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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439 字 6個月前

蕩,宛如潛於水中, 需要不停地撥開周圍才能往前而行。

忽然間,遠方隱約透出一點微光。

瞧著似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可他伸手去扒,那光竟大放開來, 毫無征兆地包裹住了身體。

也就是在同時。

外界巋然不動的白櫟幼苗於無人看見之處陡然一震。

仿佛發出了什麼微弱的,近似心跳的顫動聲。

當明亮的白熾漸漸退卻之後,嬴舟放下遮擋雙目的手臂, 一片青山綠水之景便映入眼簾。

帶著點熟悉, 又略微陌生。

他走在芳草葳蕤的矮坡間, 怔忡地環顧四野。

此地是……

白於山嗎?

可不太像。

滿目的碧樹並不高大巍峨, 反而顯得荒涼, 山石的走向和擺放也與記憶中的不儘相同,但不知為何,又總給他一種, 這就是白於山的錯覺。

正在這個時候, 嬴舟聽見茂密的叢林內傳來許許多多紛雜的聲音,有老有少,喧嘩得熱鬨不已。

“大家, 要努力修煉啊!”

開口的是個略為蒼老的男聲,“咱們好不容易才得機會有了靈智, 不能辜負此千載難逢的際遇!一鼓作氣,修成人形!”

很快一幫話語緊隨其後。

“修成人形!”

“修成人形!”

然而這滿山漫野半個人影也沒有見著。

嬴舟舉目朝旁打了個轉悠,方後知後覺地發現,是麵前的草木在說話。

幽邃青碧的林木間, 枝葉層層疊疊,茁壯生長的桑樹、檀樹、鬆柏和白櫟不勝枚舉。

春風拂過,能嗅到極清新的,山林的味道,那是融合了泥土、根%e8%8c%8e與花香的,最原始的純淨。

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枚飄落的樹葉,但葉子卻徑直穿透了掌心,悄然墜地。

嬴舟仰望明%e5%aa%9a蔚藍的蒼穹,恍惚意識到……這是小椿的記憶。

是她剛剛開智,與族人們生活的,那三千年前的過往。

激昂喧天的亢奮聲中,他聽到有人脆生生地問道:“修成人形有什麼好處嗎?為什麼一定要變成人哪?”

話音剛落,另一個反駁她:“笨,修煉成人,你就有腿,有四肢,能到處跑了,也能去山外看看了。”

那人似懂非懂地拖長了一聲“哦”,言語很天真,“山外都有什麼?”

“……”對方沉默片刻,大概是觸及到她的知識盲點了,不由含混起來,“這、這你得問大椿叔。”

方才負責鼓動軍心的樹靈發了話:“我也不曾去過山外。”

“但從這些年見到的那些誤入山裡的外族人來看,山的下麵應該有很多新奇的事物,像是可以引出火焰的石頭和小筒,還有盛裝水的圓形器具,以及能飄出香味的濃稠吃食……”

接著就聽到旁人補充:“聽說山的外麵啊,有十個……不對,有一百個白於山那麼大呢!”

後者聞言,禁不住溢出誇張卻發乎內心地感歎。

“哇!”

年長的女音笑道:“不愧是三十六,總愛問這些問題。”

“等你以後長大,凝成了人體,就能自己去外頭親眼瞧一瞧了。”

“哇!”

她還在哇,從未接觸過的未知之物,令她局限的思維驟然開闊起來。

也正是從這一刻起,對山外世界的期待與向往便深深釘進了心裡。

“三十五,三十五,你聽見了嗎?有生出火焰的石頭和小筒呢!山外麵真的好有趣啊!我也想嘗一嘗會飄出香味的水。”

她無比興奮地歡呼雀躍,“我得快點修煉才行了,不能鬆懈!”

旁邊的桑木不以為意地輕哼,“大椿叔一千七百年的修為還沒能得道成人呢,你呀,早著呢。”

正交談間,不知是誰沙沙地搖動著枝葉,透出看熱鬨的語氣:“東北山下來了兩頭水馬!”

一石激起千層浪,滿山都在重複。

“水馬?”

“有水馬誒……”

“水馬長什麼樣兒啊。”

她接著說:“洞裡又鑽出來一頭犲山獸,它們打起來啦!”

“水馬和犲山獸打起來了。”

“水馬和犲山獸打起來了……”

“水馬和犲山獸……”

這消息便從案發之處經由沿途的樹一棵一棵地傳了開去,蕩起波濤般地竊竊私語。

在杳無人跡的白於山上,僅是幾隻走獸的到來也能讓一眾草木津津樂道。

它們無事可消磨,每天除了修煉就是日曬雨淋地佇立在原處,因而幾乎所有的樹靈話都不少。

它們聊天氣,聊飛過的鳥雀,聊附近的走獸。

早起時睜開眼,沐浴著當空灑下的暖陽,能嗅到潔淨清爽的空氣,整個樹體皆是和煦溫暖的。

嬴舟站在這片記憶裡,似乎也從周遭光芒的變化,體會到她心情的寧靜舒緩。

“我今天往上麵竄了兩寸來長呢!”

有人招搖著枝葉炫耀道。

“什麼了不起的……”同伴低聲嘟噥,“我昨夜吐納的靈氣多,修為漲得比你快。”

“那、那我的枝乾還比你壯呢。”

“我五感比你靈!百裡外的動靜都察覺得到,你行嗎?”

“可惡,我是不會輸給你的。”那人忿忿,“我們明日再比!”

“比就比。”

每日的清晨時分是一日之當中最嘰喳鬨騰的時段,嬴舟看見白櫟樹旁的鐵樺晃了兩下枝椏,嗓音稚嫩地叫她:“三十六,你醒啦?”

那會兒的白櫟還僅是棵兩丈餘高,青澀壯實的小樹,和後世參天蔽日,巍峨雄壯的姿態相比,簡直天差地彆。

她舒展著渾身的枝葉,鬆快地感歎:“睡得真舒服。”

“三十六。”鐵樺由衷敬佩,“你昨天冥想了半日,夜裡還睡那麼久,你好勤勉啊。”

“我就不行……總要發呆去瞧螞蟻搬家。”

“嘿嘿,那是自然。”她笑得很靦腆,“為了早點修成人體,去山外麵玩兒嘛,不勤勉怎麼行。”

在這件事上,她總是格外的有乾勁兒。

隔了半晌,發覺白櫟竟沉默下來,鐵樺不由得問:“三十六,你怎麼了嗎?”

“唔……”她隻在那兒彆扭地思忖道,“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三十六’這個稱呼怪怪的。”

說完悵然一歎,“你沒開智前,原本我是叫小椿的,現在你來啦,這個名字隻能順給你了。”

白櫟苦惱地捂著樹乾,“啊,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冠‘椿’字呢!換彆的名兒不好嗎?這樣大家便不必以數字排號了。”

她雄心勃勃:“我想叫‘大壯’!聽上去是不是特彆威武?”

鐵樺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邊的桑木就潑了盆冷水,“‘椿’是有寓意的,大椿叔特地挑的字,希望我們可以長壽無疆——不懂彆亂講。”

她挨了頓斥責,鼓起腮幫子撅噘嘴——雖然也沒有腮幫和嘴——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三十五大自己一輩。

鐵樺卻十分好奇地問:“三十六,咱們這族的樹靈,一共隻得三十七個嗎?”

“是呀。”她解釋,“白於山受女媧之力感應,在千年前陸續覺醒了不少草木,近幾年雖也有,但已經很少了。你是最後一個,算上你剛好三十七。”

鐵樺:“那我怎麼不叫‘三十七’……”

“小椿不好聽嗎!”後者恨鐵不成鋼。

“也好聽。”對方笑起來,繼而伸展著四肢發愁地打量自身,“真羨慕你們,枝條柔軟輕盈,我的總是僵硬得很……”

“那你更要加把勁修煉呀!”她鼓勵道,“早點變成人,便能隨心所欲的活動身體啦!”

“嗯!”

時光在記憶裡飛速地流轉,花開花謝,春去秋來,梢頭的樹葉落了又生,榮枯輪回,說不清是多少個百年、千年去了。

某一日,白櫟從一場甜夢裡醒來,驀然聽見四周充斥著嘈嘈切切地議論聲,隱約是在談論什麼諱莫如深的事情。

“三十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鐵樺緊張地往她跟前靠攏,“你終於睡夠了!”

她怔愣地打量附近,“怎麼?”

遠處近處的樹靈們紛紛回應:“知道嗎?七哥‘沉眠’了。”

“七哥?”

另有人問,“什麼是沉眠啊?”

“嗐,就是讓自己睡過去,一睡不起的那種。”

……

年長的那位語速極快,又壓著嗓子,“他昨夜和大椿叔吵了一架,說自己受不了了。”

“修煉了一千五百年,還是望不到儘頭,他不想成日成日地盯著這一畝三分地,紋絲不動地看,要大椿叔給他一個確切的時間。”

“叔教訓了他幾句,七哥便說自己要去‘沉眠’,不願再修煉了。”

言儘於此,眾人隻剩唏噓。

“七哥還是太浮躁。”

“是啊,你看人大椿叔還沒說什麼呢。”

“說起來,大椿叔也修行了很久吧……”

“沉眠……”白櫟是第 一回聽到這個詞,不止於她,整個山頭的樹靈應當也是第一次接觸“死亡”。

她根本想不到,原來好端端開了智的族人,竟能選擇這般方式離開世間。

“彆胡思亂想了。”

桑木出聲開導,“不管怎麼樣,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修煉,莫要被旁人所擾。再說,有什麼大椿叔會指引我們的。”

“嗯……”

她堅定地點點頭。

然而七哥的事就好似拋入了乾草中的火星子,儘管最初大家未必會因他動搖,但隨著時日越久,疑慮便漸生漸起。很多東西本就是經不起細細推敲的窗戶紙,一捅就破。

從一兩個人的私語,擴大到三五人的爭議。

那樣的變化,在白櫟每次睡醒後聽見的言語聲裡愈發真切。

“三十六。”鐵樺輕輕對她說,“今天又有好幾個人去問大椿叔,到底需要多少年,樹靈才可獲得人形。”

“大椿叔……沒答上來。”

“他們說大椿叔修煉了兩千多年,自己都沒摸出門道,誰知道會不會是五千年,一萬年,甚至更久……”

“三十六。”

“昨日夜裡,又有兩隻樹靈沉眠了……聽他們講,應該是十三和十四。”

“三十六……”

白於山的氛圍越來越肅殺,人心開始惶惶不安。

隨著白櫟每一次從沉睡中睜開眼,她皆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座山在變得冷清。

周圍交談的聲音比從前少了許多,連三十五也不再信誓旦旦地承諾說“大椿叔總會有辦法的”這種話了。

仿佛連她也明白了這些全是假的。

所謂的希望,宛如落日餘暉一樣渺茫。

白櫟環顧左右,想讓他們打起精神來。

“誒……誒!這有什麼嘛,不過是等的日子長一些罷了,咱們一千多年都等來了,還怕再等幾千年嗎?是吧?”

“說不定,過個三五年,大椿叔就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