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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遊戲自然難不倒他。

“風雨如晦翳無月,長安城外馬聲嘶。

知君莫非凜冬雪,戲柳飛花次次遲。”

第一個擬詞反而最簡單,不需完全按照前人格律,文卿也隻是隨口一%e5%90%9f,未見水準,從榜眼開始,作詞就越來越難了。

四下慢慢安靜,連皇帝也從寵妃的溫柔鄉裡回過神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新科進士即興傳擬。文卿淡淡地聽著,卻想著其它的事。

他記得前世曲江夜宴後,崇明帝是為眾皇子選過少師少傅的。新科進士大多入翰林院,一甲三名備受推崇,在大夏王朝能直接升任翰林學士,而非從翰林院修撰開啟仕途。

若是能得到皇子公主賞識,互相認可,一步到位,成為少師少傅也不為過。

半個時辰後大概就是宮宴,前世他未曾在宴席上見過那位三皇子,興許是他不曾注意,但以防萬一,還是該派人去華英殿看看。

是誰都好,總之這一世,他不會再為公儀峻做嫁衣。

“……”

“晏清。”

文卿微微側頭,循聲望去,竟是鐘堂在喚他。

“明統兄,何事?”

“待會兒還有宮宴,少喝些。”鐘堂好心提醒。

文卿體寒多病,從小就習慣了飲溫酒取暖,特彆是冬日缺炭火的時候,僅有的一點火苗拿來熱酒,喝一點能輕鬆不少。

“多謝。”

“晏清,你知道宮宴和曲江夜宴為何安排在同一天嗎?”

“不知。”

他們並不熟絡,前世鐘堂也是如此,很願意和他結識,曲江夜宴後幾乎天天往文宅跑,後來政見不同,倒沒再來找過他。

“唔……我也不知,不過家父說秘書省似乎要遣派教書先生,你願意去麼。”

“若是天子之命,又哪能由得了我等情不情願。”

顧岱聽著他們閒聊,也湊過來加入,壓低聲音道:“什麼天子之命?”

鐘堂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竟不說話了。

文卿還未見過鐘堂這樣失禮,前世也是這般麼……記不清了,在他印象裡鐘堂和顧岱大概並無交集。

“明統哥哥,好哥哥,你就告訴我吧!”

“誰是你哥哥!滾開!”

鐘堂這一聲吼得有點大,四座俱是驚了一跳,好在未驚動聖上,隻是大臣們看著這位近乎完美無瑕的榜眼,有點摸不著頭腦。

顧岱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文卿隻是淡淡地飲了一口溫酒,麵色不改。

他並不關心。

半個時辰後,宴飲果然移步禦花園,皇子們剛剛練完劍術,此刻正在禦花園恭迎聖駕。

文卿刻意避開了為首的皇子,以免自己禦前失儀。

“諸位英才,皆朕所愛。朕有十五個皇子,個個聰明伶俐,英勇賢德,因太子未立,故諸皇子一視同仁,當從新科進士中擇選一人為師,左輔右弼,以佐成材,以正視聽。”

話音未落,大皇子便跑到文卿身邊,禮數周到,俯身稟報:“父皇,兒臣想要這位進士做兒臣的先生。”

周圍的大臣紛紛恭維道:“明珠必待識者,所言非虛啊!大皇子,這可是新科狀元,大夏王朝三元及第的頭一人呐!”

進士們紛紛祝賀:“恭喜晏清兄。”

真心祝賀的人恐怕屈指可數。

文卿雙手護在腰前,借著狐裘的遮擋,下意識做出了防禦的姿態。腰身無端地痛起來,像血淋淋的骨肉被大雪浸得更濕,又慢慢凍僵,融化,凍僵,反反複複,痛不欲生。

臉色煞白,好在夜色闌珊,擋去了些。宮燈暖光照在臉上,落在衣褶間,卻讓人覺得冷淡而遙遠。

“如是,便多謝大皇子殿下厚愛了。”

大皇子公儀峻,年方十五,寵妃李氏的長子,隻要皇後一直無後,他自己再德行端正些,他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皇子們清一色的紫貂蟒袍,金絲袞邊,可大皇子身上的總是要比彆的皇子好些,腰間的珮環發間的羊脂玉簪皆是藍田極品,身被薰貂,上綴朱緯,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而文卿今日赴宴穿得很是簡單,普通的袞邊藍袍,一件禦寒的狐裘,陳舊的冬靴,腰邊的玉佩是最值錢的物件,其餘的都不過寒士衣著。

坐在輪椅上,雙腿早就廢了,可背脊是挺直的,長發用玉冠束起,垂下時鋪滿肩背,眉眼中不見絲毫諂%e5%aa%9a和對榮華富貴的渴求,隻是淡淡的,冷冷的,像雪後梅花落滿的孤山。

公儀峻看得癡了,失了皇子儀態,愣愣地看著輪椅上的新科進士。母妃讓他選輪椅左側的鐘堂,可鐘堂哪比得上這人風華絕代,他以後可是太子,先生之位自然隻有狀元能配。

皇上滿意地大笑起來:“晏清……朕的長子便交給你了,大夏的狀元郎,可莫要令朕失望!”

文卿淡然一笑,忍著切齒的恨意:“微臣雖愚鈍,然瀝儘肝膽,定不負聖上所托。”

他改變主意了。

避其鋒芒不過是下下之策,總之要入事台閣,不如將公儀峻當做踏腳石,好好利用,好好折磨,以後諸事自然水到渠成。

大皇子選了文卿,二皇子自然選鐘堂,之後便是四皇子五皇子。文卿夜晚目力不佳,也不清楚三皇子小時候模樣如何,四下打量許久,卻沒找著想見的人。

“先生在尋何物?本宮命人幫先生找。”

文卿頓了頓,忽地有些後悔方才答應了。

先生先生的,聽起來真是無比刺耳。

第4章 先生

“多謝殿下,微臣掉了顆瑬珠,不知可否煩請殿下`身邊的公公幫著找找。”

文卿托起腰間的玉佩,玉穗落在瑩白的掌心,正好缺了顆瑬珠,很早以前就掉了。

他看著公儀峻身邊的福安,前世劇痛的記憶湧上心頭。

“還不快幫先生找!”公儀峻年紀尚小,吩咐起身邊的下人卻早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

“此瑬珠是故人所贈,珍貴非常……也怪臣疏忽,早知如此,今日便不佩此玉了。”

“先生彆急,本宮定能幫您找到的。”

“那便謝過殿下了。”

“舉手之勞。”

文卿不卑不亢地拱手行過禮,便不再給公儀峻一個眼神。

宮宴十分講究坐次,曲江宴也就罷了,此刻李氏還敢坐在帝位旁邊招搖,也怪不得禦史未能入席。皇後常年臥病在床,實則是為了明哲保身,避李氏風頭。

李氏,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湘貴妃,母家是江南鹽鐵轉運世家,富可敵國,掌握著一方商賈命脈,朝廷連年征戰,巨額的軍餉開支可都等著李家兜底,加之李家從未染指過軍權,故而深得崇明帝信任。

崇明帝不算長壽,八年後便亡故了,然而太子卻立得很晚,後幾年也常常臨幸鳳儀宮那位,大抵是想生個嫡子牽製李家,可見帝王多疑乃是本性,深得信任也不過是相比之下。

他也曾以為自己深得公儀峻信任。

如今想來,真是愚蠢得可笑。

“殿下,奴才帶人找遍了禦花園,沒見什麼瑬珠啊……”

福安忐忑地稟報,生怕大皇子責罰他。

百官皆道大皇子賢明懿德,和善可親,可福安從小跟著這位殿下,深知他喜怒不定的脾氣,人前定不會發作,等回到毓華宮,有的是刑罰等著他。

果然,話音未落,公儀峻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福安下意識抖了抖。

文卿裝作沒看見,扯下玉穗上數根青棉係成長絲,百無聊賴地編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素色窄袖覆在腕骨處,襯得雙手十分清瘦,他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去年的冬衣已經有些短了。

管家吩咐定製的內衫和外袍還在內苑沒有送來,皇帝賞賜的綾羅綢緞裡沒有成衣,大抵也沒有料到文氏嫡長子會寒酸到這個地步。

見公儀峻過來,他便不急不緩地將青繩藏進袖口。

“先生,如今宮宴未歇,父皇母妃大臣們都在,不便搜尋,等眾人散去了,本宮再為您尋來,如何?”

文卿淺淺地笑:“自是好的,那便麻煩殿下了。”

他很少笑,兩世皆是如此,就算偶爾笑起來,周身的疏離感和冷淡感也不會散,但無法否認的是他微微彎眸的時候確實美得不可方物,病氣濃重的眉眼忽然生動起來,就好像古畫裡的美人活過來了一樣,美不勝收,活色生香。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公儀峻垂眸俯視著輪椅上年紀尚輕的狀元郎,隻比他年長兩歲的老師,滿心滿眼都是陌生的情愫。

文卿知道公儀峻對這副破敗的皮囊有興趣,雖然覺得惡心,可如若一顰一笑都能成為尖兵利器的話,又何必多費工夫呢。

智者借色伐人,愚者以色伐己。①

公儀峻這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他遲早要手刃了他,不抽筋剝骨難解他心頭之恨!

“先生,本宮派人送您回府。”

宴席散去,公儀峻終於回過了神。

“不必,春陽和春浦都在,文府的轎輦也在宮門外等候,多謝殿下好意了。”

“那……先生何時來毓華宮為本宮授課呢?”

“授課是在秘書省,微臣是外臣,非詔不得入後宮的。”

公儀峻似乎有些失望,太師教了那麼久的喜怒不形於色,全教到狗肚子裡去了。

二十年後倒是有長進,至少能把他給騙過去。

文卿自嘲一笑,叫春陽推著回程了。

他行動不便,公儀峻又耽擱了些時間,宮女領著出去的時候,鐘堂顧岱等人早已不見蹤跡了。

遠遠地看見宮門,文卿便讓宮女先回去了,春陽從荷包裡拿了顆金瓜子賞與她,入宮一趟,彆的沒學,隻看見彆的公子賞賜宮裡的人了。

木製輪椅坐著並不舒服,墊了層軟毯,也不過是揚湯止沸,文卿八歲那年腿就廢了,這九年卻也這麼坐過來了。

“公子,大皇子殿下真好,臨走時還贈了您這麼大一包金瓜子呢。”

春浦摸了摸春陽腰側沉甸甸的荷包,目中不無豔羨道。

文卿厭惡地皺了皺眉,語氣淬冰:“以後在我麵前,休要再提大皇子。”

春陽雖然不懂,但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即輕輕瞪了春浦一眼,壓低聲音道:“公子說不要提大皇子,你答應就是,出什麼神呢!”

春浦斂去眸中的訝異與不解:“是。”

文卿麵色不虞,周遭的氣氛也壓抑,正繞過最後一處亭台,花叢中突然跳出一個黑影,春陽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張開雙臂護在文卿身前。

春陽春浦是文府前幾年買來的小廝,今年和大皇子差不多的年紀,比文卿還要小三歲。

前世,春浦在文宅當管家,春陽則貼身照顧他,他死也忘不了春浦在烈火中朝他伸出的手,還有那雙焦炭中的雙眼,分明滿腔怨恨。

他是該被怨恨的,文宅二百七十一口人都該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