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兩,以救水火之急。”
半句不提兒女之情。
看來是單相思。
文卿畢竟是太子少師,鐵板釘釘的太子黨人,沒準隻是為了平定北境戰火布的一局,給太子登基鋪路而已,可惜有人付出真心了。
——
“先生,你看,風箏飛得好高!”
空曠的馬場上,一個孩子捧著線輪,在微風吹拂的春日歡笑著奔跑,那雙健康的腿讓文卿有些羨慕,他決定要保護好他。
“先生,真的會有嫦娥嗎?嫦娥長什麼樣子啊?”
“真的有姑姑說的那麼漂亮嗎?比先生還漂亮嗎?阿昭不信——”
月圓之夜,年幼的皇子憑著撒嬌的本事坐到了文卿懷裡,一隻手抱著文卿的後頸,一隻手拿著甜甜的月餅,咬了一口之後,將月餅高高舉起,咬掉的空缺正好和月亮的邊緣重合。
“先生……”
“先生……”
“先生!!!”
文卿溘然從夢中驚醒,捂著劇烈起伏的%e8%83%b8口,墨發順著肩側流泄而下,長長地鋪了滿身。
急促的呼吸聲在靜謐的室內顯得如此清晰,心跳蓋過了喉嚨中難以抑製的聲音,文卿忍不住摔了個杯子,砰地一聲,瓷片四濺,屋頂的暗衛被驚動了。
十二想下去問一聲,被南七製止了。
“這幾天一直這樣。”他用唇語道,“下去也沒用。”
前段時間十二都值白班,不太清楚:“以前也沒這樣啊?”
“興許是憂勞過度。”南七也不懂。
十二撓撓頭,打算先觀察看看。
屋內卻沒再傳出什麼動靜了。
文卿撐在榻上,緩慢地平複著呼吸。
自阿昭走後,他便不再做噩夢了。
七年前,他曾求救般地指望有阿昭在身邊便不會夢魘纏身,結果卻讓他很失望。
他以為他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前世那些痛苦的記憶了。
可阿昭帶他去坐秋千那天晚上,夢魘奇跡般地消失了,在那之後,做噩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當他以為他就快要擺脫那些記憶的時候,命運又和他開了個玩笑。
他夢見阿昭了。
年幼的阿昭,年少的阿昭,奔跑的阿昭,蹦蹦跳跳的阿昭,安靜的阿昭……曾經那些溫暖美好的回憶,事到如今,竟也像前世的夢魘一樣冰涼。
每當夢境猝然結束,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麵永遠是前世公儀戾抱著他的斷屍失聲痛哭的樣子,他對阿昭的感情越深,那場噩夢就越是鮮活。
一輩子都忘不掉。
文卿死死地咬著唇,忍著酸澀不堪的哽咽聲,牙齒咬破下唇,苦腥的鐵鏽味在口中蔓延。
借著微弱的燭光,文卿拿起春凳上的另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冷透的茶。
忽地,他發現春凳上多了一個字,不知道什麼時候刻上去的,平時都沒注意到。
他一眼就認出了公儀戾的字跡。
自公儀戾住進府中,所書之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每一點每一墨都帶著他的痕跡,卻又很有公儀戾灑脫的性格。
平時書字總要被他三令五申,內斂,平和,莊重,不可莽撞,不可急切,不可露出鋒芒。
公儀戾很努力地學,很想達到他的要求,卻總是差了點什麼,不是不夠好,而是還能做到更好。
但這一次,文卿卻挑不出什麼刺來。
這是個“卿”字。
每一筆,每一劃,都如同被刻在心尖上一樣,小心翼翼,卻無比珍重,所有鋒芒都藏起來,像玉石般溫潤的一個字。
屋內安靜了許久。
南七和十二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不一會兒,屋內響起吱呀吱呀的聲音,木輪輕輕轉動,窗邊透出些燭影。
文卿披了件霧山色外袍,指骨清瘦,運筆卻極有力道,墨汁浸染著信紙,一行又一行,字如其人,容貌尤勝,風骨絕佳。
和平常的字跡卻有很大不同,若非個中高手,根本辨不出傳信者何人。
文卿將信紙放進信封,仔細地收進匣子裡,打算讓十一明日快馬趕去塞北,雖然知道此舉不妥,也許會動搖阿昭的意誌,還有可能被有心人截停,但此時此刻,他很想和阿昭說點什麼。
不用談公事大事,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私事家事就好。
他是不是瘋了?
……
第二天天還沒亮,狀元府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文府和狀元府隔著一條街,但這幾年兩府從來沒有什麼交集,下人們在市井碰見舊識也隻是淡淡地打個招呼,更彆提兩家的主子。
文卿當年分家出來,除了許晚凝的嫁妝和那把龍泉劍便沒要任何家產,皇室的賞賜也是他自己那份,賞給文府的都沒要。
饒是如此,文謙還是請了老族長出來主持公道,意圖給他扣個不忠不孝的罪名。
可今日卻不知是吹了什麼風,竟把文謙和陳氏吹得點頭哈腰,巴巴地在府外等候。
文卿正忙著寫奏折,沒空理他們,他們便真的在府外等了一整天。
“公子,老……文老爺在府外跪下了。”
春陽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旁邊還有其他府院,不少官員看著。
文卿筆尖一頓。
“有說什麼事嗎?”
“文老爺說……要公子見他才肯說。”
文卿冷笑一聲:“他願意跪就跪著好了。”
這些人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馬上就是春闈了,文瑨甫應考,而他是此次第三場會試的主考官。
第29章 募捐
不多時, 文卿擬好奏折,春陽便端藥進來,熬好的藥一直用熱水溫著, 碗沿還是燙的。
“公子, 歇歇吧,我推您去外邊透透氣。”
早春夜涼如水,文卿喝了藥, 又加了件衣裳, 想起阿昭還在北漠苦寒之地,不知有沒有挨餓受凍, 大抵不會,畢竟是京城去的皇子, 可前線吃了虧, 估計南宮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他沒想到阿昭首戰會失利, 前世公儀戾沒有打過一場敗仗, 如今……果真還是太年輕了麼?
“唉。”
春陽緊張起來:“公子,怎麼了?”
“無事,推我到柳堤邊走走罷。”
楊柳岸,暮風拂麵。
文卿折下幾條柳枝,在汩汩流淌的溪水邊編著一條特彆的手繩,徐徐的風吹起他鬢邊的發,蒼白清瘦的指尖翻飛, 眉眼低垂, 露出眼瞼的朱砂, 神色很是認真。
“公子, 冷嗎?要不要回房?”
夜風越來越冷, 春陽怕他染上風寒, 便出聲詢問。
文卿搖了搖頭。
“卿兒!卿兒……你不能這樣不管我們呐……我是你爹啊!!”
府門外隱隱約約傳來文謙的哭鬨聲。
文謙再怎麼也算是禦史之後,好歹有個從七品的閒職,竟然和陳氏一同在狀元府門口撒潑打滾,絲毫不顧自己和文卿的名聲。
“好吵。”
文卿將柳枝手繩拋進溪水中,水流潺湲,手繩順流而下,慢慢離開文府,彙入江河。
春陽訴苦道:“文大哥趕他們好幾次了,就是不走,也不能真的對他們動手……”
“帶進來罷,正好也許久沒見了,敘敘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春陽愣了一下,道了聲是便跑去府門讓文念恩帶人進府,府門口陸陸續續走過許多官員家眷,都在看文卿府上在鬨什麼戲碼。
陳氏趕緊攙扶起文謙,哭哭啼啼地往狀元府走,一進去,謔,好大的氣派,園林蔥鬱,亭台樓閣林立,還有活水溪流,琉璃瓦當,恐怕和親王府相比也沒差多少!
給那個殘廢住,真是可惜了!
陳氏一邊走,一邊嫉妒得牙癢癢,麵上卻還是一臉諂%e5%aa%9a,夫婦倆神情如出一轍,看起來頗為默契。
“卿兒在哪兒呢?”
文謙低聲問文念恩。
今晨他來到狀元府,對文念恩還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不過七八個時辰,態度卻截然不同。
“公子在柳堤邊。”春陽學著文念恩,端得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喔喔喔,好好好……好好好。”
文念恩和春陽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不一會兒,文謙便看見了那個多年不曾寒暄過的兒子,和平時上朝下朝時不一樣,穿得很素淨,長發半束,未戴玉冠。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見到了年輕時的許晚凝,眉眼神韻何其相似,清冷內斂的性子也大差不差。
許晚凝是他爹為他找的正妻,一個從揚州來的姑娘,三書六禮九聘,當年在長安也給足了她臉麵,他們年少結發,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世人卻總說許氏絕色傾城,說他和她成親是耽誤了美人,說他配不上她。
加之許氏性情孤高,懷孕後便更是冷漠,不願再和他親近,他耐不住寂寞,納了不少妾室,許氏也並不關心。
那時他對許晚凝的迷戀不啻於京城任何世家子弟,許晚凝的冷淡讓他極其慌亂,那一年恰逢孟邇大將軍班師回朝,全京城的女眷無論是未出閣的還是已經嫁作人婦的,從城門排到太和門,戰馬行經的地方被圍得水泄不通,那是他第一次在許晚凝臉上看見那樣明%e5%aa%9a的笑容。
天地都因之黯然失色。
原來她也會笑。
明明和他成親時都不曾笑過。
那時許晚凝也不過二八年華,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他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衝上酒樓將許晚凝拉回府中,不顧她的反抗強-暴了她,腹中的孩子差點流掉。
文德雍趕回府中,帶著苗疆最好的藥師,用了無數碗湯藥把母子二人的命保了下來,從那以後,許晚凝便搬出了正房,文德雍把他打個半死,警告他不許靠近東廂房半步。
他和許晚凝的夫婦情誼,就這樣斷了。
他認過錯,當著所有人的麵磕頭認過錯,隻要她能原諒他,他什麼事都願意為她做,可許晚凝說她不記得了,生下這個孩子之後,他們兩不相欠。
他怎麼能讓她生下那個孩子?
……
“文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說,你如今掛個閒職,最不缺的便是時間,可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恐怕你耽誤不起。”
文卿看著麵前怔怔出神的文謙,他的父親,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文謙如夢初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文卿在和他說話,汗然道:“卿兒……”
“叫我文卿便好。”
“呃……嗯,爹這次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一切都好,不勞掛心。”
“那便好,那便好……嗬嗬……”
陳氏見他半天說不到正事上,忙道:“晏清啊,聽說你會在這個月十五那場會試擔任主考官,監考試經史時務策五道,是真的嗎?”
文卿淡淡莞爾:“聽誰說的?”
“呃……”
“消息不錯,確實是我。”文卿前不久才擬好試題送至禮部,為了選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