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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歎氣,低聲道:“五娘……瘦脫了相,這些年她在變州受苦了,那徐大人対她……不大好。”

聽這語氣就知道,這話還是客氣了。

容昭當即皺眉,腳步加快了些。

容五娘是與容昭關係最好的姐姐,是妾室江氏所生,但才貌俱全,所以嫁的還不錯,嫁給了吏部尚書之孫徐銘誌。

徐銘誌也有才,年紀輕輕就官位不低,如今在變州做知府,以後回京,定然官運亨達。

容昭一直以為這個姐姐嫁的不錯。

沒想到竟還有內情。

容昭一邊往正院走,一邊聽林嬤嬤講述。

徐銘誌這個人在外形象很好,但其實是個偽君子。

容五娘嫁給他之前沒發現不対,後來才知道——徐銘誌已經有了一個外室,那外室出身太低,卻是徐林誌的真愛。

才剛剛娶了她,就要將妾室納入門。

徐家也全都知道,甚至可能是交換條件,他娶容五娘,就讓他將身份不好的祝氏納入門。

五娘脾氣好,都忍了下來。

甚至新婚之夜徐銘誌出府找外室,她也忍了。

但很快徐銘誌外放,他們去了任上。

這三年徐銘誌簡直是變本加厲,他在地方上算是最大的一級官員,所有人都巴結他,沒人敢得罪他。

徐銘誌便堂而皇之寵妾滅妻。

因著知曉家裡的情況,五娘不想給安慶王府添麻煩,一直忍著,忍著府上沒人尊重她,她甚至要自己洗衣做飯,吃不到好的,身邊陪嫁一個個被發賣……

也忍著徐銘誌將祝氏當成正室夫人般帶出去。

三月時,安慶王病重,容五娘想回來,徐銘誌不準她回來。

甚至因為輕視,任由祝氏一個妾室対正室動手。

後來容昭橫空出世,徐銘誌大概有些忌憚,又稍稍尊重了容五娘幾分,祝氏不滿,十月初,企圖用肚子裡的孩子陷害容五娘,讓徐銘誌正式休妻。

祝氏也忌憚容昭,怕以後容家報複,隻想弄死容五娘。

本來隻是陷害,哪知道祝氏倒黴,孩子真流產了。

那也是祝氏第一次懷孕,流產後她與徐銘誌都極其悲痛。

徐銘誌大怒,與祝氏一起給五娘慣了寒藥,也稱為絕子藥。

五娘悲痛,身體又大傷,大病一場,幾乎命喪黃泉。

是一張張報紙讓她撐了下來,後來看到報紙上關於女編輯之事,甚至在某個故事的撰稿人處,看到了她娘的名字。

容五娘撐過來了,身體稍稍好些,就讓一個丫鬟拿了錢出府,那丫鬟是府上的丫鬟,但因為報紙,極其欣賞容昭,也一直很願意幫五娘。

借著這個丫鬟,她們找了馬車,偷偷回京城。

大抵是徐銘誌他們都沒想到容五娘能熬過來,他們在等給容五娘發喪,才讓她成功逃掉。

這一路上的辛酸,自是不用提。

容昭聽完,十分安靜,沒說話,她隻是更快速走向正院,快到林嬤嬤都有些趕不上。

還沒進屋,她便聽到安慶王容屛大怒的聲音:“放肆的東西!醃臢貨色!五娘你等著,我一定給你做主,我這就讓人備車,去吏部尚書府問問徐老東西,到底教的什麼孫子?”

容五娘像是垂死之人,聲音沙啞乾澀:“父親莫要為孩子失了顏麵,得罪人,孩兒隻願能和離便好……”

林氏咬牙:“和離,必須和離!”

老王妃趙氏聲音沉痛:“怎麼和離?五娘沒有證據,而且,京中也無和離先例,如今五娘已然不能生育,和離之後,也是顏麵儘失……”

容五娘麵色一白,身體便晃了晃,差點倒下。

趙氏含著淚:“五娘,你受了苦,我們定會為你做主,讓那徐家杖殺祝氏,再狠狠教訓徐銘誌,日後定不讓你再受苦!”

容五娘身體依舊搖晃著,卻還是扯了扯嘴角,輕聲道:“讓祖母擔心了……”

容昭這時進門,神情十分平靜,“五姐。”

容五娘聞言,猛地抬頭看向容昭,那雙已經哭乾的雙眸突然落下眼淚,她伸出手,哭喊道:“六郎!”

這幾年,她天天都想著念著六妹妹……

容昭幾步上前,抱住容香惜。

容香惜嚎啕大哭。

房間裡麵,所有人都紅了眼睛。

白氏早不是當初那個後宅女人,此時一邊擦淚,一邊道:“五娘,阿昭回來了,她一定會給你做主的,你莫要害怕。”

容五娘依舊哭著,幾乎哭到暈厥,似要將她這些年的苦楚,全都哭出來。

旁邊,一直緊緊抓著她手的江氏也跟著哭。

女子的哭聲似乎要淹沒整個正院。

容昭一點沒有不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容昭沒哭,這一刻,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眸中深不見底。

一直到容五娘哭夠了,這才緩緩鬆開容昭。

容昭終於說了第二句話:“哭過,一切就都過去了。”

容五娘眼眶再次紅了,她在打量阿昭,發現六妹妹與記憶中已經完全變了樣,似乎成為了另一個人。

但容五娘並不意外。

這些年六郎做的事情,六郎的遭遇,安慶王府的危機……若是不改變,她如何生存下來?又如何有如今的名聲?

幾年過年,便是她也不再是當初天真的五娘。

容香惜深吸一口氣,聲音嘶啞:“六郎,我沒事,這件事還是莫要鬨得太大,祖母說得対,我不和離……”

六郎是女扮男裝,要多艱難才能撐起安慶王府?

容香惜幾乎一想覺得心口疼痛,六郎也是小娘子,卻要背負起整個安慶王府,一旦被發現身份問題,就是萬劫不複。

這種情況下,她如何還要添亂?

容香惜甚至有些後悔自己跑回來。

但當時她從生死走一遭,知道自己如果不回來,或許死前都見到不到家人,見不到母親與六郎……

此時,容香惜又後悔又慶幸回來見了她們。

容昭沒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聲音溫柔:“你且在家裡好好養傷,其他都不要管,我會為你做主。”

“六郎……”容香惜聲音沙啞,兩顆淚又滾了出來。

當初六妹妹多麼柔弱?

這才幾年,竟然已經如此堅強,甚至要為她做主。

六妹妹這些年遭遇了什麼?

容香惜一想到,心口就開始抽痛。

旁邊,江氏嚎啕大哭,她跪在地上,抱著容昭大腿:“求世子莫要讓五娘再回去,求世子!”

容昭將她扶起來,點頭:“嗯,放心。”

容屏往外走,怒氣衝衝:“我現在就去戶部尚書府!”

容昭卻叫住了他:“父親,先等等。”

容屏停下腳,看向容昭,隻対上一雙沉靜的眼睛,裡麵深不見底。

“你要一起去?”容屏問。

容昭:“先不著急,我還有一件事要做,五娘回來的消息,就暫時瞞著。”

眾人都有些疑惑。

江氏隱隱絕望,莫不是世子要息事寧人?

這時,容昭站了起來:“父親,最近安慶王府就交給你了,母親,雲容坊之事,且幫我多費心。”

“側妃,報社最近幾天你管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好。”

“謝洪,給張三送信,讓他按時來取衣服,另外讓他対外稱我在府上,親自接待了他。”

“石頭,給裴世子與裴二公子送信,讓他們三日後來安慶王府做客,留他們半天,讓他們隱瞞我不在京城的消息,配合我。”

容屏麵色倏的一變,拔高聲音:“容昭,你要做什麼!”

容昭往外走,神情平靜:“不做什麼,出一趟遠門。”

趙氏像是想到什麼,一把拉住她,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麼?你莫要衝動,我安慶王府危機重重,不能——”▲思▲兔▲網▲

容昭隻是扭頭看向她,輕聲道:“祖母,你要乾涉我嗎?”

趙氏一怔。

容昭対著不遠處端著藥碗的丫鬟招了招手,丫鬟垂著頭,恭敬地端著藥上前。

容昭接過,她一手端著藥碗,另一手被趙氏拉著,她的聲音平靜:“三月,張三公子登門時,我麵前就被人送上了一碗藥,一碗毒藥。”

白氏當即麵色一變,滿心懊惱。

趙氏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手捏得更緊。

容屏嗬斥:“阿昭!住口!”

老王妃年紀大了,要是被刺激出個好歹……

容昭神情冷淡,卻是不停:“若不是張三公子硬闖,我強撐著出來,那一日,已經沒了容昭,也沒了安慶王府。”

“祖母,安慶王府的危機不是可以躲的,我既然敢走出去麵対,就不怕任何刀劍,也不會護不住親人。”

她高舉藥碗,狠狠摔下。

“啪嚓——”藥碗碎裂成片,滿地都是碎片。

容昭依舊望著趙氏:“當日祖母要舍我保家,今日祖母又要舍五姐保家嗎?”

趙氏站不穩,身體一個踉蹌,手卻已經鬆開。

容昭轉身,朝著趙氏一鞠到底。

她的脊背挺直,行禮時儀態萬千,十分有禮,聲音卻平靜清冷:“謝祖母成全。”

說完,容昭直起身,大步往外走。

容五娘驚呼:“六郎——”

容昭頭也不回,隻留下一句:“放心,絕不會沒法收場,五姐你等我回來,屆時再給你做主。”

說完,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林氏與白氏攙扶著老王妃,老王妃眼神渾濁,神情恍惚。

江氏又擔心又欣喜,一時之間,十分複雜。

倒是五娘都要哭了,甚至想要下床,哭道:“父親,你且攔著六郎,莫要衝動,莫要——”

容屏攙扶她,安撫道:“沒事,那逆子誰都管不住,讓她去吧。”

見五娘還要說什麼,容屏看了老王妃一眼,輕聲道:“你放心,她行事雖然無度又膽大,卻是個極其聰慧之人,既然她會這麼做,就是有準備,也會善後,我們且配合她就好,莫要過於擔憂。”

五娘還是非常忐忑。

林氏點頭:“対,五娘你好好養身體吧,阿昭自有盤算。”

白氏有點擔憂:“距離十二月隻有六天,一來一回,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六天六夜,若是雲容坊比賽開始前沒能回來,怕是容易被人發現……”

從頭到尾,他們都不擔心容昭能不能處理好這件事。

四大親王的憤怒、三位皇子的危機、滿朝文武的刁難……她都能一步步走過來,不過是一個徐銘誌,她敢去,她就能應対。

老王妃趙氏緩了好久,扭頭看向五娘,扯了扯嘴角:“你且安心在家裡養著。”

她讓身邊的老嬤嬤攙扶著往外走,背影蹣跚。

走遠後,老王妃才喃喃:“老了,我老了……”

年輕時候,她也是策馬揚鞭的膽大女子,她是能在丈夫兒子戰死之後,撐起安慶王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