時見過的漫天紫光。

他也曾動過將蘇瑉當做誘餌的心思,他不信前世蘇瑉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