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了,這附近被狼犬兩族所占,劃界比鄰而居,若再走上幾日,能碰見更多。”
“意思是,我們離你家很近了?”她問。
嬴舟:“可以這麼講。”
而另一邊尚吵得如火如荼。
“也就你們狼能躲,若往人堆裡湊,你看他們吃不吃狼肉。”
重久將腿一翹,大爺似的歪在椅子上,“狼肉?若群狼當真侵入人族,還不知誰躲誰呢。他們敢吃麼?”
青木香翻著白眼嘲他,“隻會拉幫結派,靠數量取勝算什麼本事?有種的單挑。”
對方毫不服輸:“單挑就單挑!”
作勢拍桌便要起來。
嬴舟終於放下筷子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兩位,要生死決戰好歹看看場合吧?”
“眼下是在人族地界,你們真嫌自己還不夠惹眼嗎?”
此話一出,懟得沸反盈天的兩人這才放開目光留意周圍,四下已有好些路人食客神色異樣地朝這邊望來,更間或交頭接耳,竊竊低語。
不欲在外招來是非,雙方隻得勉強閉了嘴,暫且掛上免戰旗。
青木香單手摟著土狗,倒也不同他們客氣,撿了個空位落座而言:“嬴舟你也在啊。”
她叫夥計上一碗打鹵麵,“有些年沒見到你了,這是要去哪兒?來都來了,回山瞧瞧長老吧。”
當著她的麵,自然不便於提去灰狼族的事,嬴舟兩邊都不想得罪,隻似是而非地敷衍。
“堂姐下山辦事麼?”
“可不是,幾個小輩外出曆練,在青丘給人家扣住了。那幫狐狸精獅子大開口,敲了一筆買路錢。我受犬王之托前去贖人,眼下剛忙完,正要回山複命來著……”青木香視線一轉,發現了他身側的小椿。
這女孩子是個生麵孔,模樣乾乾淨淨,嗅著也沒有狼騷味,想必不是北號山的人,免不了好奇,“這位姑娘是……”
她禮貌道:“我叫小椿。”
解釋來龍去脈是個體力活兒,同一件事講第 二回就失了興味。嬴舟言簡意賅地道來前因後果,為避免一場口舌之爭,他沒說出方才重久的提議。
然而青木香不愧是與之從小吵到大的宿敵,聽完立馬就道:“這好辦哪。”
“小椿到我們炎山去吧,犬族的大長老而今一千五百歲的高齡,德高望重,無所不曉。有她在,定能幫你恢複妖力。”
她聞言還沒來得及回應,邊上的重久登時不樂意了。
“誒誒誒,你什麼意思。”他將人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挺起%e8%83%b8膛,“人家說好了是去我們北號山的。”
青木香萬萬沒料到此人連這也要和她搶,一把拽過小椿來護著,“我們犬族有數不儘的奇珍異寶和名貴藥材,當然是去炎山更為妥當。”
“奇珍異寶有什麼用。”重久扯著小椿的另一條胳膊,“老爺子比你們家大長老多活了五十年呢,整整五十年,他的閱曆更淵博,自然是去北號山才合適。”
她聞言氣得咬牙,堅持道:“我們炎山富麗堂皇,山珍海味應有儘有。”
重久不甘落後,“我們北號山熱情好客,衣食住行一樣不缺!”
青木香惡狠狠地瞪他:“炎山山清水秀!”
重久:“北號山地大物博!”
青木香:“去炎山!”
後者斬釘截鐵:“去北號山。”
嬴舟看著被扯得東倒西歪的小椿,從後鑽進去一手隔開他們兩人,吃力地將人救出來,十分頭疼:“二位,我說——”
“二位,妖,族,的,大,能。”他壓著脾氣一字一頓,“這還在外麵,你們懂點事行嗎?”
同為犬類的兩隻妖終於住了嘴,但氣性仍沒下去,互相用眼神不停地侮辱對方。
嬴舟抱著小椿,左右各一瞥,“想去哪裡是小椿的事,到時讓人家自己決定。”
青木香與重久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地互剜了一眼,隨後默契地朝反方向彆開臉,同時落下一個擲地有聲的“哼”。
*
冬至的前一日。
開封城已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的雪,從鵝毛大小直至柳絮紛飛,下得滿城銀裝素裹,雪片不住從民居的屋簷上砸落在地,堆得幾尺來高。
大雪將黑夜映成了白晝,錚亮的一道光打在溫府的高牆上,竟比簷角懸著的燈籠還要鮮明幾分。
後宅僻靜的一進院落中,簡約質樸的屋室內燃著豆大的一盞燭。
榻下的火盆燒得嗶啵輕響。
康喬就坐在桌邊,閉著眼撐著頭,半夢半醒裡靜聽著床上輕弱均勻的呼吸。
窗外的細雪荒涼無垠,蒼茫的覆蓋了一切生靈與死物,在漫天裡簌簌飄動,有那麼片晌光景分不清究竟是雪聲還是風聲。
忽然一瞬間。
一道裹挾著雪粉的小風擠開了縫隙掀起簾子,唰一下湧進屋內。
那桌上的燭火就此滅了。
三日後。
賣熱食的小攤子上,幾個長工正搓手坐在棚下簡陋的木桌邊,等著一碗羊下水回暖身體。
店主在大鍋中不慌不忙的攪動勺子。
年長的那個等得焦心,隻好拿視線往彆處轉悠,一抬眼望見斜對麵白綢紛飛的溫府大門,同幾個後輩閒聊:
“溫家老太爺沒了有幾天了吧?是不是該出殯了。”
一個回答他:“早著呢,說要停滿七七四十九日。大戶人家嘛,親朋好友多,千裡之外的也要趕來祭奠。”
話頭甫一牽起,無端便生出許多談資,長工們普遍輾轉於城中各家高門顯貴,聽得不少捕風捉影的閒言碎語。
“誒,這回溫家停靈,來了好些遠房親戚。我倒是聽得個傳言,說溫老太爺的夫人是個妖精,活了幾十年不見老,還是貌美如花跟小姑娘似的。”
“瞎謅什麼。”有人啐他,“溫老太爺的夫人都死多少年了?那是溫家老爺的夫人,老太爺的媳婦兒。”
“嗐,真的。說是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年長者端起一副好為人師的架子,“青天白日,哪兒來的妖怪。何況常人能活那麼久嗎?至多百年便入土了,你們這幫小年輕就愛聽這些沒影兒的瞎話。”
當他大發議論地侃侃而談時,鄰桌一直埋頭吃餛飩的青年男子忽然放下木筷,突兀地開了口。
“那可不一定。”
聊得正熱鬨的幾個長工冷不防聽到旁邊有人搭話,都麵露狐疑地朝他看過來。
男子已經細細地用絹帕擦淨嘴,渾不在意周遭的眼光,起身地同時留下一句話。
“我從前見過。”
他輕瞥眾人,微微一笑,“能活這麼久的人。”
言罷也不顧長工們的疑問,徑自結了賬,扣上一頂皂紗帷帽,迎著凍殺人的北風走上街頭。
待得行至溫府大門前,他略停了停,意味深長地朝高處的匾額投去一眼。
第50章 風雨(二) 嬴舟!快來救我!……
步入東山一脈, 離人族的城郭就漸漸遠了,四野的景致多是密林丘壑,甚有當初剛下白於山時的味道。
同行之人中又添了個青木香, 趕路的隊伍莫名其妙壯大起來,沿途吵吵嚷嚷, 簡直比看大戲都熱鬨。
嬴舟抱著花盆,給小椿指前方的一片沼澤。
“就那邊, 看見了嗎?你遠瞧是個險惡之地,實則落了障眼法,走進結界, 裡麵便是妖族的一座小城。”
她滿眼新奇:“妖族也有城?”
“當然有了。”
身後充作背景的重久和青木香正在鬥嘴扯頭花, 罵罵咧咧, 張牙舞爪。
或許是到了自家地盤, 嬴舟顯然比先前更為健談, 話也多了,“九州之大,總不可能遍地皆是人族, 妖也有妖的國都。”`思`兔`在`線`閱`讀`
“那些叢山峻嶺, 人力難以涉足之處,就會有精怪存在,大家建起房舍, 樓閣,也做買賣營生。論繁華, 一點不比人界少……你還沒去過妖族之城吧?”
下山以來,似乎就隻在白於山附近的小集子住了一晚。
小椿如實道:“沒去過……有什麼不同嗎?”
背景裡的一狼一犬已經從口舌之爭轉變為刀劍相向,倏忽寒光閃爍,不時烈焰焚天, 打得好不激烈。
嬴舟:“會更自在些。”
他解釋說:“因為都是妖怪,不必像在人族那樣瞻前顧後,避諱著暴露身份。嗯……好玩兒的東西也不少,畢竟冗雜了妖法在其中。”
“誒!”她來了興致,“聽上去很有趣。”
“有趣是有趣,但不及人族平和。妖怪嘛,你知道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說話間就到了沼澤邊,嬴舟忽然一笑,“不過在這裡你不用擔心。”
他抬手示意,“因為‘風雨城’地處北號山和炎山之界,受兩族庇護,算是我們自己的地方。”
結界乃一層透明水霧,隱有實質。
小椿跟著嬴舟穿過柔軟的壁障,就在她踏入城內的刹那,無數燈紅酒綠刺了過來,不由得讓人抬手遮了遮眼。
胳膊挪開之時,隻見一條長街鋪開在她麵前,一路壯觀地延伸到遠方。
街道兩側挨挨擠擠地林立著各類店鋪,熱食的白氣、烈酒的醇香以及煙鬥內的火星子一並湧上來,彙成一抹聲勢浩大的煙霾。
“怎麼還沒好?我都等一炷香了老爹!”
“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
“人族時興的煙花炮仗,一串一吊錢——”
吵雜的叫賣吆喝爭先恐後漫進耳中。
有身形壯碩的黑熊精在店外不耐煩地等一屜包子,暴脾氣的狒狒叫嚷著被一條守宮偷了錢袋,兩隻雪兔抱在巷子角落卿卿我我,還有幾頭蜜獾炸著毛打群架。
精怪們有的懶於化形,任憑尾巴爪子甩在身外,更有甚者乾脆以獸態行走,仗著體格大,虛張聲勢。
而後麵的重久與青木香幾乎是在進城的瞬間,各自恢複了先前的人模狗樣,端起一本正經的姿態藐視左右,氣場十足十的高冷。
走沒多久,就有熟識的店鋪老板熱絡且殷勤地上前打招呼。
看得出他倆顯然在此間頗有地位。
小椿目瞪口呆地站在這場烏煙瘴氣裡,半晌才欣喜的回過神。
這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群魔亂舞!
妖,遍地是妖!
她太喜歡了!
“嬴舟嬴舟,你來看這個!”
她滿城撒歡,拉著他在周遭的地攤挨個瞧新鮮。臨近的是個麵具架,老板用蜥蜴皮做來的小玩意,東西一帶上臉,五官就能動,嘰裡呱啦一通瞎嚎,啥用沒有,純屬閒極無聊的人才會買。
小椿拿了一張畫小鬼的扣著給他看。
又抄起一張山鴞來回切換。
樂此不疲。
嬴舟垂眸瞧著她折騰,很快又放下去,蹦到彆處招呼道:“那個那個,那個也好玩!”
小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