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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396 字 6個月前

還、還給變成一株草了!”

他瞅著眼前的綠植簡直悲從中來,甩起袖子號喪道,“大姐啊,你怎麼這麼倒黴哪,原可以靠醫術揚名立萬,威震宇內,眼下卻不想遭此浩劫,中道崩殂。啊大姐……”

嬴舟手裡撈著一把花鋤,坐在白櫟粗壯的根%e8%8c%8e上,眼角直跳地盯著兩隻痛哭流涕的貓妖。

“你們到底說什麼?”

他指指自己跟前,“小椿在這兒呢,你跪的那是草。”

“……”

兩人連忙擦乾眼淚,手腳並用地坐到他對麵去,好似祭拜王者一般,虔誠地拜了兩拜。

朝三把背後的一大捆家鄉特產放下,一股腦兒地推給嬴舟,說起路上的見聞,語氣也十分感喟,“我們兄弟倆本是過完年無事可做,就走了趟北號山,準備拜訪拜訪老大你。結果聽守山門的狼妖大人們說起日蝕當天的異象,知道您來了此地。我倆畢竟是貓……和山裡的其他灰狼們不熟,兩廂一合計,便啟程趕來找您了。”

他弟弟暮四嘟囔著補充了一句,“不熟也還是留了好幾車的麅子肉呢。”

嬴舟聞言會意,手往腰際探去,“你們可以拿著我的信物去灰狼族,他們看見之後自會……”

他在腰帶上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犬牙已經抵給了黑市的鱷魚精。

少年的話尷尬地僵在半道,良久才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低低道,“抱歉,我和狼族的關係並不算太好,現在大概沒有什麼能夠幫得上你們的了。”

畢竟他連妖力都遠不如前……

兩隻猞猁雙雙沉默下來,各自朝對方看了一眼,而後不以為意地一笑。

“說什麼呢老大!”

“我倆又不是來找你幫忙的。”

弟弟跟著應了聲“是啊”。

朝三拿手肘捅捅他,“怎麼說你也是咱們兄弟的救命恩人,我們貓類脾氣雖怪,卻還知道知恩圖報的。這回就是特意來看望你,沒彆的意思。”

小猞猁點頭,“正所謂人多力量大嘛。過些時候我們再去鎮上找老刺蝟問一問,萬一他有什麼辦法可以助咱大姐恢複妖力呢?”

“對啊對啊。”他哥沒想到這層,回頭來讚了一句,“你這主意不錯啊。”

“嘿嘿。”

初夏明晃晃的光照在喬木劈裂的斷口上,讓附著於其中的苔蘚愈發鮮嫩青綠了。

鹿蜀正低頭拿鼻尖在包袱裡拱來拱去地嗅,耳朵驀地一動,聽見他欲言又止地開口。

“你們……”

嬴舟神色複雜地注視對方,好一會兒才感激地頷首莞爾道:“多謝。”

“嗐。這有什麼的呀。”

“您可太客氣了。”

猞猁兄弟走後沒多久,那條青蟒就上門了。

他會出現在這兒,不知為何,嬴舟卻沒有太多意外,也不打算怎麼招待,反正山頭這麼大,他愛逛哪裡便逛哪裡。

寒洇今時的修為比之初見儼然要精進許多,氣色亦跟著轉好不少,不似當初那般白著一張死人臉,神色陰鷙。

他穿著一身繁複雍容的寬袍大袖,看樣子在黑市賣皮的錢有些可觀,通身的裝束都價格不菲。

此刻正抱著雙臂舉目端詳小椿從前棲身的白櫟,表情幽微莫測。

蔚然繁茂的喬木眼下已枯死了一多半,僅餘一側的枝椏還零星掛著葉子。

他站在旁邊,像在瞧什麼稀奇事兒似的,歪頭圍觀嬴舟認認真真地給幼苗鬆土、淋水,除去枯爛的葉片。

“那日離開北號山後,我以為你們要操心的,不是樹精自身的限製,就是泉水到底能否對症根治。想不到一彆再見,居然連人都沒了。”

青蟒不禁搖頭,“世事真是難料。”

“你做這些倒是做得順手。”

他目光順著嬴舟的動作左右打轉,末了落至他背後,“還替自己找了個寵物解悶兒啊,真不錯。”

鹿蜀聞言仿佛知道說的是自個兒,驕傲地挺起脖頸。

嬴舟:“那是我小姨硬塞給我的……”

白櫟樹前擺著一塊橫斜出去的光滑石板,日曬風蝕之下尤其乾淨,在當初,兩頭妖獸曾於此處交鋒酣戰,因一節妖骨引發了無妄天災。

嬴舟忙完活計,和寒洇並排而坐,從這裡眺出去,能飽覽山外蔥蔥鬱鬱,一眼看不見邊界的密林。

“誒。”那青蛇曲著一條腿,搭手在上麵,微微側目喚他,“實話講,我挺佩服你的。”

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怎麼說?”

“其實吧,在白石河的時候。我對小椿是生過一些好感。”

他毫不避嫌地直言不諱,嬴舟卻轉了頭,略覺不適地擰眉。

寒洇倒是全然不在意,仍舊坦蕩蕩地接著道:“但我明白她是不存情根的草木之人,光是愛意淡薄這一點,就叫我敬謝不敏了,更彆說還得忍受與她長久地囚禁在山裡。”

“你能為小椿做到這麼多,真的很令人佩服。”

他由衷地讚譽道,“大約是天性所致吧。”

“我們蛇就一貫薄情,不太可能為一個女人散儘自己的修為。像你們狼啊狗的,總是比較專情專一。”

“修為……”

嬴舟忽然垂眸攤開掌心,凝視片晌,“不是的。”

他眸光悄然暗沉,輕輕辯解。

“我從前也非常看重修為,遍尋六合八荒,想要找到能夠迅速提升妖力的方法,想要變得更強,讓兩族無論狼犬都不會再輕視我。”

“修為於我而言並非不重要,隻是和她相比……她排在第一位而已。”

蛇妖在旁若有所思地靜靜打量著他。

少年的眉眼清俊端正,天然帶著一種堅如磐石的認真。這樣的一個人,你似乎根本不會對他的情感產生半分質疑的念頭。

有那麼一刻,寒洇忽然覺得,這天底下最適合小椿的,說不定就隻有他了。

他在心裡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摁著膝蓋站起來,“所以呢?她現在的狀況怎麼樣。”

青蟒行至遠處,由嬴舟精心嗬護著的小片花田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你照顧了她那麼久,有轉好的跡象嗎?”

嬴舟聽之僅是搖頭。

“靈力很微弱,一直如此,狼族的大祭司也束手無策。隻能再養些天看看了。”

寒洇盯著那株是草非草的樹苗沉默半刻,結印探了探裡麵蘊藏的氣息,幽邃的結界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他的手。

蛇妖睜開眼,思索著拿指背抵住嘴唇。

一個月過後,寒洇再上山時,手裡多了一隻黑布罩著的大物件。

彼時嬴舟正化作獸態,用爪子震擊地麵,將周遭蠢蠢欲動,企圖靠近的昆蟲紛紛逼退——這是他最近發現的新技巧,倒不必費時費力去親自除蟲了,十分好用。

“嗐。”

青蟒一聲招呼,少年便落地成人,抖抖衣袍行將上來。

“乾什麼?”

藏身之處太明顯就這點不好,什麼人閒著沒事都能登門。

“你此前不是說小椿的樹苗總不見生長麼?”

寒洇換了個站姿,“我便回去查了查關於樹精的記載,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或許……你知道‘沉眠’嗎?”

這個詞倒是不陌生。

嬴舟點點頭:“她從前是有提過。”

寒洇:“還未能修成人形的樹,是可以通過封閉靈智,進而重新恢複到草木時的狀態。對於樹妖一族而言,算是最無痛苦的‘自儘’方式。”

他話鋒陡然一轉,“但所謂的‘沉眠’,畢竟隻是陷入永久的沉睡,並非真的魂飛魄散,它與我們所說的死亡是不相同的。”

嬴舟微蹙的眉峰漸次鬆開,又再度擰緊,他隱約感覺自己領悟到了什麼,想法呼之欲出卻如隔窗紙。

寒洇正色道:“我在想。”

“幼樹之所以成長緩慢,必然是與其中的樹靈有關。而小椿遲遲沒有任何回應,究竟是她早已身死,還是……她根本就不想醒過來?”

少年的神情在那一瞬變得有些淒惶,他好似急於開口反駁什麼,可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青蟒轉回身環顧著眼前沉默的大山。

“這山裡草木萬千,又有多少是曾經開智,而後自發沉入長眠的?假如不是對此生萬念俱灰,誰會睡上千年萬年,睡到身軀枯萎,蟲噬根爛也不肯醒來呢。”

嬴舟不發一語地低垂視線,帶著回避的意味瞥向彆處,掌心卻用力握緊了鋤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寒洇忽然猝不及防地出聲問說:“你要不要,試著喚醒一下小椿?”

他聽之,懵懂地抬眸:“……喚醒?”

“據聞樹精沉睡之處在於他們意識最深的識海裡,那地方寧靜、安全,等同避難的港灣,倘若不受外力所擾,很少會主動走出來。”

嬴舟忍不住道:“怎麼喚醒?”

寒洇把一直拖在手上的物件遞到他眼前,“你可以去她的這層識海裡找一找她。”

“若小椿當真在沉眠,她要是能夠回應你的聲音,自己就會蘇醒。”

反之他沒明說,但意思很明白。

如果聽不到回響,便代表著她不願意醒來。

言罷,寒洇將罩著的黑布拿下,那赫然是一隻鳥籠,其中關著一頭模樣眼熟的山鴞。

嬴舟:“它……”

“挺熟悉的對吧?”後者笑說,“白石河鎮上的那隻,我去找它時,它居然還在。雖然沒有人的靈智,但多少能聽得懂妖族語言。

“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如果沒有它,這個術法還不一定能成。”

嬴舟眉目嚴肅地端正了姿態,凜然地問:“要怎麼做?”

“鴞鳥一族遊走於陽界與黃泉的邊緣,擁有強大的精神力,你得靠它去潛入小椿的意識。”

寒洇一麵解釋一麵行至那株弱不禁風地幼樹旁,彎腰摘下一枚嫩葉。

“……”

他看得實在心疼不已。

但見對方捧出籠內的扁毛畜生,讓它張嘴叼住葉子。

“來,抱住它。”

青蟒將山鴞放到嬴舟懷裡去,“千萬彆鬆開。機會隻有一次,不要失手。”

“下麵聽我的吩咐。”

他淺吸一口氣,一字一頓。

“盤膝而坐,注入一寸妖力在十指之間。”

“闔上眼睛。”

“放空思緒。”

“好了。”寒洇嗓音輕緩,徐徐而語,“現在集中你的全部注意力,往腦海裡搜尋,到最深,最暗的地方去,瞧瞧能尋著什麼。”

嬴舟緊閉雙目,深蹙的眉心不住細微地聳動著。

“莫慌。”

寒洇看得出他探索得很吃力,循循善誘地推進道:“如果沒有,就再往裡走走,走遠一些……”

他問,“你看見了嗎?嬴舟。”

第79章 餘生(三) “早些睡吧,小椿。”……

嬴舟很少進入到這種堪比“入定”的狀態,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脫離了軀殼,魂魄在濃重漆黑裡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