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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芷“嗯嗯”的應,拉著林白梧的手往貼餅子的地方去。

賣餅子的是個上了歲數的白胡子老頭兒,推了鐵爐子來,餅子現烤,好遠就聞見芝麻香了,因此邊上圍了好些人,尤其半大的孩子,手裡攥著銅板,等著餅子出鍋。

鄭芷拉著林白梧湊近些:“白梧哥,之前我給你帶的就是這餅子,你一直沒吃上熱的,這回嘗嘗。”

正說著,餅子出了鍋,白胡子老頭兒執著鐵鉤子,將爐壁上的餅子夾出來,拿油紙包好,鄭芷伸手接過,又遞給林白梧。

“好燙手呢。”林白梧低頭咬了一小口,芝麻的香氣霎時溢了滿口。

“好香。”

“是呢,好香。”鄭芷笑眯眯著眼,“好早前就想拉你上鎮子了,好玩兒的緊。”

一鍋餅子出鍋,老頭兒開始貼下一鍋。打眼的功夫,正瞧見林白梧腿邊的大貓兒,他笑道:“這養的啥呢,這大個兒!”

林白梧一愣,不動聲色的往前半步,將貓兒擋住:“家養的狗子,打小就胖。”

“是胖,這大爪子,好厚呦。”老頭兒笑起來,鐵鉤子夾了半塊肥肉餅子,逗它,“叫一聲,叫一聲給餅子。”

淵嘯提著眼睛瞧他,半塊死麵餅子,它才不稀罕,蹭了蹭小雌的大腿,扭著頭理都不理。

林白梧摟著它大腦瓜:“出門的時候喂過了,現下不餓呢。”

老頭兒眯眼笑,臉上一道道褶,他將肉餅子用油紙包起來,遞給林白梧:“那給你吃,剛烤的,可香。”

林白梧道了謝,又掰開一半給鄭芷,兩小哥兒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吃了個乾淨。

前頭正有賣絲線的,紅的黃的擺在一起,林白梧伸手指指:“芷哥兒,陪我看看那個線。”

“嗷嗚!”大貓兒瞧林白梧光和鄭芷貼著,也不咋理它,伸著大腦瓜,氣呼呼的塞他倆中間,往林白梧的腰上蹭。

林白梧笑著拍它:“你也陪我去,我們貓兒最乖,天底下我都最喜歡你了。”

最喜歡,是最喜歡哎……大貓兒眨眨眼,膩膩歪歪、哼哼唧唧的往前頭走去。

林白梧瞧著它那厚實的背影,無奈笑起來。

回去的時候還早,日頭正頂在頭上。

林白梧買了好些東西,算是滿載而歸。除了增補的家用,還買了不多種子,嬸子教了他辨彆新陳種子的辦法,還告訴他等天暖起來,到下個月的市集,賣種子的更多些,貨比了三家,才更好選。

東西太沉了,林白梧拿不動,大貓兒自告奮勇的蹭他手心,張開口將裝東西的小筺子叼住了,往家的方向走。

馮秋花瞧著它直笑:“咋這聽話呦,可撿了個寶貝兒。”

林白梧瞧著大貓兒健壯的身軀,裹著厚布都蓋不住的寬厚背脊,輕輕勾起了唇:“嗯,是我的寶貝兒。”

時辰還早,馮秋花本想叫了林白梧家裡吃飯,她集上買了肉,給兩個哥兒下肉絲麵。

林白梧擔心阿爹,早晨急著走,隻湊合做了蛋花片湯,到眼下估摸早都餓了。

馮秋花歎口氣:“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他心裡又鬱結著,沒那麼快好,苦著你了。”

林白梧搖搖頭:“不苦,隻要爹還好好的,都不叫苦。”

“好孩子。”馮秋花越瞅他越喜歡,越瞅家裡這個好吃懶做的越鬨心,她扯了嗓兒,“芷哥兒,彆一進家就往灶堂鑽!”

灶堂裡,鄭芷用熱水衝了個糖水蛋,喝了一口,嘴巴可甜,他“噔噔噔”跑出來,端給馮秋花:“阿娘喝,墊肚子,白梧哥你等我下,我再去衝一碗。”

馮秋花好氣又暖心,接了碗打他屁股:“嘴是半點閒不下,就知道吃!”

林白梧笑起來:“熱熱鬨鬨的,喜慶。”

到了家,大貓兒將口裡筺子放下,蹲在大門口等林白梧開門。林白梧走近前,揉它的圓腦瓜:“成天翻牆進翻牆出,這會兒倒乖啦。”

“嗷嗚!”一直都好乖!淵嘯蹭過來,將下巴頜抵在林白梧的%e8%83%b8口,一雙亮堂堂黃金瞳裡全是他。

它能感覺到,它再留不下了,可它舍不下他。

夜晚來臨,圓月自團卷的暗雲裡探出半麵臉,天幕星子低垂,稀稀疏疏。

林白梧吹熄油燈,窩進了綿軟的被子裡,等了許久,都沒見大貓兒上炕,他仰起頭尋它。暗夜裡,貓兒的一雙黃金瞳明亮,如螢火一般發著幽光。

林白梧翻了個身,手肘杵著炕,軟軟的喚:“過來嘛,貓兒。”

若是以往,淵嘯根本不用人叫,早兩步躍上炕,趴臥在了小雌身邊,或用大腦瓜蹭他,或將毛尾巴纏住他的小臂。

可今日,它隻抖了抖油亮的長毛,卻沒有動。

冬春更迭,季節推移,淵嘯體內的欲/望越來越難以抑製,讓它不由自主的想奔去峪途山巒,肆無忌憚的逆風疾馳。

它焦躁的甩頭,利爪抓撓地麵,狂跳的心臟、奔湧向四肢的血液,都在刺激著它脆弱的感觀與神經。

忽然,小雌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貓兒,來嘛,想抱著你睡睡。”

“唔!”淵嘯喉嚨幾番滾動,將伸去門邊的爪爪收了回去,甩著尾巴撲向了林白梧。

“哎喲。”林白梧被壓的一哼唧,“這麼大個貓兒了,還往我身上撲,沉死了。”

說是這麼說,可他兩條細瘦的手臂還是圈住了貓兒的毛頸子,將它拉進了自己懷裡:“可累,睡睡嘛。”

今個兒市集,林白梧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這麼久的路了,累的腰都直不起來,可他也高興,從沒這麼高興過。

他映著日頭暖陽,迎著寒中帶暖的春風,感覺整個人都生機勃勃的,像是泥土地裡掙紮而出的小草,疲憊又興奮。

他高興,淵嘯也高興,即便它並不清楚小雌為什麼這麼高興,隻是跟著他的情緒波動,也讓它一顆心都歡快起來。

沒多一會兒,林白梧便睡著了,微微起了鼾聲,綿長的呼吸在暗夜裡格外的清晰。

淵嘯小心翼翼的抬起碩大的腦瓜,睜著黃金瞳、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的睡顏,忍不住低頭蹭了蹭。

林白梧在夢裡笑起來,伸手將貓兒抱得緊緊:“好貓兒,可癢呢……”

淵嘯凝住眸子,輕輕親了親他,爬起身,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二月的峪途山,冰雪還未消融,春風還沒吹綠山穀。

一個健壯如山的高大男人隻圍一條布巾子,在山野間肆意的狂奔,追風逐月,野獸般暢快。

他熟練的攔住了一頭雄鹿的去路,麵容冷峻,手無寸鐵,周身卻帶著股危險的、足以壓倒一切的野性氣息。

雄鹿焦躁的跺蹄,憤怒的打起鼻鳴,見男人沒有要走的意思,終於低下頭,宣戰一般的探出鋒利如刀的鹿角。

月光穿過層層疊疊、高聳的還未抽芽的乾樹枝,冰冷的落在堅硬的大地上。兩倒漆黑的影子拉得老長,男人緊握起拳,手臂肌肉如山石般繃緊虯結,隻見他抬起健腿,一躍而起,拳頭狠狠砸向雄鹿的頸子。

“咣”的巨聲裡,雄鹿一聲痛苦哀鳴,側翻在地。

淵嘯猛撲上去,膝蓋狠狠抵住雄鹿的下腹,強壯有力的手臂鉗住它脆弱的頸子,一聲嘶吼,尖利犬齒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雄鹿的喉管。

鮮血甘甜的味道刺激著淵嘯的味蕾與神經,他仰頭發出一聲痛快的長嘯,暢快的躺倒在地,感受著心臟與脈搏擂鼓一般的陣動。

瀕死的雄鹿仍在掙紮,健壯的長腿撲騰,歪歪倒倒的起身,口中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它往前路猛奔了數步,卻“咣”的一聲,側翻在地,再起不來。

淵嘯站起身,赤足踩在已經斷氣的雄鹿的高大身軀上。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這是峪途山傳承了千百年的生存之法。

……

日頭自山巒之下冉冉升起,金輝鋪滿大地,萬物都從沉睡中緩慢蘇醒。▂思▂兔▂網▂

盤根錯節的老樹下,淵嘯茫然的坐著,一動不動,他雙目失神,定定的瞧著自己的手掌,寬厚的人類手掌還染著雄鹿的鮮血,他又木然的看去雙足……瞳孔緊縮,他沒有變回虎。

*

第33章

山巒風起, 簌簌撲來,刮著淵嘯厚實的肩背,吹起他密如鬃毛的黑發……忽地,一聲遙遠而倉皇的喚自山下而來, 一聲一聲, 像雨點落在湖麵, 激起一片漣漪。

淵嘯站起身, 朝山下狂奔而去, 他奔跑著,像在追逐太陽。

可到了山下,他卻不敢現身, 隻躲在嶙峋的山石後頭, 渾身顫唞的遠遠的望——

林白梧不知道出來多會兒了, 跑的滿麵通紅,他焦急的四處張望,委委屈屈的喊:“貓兒,你去哪了!回家了!”

“貓兒天亮了!快回來了!”

山風呼呼的刮, 將他小小的、軟軟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

淵嘯心口狠狠揪起,握緊雙拳,卻什麼也不能做。他不能就這樣出去, 不能像以往似的撲去蹭他, 要他貼貼。

那是他的大貓兒才有的待遇,他而今……不是了。

*

四月穀雨, 雨生百穀。

上河村到了繁碌的春耕時節, 家家戶戶都提著鋤頭到地裡熱火朝天的忙活, 期盼著春雨滋養, 到秋了能有個好收成。

而林家, 卻寂寥寥的。

林大川因高燒不退,幾度昏厥,終於瞞不住腿傷至骨,快要不行的事實。他將林白梧叫來跟前,自炕裡頭掏出個陳舊的木匣子,顫巍巍的遞了過去。

林白梧打心眼裡抗拒,遲遲不肯接。林大川見他不動,歎口氣,將那匣子開了,裡頭是白花花的散碎銀子。

“阿爹你這是乾啥?”林白梧揣起兩手,扭著身子不要。

林大川笑起來,臉上是暗淡的光:“阿爹沒啥本事,就攢下這些,鎮子的小倉房裡,有一整套的家具,我打了好些年,是給你留的嫁妝,成親了用。”

“我不要,我要錢乾啥,您自己收了,養老的。”林白梧伸手抹臉,可眼淚珠子似的往下滾,止都止不住。

到後麵,他乾脆趴在炕邊“嗚嗚嗚”哭起來:“不就是腿傷,咋就這嚴重了,一直喝藥的啊……”他想不通,打鎮子回來,那湯藥就沒斷過,咋就壞成這樣。

林大川卻是清楚,這些年他起早貪黑的做工,身體底子熬壞了,那頓打,骨頭連著筋的斷,要不是湯藥續著,他不會撐到現下。

他窮怕了,匣子裡那些碎銀子,還是他一點一點摳出來的。看病吃藥最是費錢,已經花了不少,他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活幾日,真把家底兒掏空了,娃兒咋嫁人。

儘力了、儘心了,沒啥怨了,就是沒瞧上娃兒出嫁,再生個小娃兒,他憾啊!

林大川伸著寬大的、儘是老繭的手,輕輕摸了摸林白梧的腦瓜頂:“甭哭,人總有生老病死。”

林白梧抬起頭來,忽然抱住那錢匣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