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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贅的習俗,新郎要帶著夫郎的花轎繞遍了村子,再回到夫郎家拜堂。

鞭炮鑼鼓聲、嗩呐齊鳴,淵嘯上了馬,拉著韁繩、英姿勃發的到前頭開路。

仿佛又回到了他還是大貓兒的時候,他常常這樣走在最前,威風凜凜的給他的小雌開道。

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鄭芷這個“娘家人”挨到了喜轎邊,他小聲問:“白梧哥,你緊張不?”

隔著轎子,林白梧抿著嘴笑:“有點兒。”

鄭芷湊轎子近一些:“剛剛攔門,哥夫那個兄弟塞給我一個大錦囊,我瞧了,好些錢呢!我拿些給範潯,他考學要周轉,剩下的,等你拜好了堂,咱倆去買糖糕吧!”

林白梧咯咯咯笑起來:“拜完堂還好些事兒呢,今兒個都閒不得。”

鄭芷想了想:“那明兒個,我來尋你,咱倆去買糖糕吃。”

“你個小饞貓兒,就想著吃。”

春風十裡,自遠山溫暖而來,經草甸、田梗、綠油油的莊稼地,往千裡之外而去。

乘著風,大紅轎子過村路,回了林家宅。堂屋中,挨挨擠擠站著好些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半大的娃娃兒、兩鬢斑白的老嫗,都伸著頸子盼著新夫郎,而林大川早已經坐著等了。

淵嘯家裡情況特殊,沒有長輩出席,這高堂就隻坐了林大川一人。

說來徐大夫妙手回春,林白梧按照他開的“治本”方子熬了藥,林大川病情真有起色,雖不至於恢複如常,但清醒的時候愈發的多了。

鄭宏怕他坐不住,便在一旁看顧著,林大川穿一身新衣裳,裡頭貼身那套,是梧哥兒親手給縫的細布。

他從鎮上扯回來的布,梧哥兒咋也不肯自己穿,比著他的身量做了內衫。

林大川心裡頭高興,人也精氣神十足。

鄭宏在邊上直羨慕:“你啊好福氣,有梧哥兒這好的娃兒,又孝順又貼心,啥好的都想著你。”

林大川頂驕傲的,伸手摸了摸衣麵:“那是,我家娃兒!等他再生了小娃兒,我就當阿爺了!”

林大川想起林白梧小的時候,他給打的小木馬、學步小椅子、撥浪鼓,還在倉房裡放著,到時候拿出來……不成不成,他得打新的。一想到這兒,林大川就高興,臉上褶子一道又一道,心裡頭美滋滋的。

“快彆樂嗬了,進門了進門了!”

正說著,就見一高一矮兩新人扯著大紅花綢子步了進來,淵嘯步子向來大,可林白梧走得慢,他就小步小步的跟著踱。

待人站穩,證婚人開始致禮辭,他是淵嘯打鎮子上請的老學究,大把年紀了,眉毛胡子花白,他笑眼盈盈道——“昔開辟鴻蒙,物化陰陽;萬物皆養,唯人其為靈長。蓋兒女情長,書禮傳揚;今成婚以禮,見信於賓;天地為證,日月為名①。和和睦睦,福氣天長。”

蒲團之上,兩人拜過天地、高堂,終於迎麵相對而站。

蓋頭之下,林白梧羞怯的紅著臉,他成親了,竟真的成親了,眼前這山高的俊朗漢子是他的相公了,他抿嘴笑起來,心內好歡喜。

禮成,院子外頭終於開了宴席,鞭炮劈裡啪啦的響,房前屋後一片紅。

堂屋子裡等不及的小娃娃們擦著牆邊噔噔噔的跑出去:“阿娘!開席了!小嬸嬸好香香!”

女人將小娃娃抱起來,親他的小臉蛋:“小嬸嬸站你那老遠,你都聞見香啦?”

娃娃咯咯咯的笑,也不知是飯香還是林白梧香:“聞見啦,可香!”

王香月在邊上笑的合不攏嘴,她忙著去端茶水盤,好讓新人敬長輩茶。

淵嘯和林白梧端起茶盞,走到林大川麵前跪下,齊聲道:“阿爹,喝茶。”

林大川雙手接起,“哎哎”的應。

林白梧被淵嘯牽回了屋子,外頭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他坐在鋪滿了蓮子、花生、大棗的紅炕上,笑眯了眼。

……

院外頭爺們兒的場子還沒完,淵嘯被簇擁著敬酒喝。臉生的、臉熟的,高個的、矮個的,全一窩蜂似的往上湧,想和這個有本事的漢子攀搭上關係。

淵嘯一頭老虎,這輩子沒碰過這白泠泠辣舌頭的酒,喝上一口就嗆的滿臉通紅。

“淵兄弟,好福氣,娶了這漂亮的小夫郎。我家和林家往上數幾代,沾著親呢,往後還請多照應。”

“你要這麼說,我家也有親,淵兄弟,咱倆得碰一個。”

以往躲都躲不及的“親”這會兒全冒出來了,淵嘯今兒個開心,也不多計較。

到後麵,鄉裡鄉親拉著淵嘯還不夠,主意都打到熊熊身上去——

“爺們兒,淵兄弟成親你前後的忙活,瞅你年紀也不大,成親了沒有啊?”

“我家老閨女可好看,手也巧,是村裡的繡娘哩!”

熊熊嚇得往後躲,眼睛不由的到處尋。好久後,瞧見那隔了好遠的大圓桌邊,鄭芷正抱著大肘子吃得歡天喜地,他笑起來:“有喜歡的人了。”

直到日落月升,天上掛了星子,淵嘯才從席麵裡脫開身。

熊熊扶著他往屋裡去,過了兩道門檻,熊熊小聲“嗷嗚嗚”,彆裝了,沒人瞧。

淵嘯這才甩了甩頭站直腰,心道若不是他神虎族血脈,根本招架不住。

熊熊拍拍他,識趣兒的走了,淵嘯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好幾口長氣,又大掌猛拍了兩下%e8%83%b8口提住氣,才輕輕推開了門。

大紅喜炕上,林白梧嬌嬌的坐著,聽見了開門聲,忙挺直了小腰杆。

*

第40章

淵嘯瞧著他認真端坐的小模樣, 不由得笑起來。

林白梧聽見了,小手摳了摳喜服邊。他一緊張就這個動作,淵嘯清楚,他慢慢走過去, 站在他對麵。

兩人距離那樣近, 林白梧隻輕輕的呼吸, 就能聞見一股淡淡的酒氣, 像凜冽的風。他小聲道:“咋這早就回來了, 他們會不會鬨洞房呀……”

“熊熊攔。”

“嗯。”

“……你餓不餓?”

“芷哥兒給我送過麵了。”不過他緊張,確也沒吃上幾口。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緊張局促的沉默著。

林白梧等了許久都不見淵嘯過來掀蓋頭, 他心裡忐忑, 想著該不是和自己相處了這許多日, 發現他沒多好,就後悔了吧……大紅的蓋頭簾子輕輕晃動,他的小腦袋越垂越下。

終於,秤杆緩緩探了過來, 蓋頭掀開的瞬間,林白梧輕輕提起的眼睛與淵嘯碰了個正著。

兩人皆是一愣,雙雙紅起臉、垂下眼去。

台麵上紅喜燭的燭火光輕輕晃動, 映得屋子明明暗暗。

林白梧長長的睫毛顫唞, 他小小聲問:“你咋不說話呢?”

淵嘯心口砰砰砰的狂跳,結結巴巴道:“你真好看。”

林白梧偏頭不看他, 臉頰連著頸子卻起了一層紅, 他輕輕回:“你也好看。”

淵嘯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林白梧誇他了, 竟、竟誇他好看, 他歡喜的不知道怎麼是好。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好看過,這高大的塊頭,站在人群裡都顯眼,他生怕他覺得自己壯、自己熊、自己難看,可沒想到,他竟覺得好看。

淵嘯挨著林白梧坐到炕邊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小雌的手真小啊,和他差出一個多指節,淵嘯越看心裡越喜歡,窸窸窣窣聲音裡,他將一個青綠色的圓環套上了林白梧細瘦的腕子。

“咦?”林白梧低頭來瞧,見是一隻翠綠鐲子,細手指摸了摸,“可真漂亮呀。”

淵嘯見鎮上婦人們手腕子都套個圈,想著林白梧那樣俊,戴著肯定比旁的都好看。他也不知道買啥樣的,就挑了最貴的,眼下看來,確是買對了,小雌高興呢。

林白梧長這麼大,從沒一件像樣的手飾,也就端午時候學人家綁七彩繩,偷偷係在手腕上。他從沒想過,這粗獷漢子心思這麼細,還有這鐲子這麼綠,該是很貴吧。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淵嘯瞧他愛不釋手的小模樣,心裡著了火似的,他湊近些,小聲問他:“能親你不?”

五月天了,屋子裡早不生火,可林白梧卻覺得好熱、臉好燙。邊上人湊近來的高大影子,將他整個人都罩住了,他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淵嘯的呼吸便山海一般逼近,帶著曠野山風的氣息,將林白梧周身徹底籠罩。

起先是額頭,再是臉頰、頸側,待這些都過遍了,淵嘯的目光遊移到了他櫻桃似的唇上。

他緊張的喉頭滑滾,大手撫在林白梧的後頸子,蜻蜓點水的輕輕親了親。

隻這一下輕碰,淵嘯隻覺得天靈蓋一麻,全身的血液燃燒沸騰,他忍了忍、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林白梧抱進懷裡。

高大的身軀小山似的壓過來,林白梧心裡一慌,趕緊閉起眼睛,可他能覺出淵嘯的小心翼翼,又沒來由的安下心。

燭火搖曳,兩道影子。

淵嘯清清白白一頭虎,沒經曆過那事兒,卻野獸本能的往林白梧頸子啃去。

正起勁兒,林白梧囁喏出聲:“唔……”

淵嘯的唇擦著他耳垂,呼出的熱氣一浪壓一浪:“怎麼了?”

林白梧睜著水潤潤的大眼,輕聲道:“不想在炕上……好多棗子、花生。”

淵嘯喝過酒,躁的忍不得:“不怕,家裡還有。”

“不是。”林白梧不敢瞧他,通紅著臉,“那是早生貴子、增祺添丁的,不能壓呢。”

淵嘯一愣,深吸了兩口氣,大手托住林白梧的後背,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新打的紅喜床敦實,躺下他兩個不成問題。可他心裡緊張,他的夫郎那樣小,而他又這樣壯,他生怕自己多施半分力氣,就將人碰壞了。

將人放下,淵嘯支起身,瞧寶貝兒似的、低頭細細瞧著林白梧,見他一直偏頭不看自己,伸出兩指將他的小臉擺正。

林白梧兩手緊緊攥著喜服邊,緊張的直發抖。

淵嘯伸著大掌揉了揉他的發:“不怕。”

林白梧搖搖頭,低嚅道:“我怕你害怕。”

淵嘯微怔:“什麼?”

林白梧扯起棉被蓋住臉,隻露一雙泛水的大眼:“我、我與旁的不大一樣,我怕你害怕……”

淵嘯寬闊的肩背一震,他隔著被子摟緊他,聲音發著顫:“你是要我、心疼死。”

“你這小、這乖,我怎會怕。我早知道,你與旁的、不同,你如何,我都歡喜。”淵嘯握住他的小手,拉到唇邊親了親。

林白梧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終於因為這些話,放下了心。

他抬起眼偷偷的瞧他,卻撞/入一片黑金的瞳仁裡,這瞳仁那樣深邃,滿滿當當的全是他,這一刻,他像是沉浸在燦燦日光中,溫暖而放鬆。

洞房夜,花燭不滅。

即便放了紅帳子,幽微的燭火光也能照出深夜的輪廓。

高山與溝穀、暖風與清溪、冰雪與暖陽,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