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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進士,也費了些心血,世家大族門道頗多,早就得知他擔任主考官的消息,如今案上堆著的名帖數不勝數,一封都沒回複過。

“那、那瑨甫今年應考,便仰仗晏清你多照顧照顧了……”陳氏諂%e5%aa%9a笑道,從懷裡拿出一遝銀票,每張都是一萬兩銀子。

她以為文卿不會接的,誰料他竟讓春陽收下了,陳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想到這是給瑨甫的買官錢,雖然肉痛,但也勉強能維持笑意。

“夫人出手闊綽,我也不好端著,恭敬不如從命,你說是不是?”

“是、是……”

“這樣,我給你們指條明路。”文卿挽了挽耳邊的發,將衣襟攏緊了些,“明日朝廷會頒布一則募捐令,文府若是能帶頭捐個幾十萬兩,我便考慮考慮給文瑨甫一個好名次,你們二位覺得如何?”

“什麼?!還要幾十萬兩?”

“夫人可要想好,這幾十萬兩銀子,咬咬牙還是能拿出來的,錯過了這次機會,文瑨甫想要走進士之路晉升,可就難上加難了,這和買官可不是一回事。”

文謙和陳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動搖的念頭。

“我乏了,若是二位考慮好了,便快些備好銀票罷,春陽,送客。”

“是。”春陽行了一禮,“文老爺,文夫人,請隨奴才出府。”

送走那對異想天開的夫婦,柳樹上突然傳來一陣笑聲,風聲夾雜著衣裳輕動的聲響,文濯蘭跳下來,走到文卿身邊,文念恩早已習慣了她的神出鬼沒,推著文卿走,一點都沒被嚇到。

“晏清,陪姑姑喝兩杯。”她又提著酒。

文卿婉拒:“我有些累了。”

“這可是華英殿的酒,從孟如英那兒搜刮來的,你嘗嘗。”文濯蘭故弄玄虛道,“除了酒,還帶了些彆的東西,不過暫時先不告訴你。”

“姑姑怎麼一天到晚都往華英殿跑?”文卿淡淡地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歎道,“罷了,我也嘗嘗,許久沒和姑姑一起喝酒了。”

文濯蘭示意文念恩退下,繞到後麵,把文卿往煙汀亭推,府內沒有任何台階和門檻,輪椅推著很好走。

“你不怕到時候他們反咬你一口?”文濯蘭突然提起方才的事。

文卿沉默片刻:“不會的。”

“為什麼?”

“文瑨甫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屢試不第,如今也就這一條法子了,哪怕是為了文瑨甫的前途,他們也不會得罪我。”

文濯蘭沉默片刻,說:“你也是我唯一的侄子。”

文卿失笑。

心中卻難免有些動容。

“我知道的,姑姑。”

文濯蘭將他推到煙汀亭,讓丫鬟布了些下酒菜,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讓文卿先喝一口。

文卿見她如此鄭重其事的模樣,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與平時喝的清酒不同,這酒太辛辣了,酒滓似乎也沒有過濾,入喉很是苦澀,而後慢慢回甘。

文卿忍不住咳了兩聲,身體慢慢熱了起來。

文念恩有些擔心,文濯蘭見狀卻大笑起來,托著腦袋問:“你可知這酒是從哪兒來的?”

文卿疑惑地望向文濯蘭,隨後怔了怔,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其貌不揚的酒壺。

“不是京城的酒……?”

“猜對了!”

文濯蘭笑著,給文卿繼續滿上:“阿昭讓人從塞北捎回來的,當地的內服藥酒,喝了強身健體的,孟如英說阿昭在信中寫了給你一半,我便沾光喝兩杯了。”

文卿有些恍惚:“阿昭……”

“還有,阿昭沒打敗仗,那驛兵在覲見崇明帝之前先去見過太子,戰敗的消息也是太子派人四處散布的。”

文卿驀地冷了臉。

“還有,阿昭在信裡說了很想你呢。”

“……什麼?”

文濯蘭耐心地重複一遍,順口添油加醋道:“阿昭說他很想你,特彆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不知是酒意上來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原本冷冰冰的一張臉倏然紅了,文濯蘭還沒見過文卿臉紅,阿昭小時候親口對著文卿撒嬌的時候更親昵的話也說過,也沒見他這般。

文濯蘭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文卿以為自己被戲弄了,連忙沉了臉:“阿昭怎麼可能在給淑妃的信中說這些,姑姑!”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問孟如英。”

這種事,文卿怎麼可能親自去問。

“阿昭很爭氣呢,聽說取下了烏桓大將撻樓的首級,把辛夷安安穩穩地護送回烽火城了。”

“總覺得前不久還是跟在身邊玩鈴鐺鼓的小孩子,如今已經穿上鐵甲,立下戰功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晏清,你當為他高興才是,假以時日,你的驕傲將會成為大夏的榮耀,為邊境帶來珍貴的和平。”

——

次日,文卿以邊境流民問題積重難返為由,上書請求崇明帝頒布募捐令,朝堂上文黨官員紛紛下跪請旨,卻遭到太子黨的一致反對。

“大夏和烏桓戰事已經幾十年了,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如今國庫空虛,百姓更應該體諒朝廷的難處才是啊。”

“是啊,朝廷每年也有撥款,募捐令要等遇到流年天災時才能頒布,若是因此開了先例,反而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文卿淡淡抬眸,和說這話的官員對視一眼,對方卻很快瞥開了視線。

鐘綏。

鐘堂的父親。

以前的清流官員,如今的太子黨重臣。

“朝廷每年的撥款對於漫長邊境線上的流民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微臣深知國庫金銀用在何處自有陛下的考量,便懇請陛下給臣子們為國儘忠的機會。”

“微臣願捐十萬兩白銀,傾家蕩產,解邊境一時之難。”顧岱磕頭道,“微臣曾隨祖父去過塞北邊境,戰鼓金戈,鐵蹄下的黎民百姓不過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蒼生苦楚,望京城世家大族亦能體諒。”

“微臣也願意略儘綿薄之力。”

鐘堂在太子黨林中跪了下來,無數道尖銳的目光朝他望來,他似乎看見自己的父親握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

“罷了。朕也知道邊境這些年不容易,即刻傳旨,為朕大夏的邊境百姓募捐,世家多捐些,其餘官員便量力而行,國庫再撥五十萬兩,長安和塞北齊心協力,抵禦烏桓鐵蹄——”

“文卿和蘇瑉一同負責此事,定要使每一兩銀子都花在刀刃之上,糧草物資,戰馬甲胄……一月之後,朕要親眼見到成效。”

“若是還能聽到邊境傳來的捷報便更好了。”

當年孟大將軍在的時候,在任的皇帝根本不用擔心沒有捷報傳來,如今的公儀戾也算是半個孟氏後裔,崇明帝也抱了些不切實際的念想,最終卻自食惡果。

他根本沒有培養那個皇子,怎麼能指望他一上戰場就打勝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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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摯友

蘇瑉, 字拙玉,戶部尚書,忠心耿耿的太子黨羽。

前世文卿數十年唯一的至交, 同時也是公儀峻後宮裡唯一一位世家公子貴妃。蘇家上溯幾代乃前朝遺臣, 大夏建朝兩百餘年,曆經五個皇帝,而蘇家不僅沒有朝代更迭和朝政動蕩而沒落, 反而成為了京城勢力最大的世家之一。

蘇拙玉一介庶子, 進士登科也不見名號,未及而立之年, 竟也穩穩地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子。

前世文卿推行改革,保守黨之首便是蘇家, 然而那時蘇拙玉已經被納入後宮, 不再過問前朝之事, 偶爾與文卿對弈時, 似乎也不關心蘇家的命運。

後來文卿才知道,原來那些世家大族為了鞏固利益集團能做出多麼令人作嘔的事,蘇拙玉沒有在科舉上取得名次並非因為他沒有才學,而是因為蘇家早已操控了他的人生。

他從十二歲開始被迫侍奉那些世家中間有頭有臉的人物,像他這樣的庶子蘇家多的是,然而像他長得這樣標致的卻沒幾個,世家子弟中不乏喜好臠寵的公子小姐, 蘇家便順勢推舟, 讓年紀尚小的庶子為家族帶來遠超他本人價值的利益。

對於蘇拙玉來說, 在這場看不見儘頭的噩夢中, 公儀峻像是上天唯一降下的仁慈。

被公儀峻看上之後, 他不用以蘇九公子的身份接客, 公儀峻待他很好,床事很溫柔,也會說甜言蜜語給他聽,他從小到大未曾被人那樣嗬護過。

蘇拙玉和他說這些事的時候,文卿曾經也覺得兩人若是真心相愛,倒也能稱得上君主後妃一段佳話,可惜後來蘇拙玉莫名其妙地瘋了,竟然意圖刺殺公儀峻,被賜死在懷玉宮,連夜燒了屍體,文卿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

“文大人,下官方才說的話,您在聽嗎?”

文卿收了思緒,抱歉地笑了笑:“能麻煩蘇大人再說一遍嗎?”

“這筆賑款名目浩繁,本身是為了解決流民問題,可按陛下的意思,必然有極大一部分會用於塞北戰事,文大人腿腳不便,采購糧草管運戰馬甲胄太過勞累,便由下官暫且負責,文大人隻需要監督便好。”

蘇瑉圈著賬本,已經規劃好每一筆銀子的用處。此次共籌集到白銀七百萬兩,不僅是世家大族,不少寒門文士和普通民眾亦捐了不少出來,這麼大一筆錢用來充盈國庫自然是極好的,但已經定好用於塞北,不少皇親貴族頗有怨言。

“蘇大人有心了。”文卿接過賬本,細細翻看。

這一世,他本不願意再與蘇瑉有何牽扯,也從未主動拜詣。公儀峻注定要死在他手上的,他不想到時候因為蘇瑉心軟,他若是早重生幾年還好,偏偏重生到十七歲那年,正好公儀峻微服出宮夜行,遇到了被蘇家打得滿身是傷的蘇瑉。

“文大人心係塞北百姓,冒世家之大不韙為塞北求得募捐令,乃是天下文士之表率,下官雖愚鈍怯懦,也想為百姓做些什麼。”

文卿翻賬本的動作一頓,抬頭望向他。

蘇瑉被他複雜的目光看得有些茫然,小心地回望過去,試探著笑了笑。

蘇瑉長著一雙標準的美人眼,唇紅齒白,鼻梁高挺,麵如傅粉,氣質溫潤如玉,確實是公儀峻會喜歡的類型,文卿也覺得他好看,比起探花郎顧岱也毫不遜色。

“文大人……?”

蘇瑉早就聽說過文卿的名號,知道他在官場上雷厲風行,說話做事滴水不漏,七年前三元及第的天縱奇才,在沒有任何家族勢力的幫扶下平步青雲,病弱的身體和無法行走的雙腿像是上天對如此完美的他降下的懲罰。

聽說他不好相處,性格極為冷傲,不和他們這些世家子弟來往。之前鐘家的嫡長子天天往他府上跑,卻沒得他幾分青睞。

蘇瑉一直都想和他結交,又覺得自己配不上。

前幾天太子殿下派人給他傳了信,讓他在用於塞北的財政支出上做些手腳,他一向對太子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