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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458 字 6個月前

點,他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緊接著,嬴舟便開始打心底裡抵觸這個能傾聽到小椿心聲的“指甲蓋”了。

倘若從前他還僅是感覺生活偶爾不便,在那個當下,他卻莫名地想將其徹底根除。

好在這一次,老天興許是臨時長了耳朵,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三日後的清晨,嬴舟的願望就實現了。

第26章 幼犬(二) 出現了! 她可以隨便摸來……

事情的起因在這天早間, 露宿一晚剛睡醒,小椿正給自己的幼苗鬆土,嬴舟則坐在河岸邊, 隨手撿石子往裡打水漂。

他就發覺某人一直盯著這邊看,眉頭緊皺, 不知又在用眼神示意什麼。

嬴舟莫名其妙:“作甚麼?”

小椿忽地愣住,驚訝地不解:“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你有說話?”

此言一出口, 他才恍惚發覺,似乎今日是比以往耳根清淨了不少。

嬴舟立刻凝神靜氣,識海中安謐而清幽, 像是觥籌交錯的歡場乍然散去, 那氛圍平和得甚至有點孤寂了。

“你真的聽不見啦?”小椿湊上前, 而後忽然沉默。

嬴舟:“……”

他眼角無端地一跳, 看著對方那表情, “你剛剛是在心裡罵我吧……”

後者頓時大感上當:“你還說聽不見!”

這用聽嗎?

猜也猜到了。

他伸指算了算時間,從白石河鎮傷病後到現在,剛剛一個月。

如此說來, 小椿白櫟果實的心靈相通, 其實並非能夠一直維持,大概就三十來天。

嬴舟抿著唇低垂眼瞼,無視掉旁邊人絮絮叨叨成堆的問題, 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竟又覺得些許落寞。

想到以後或許再聽不見那些光怪陸離的聲音, 聽不到她偶爾口是心非地腹誹,居然有一絲絲患得患失。

算了……

他猛地甩了兩下頭。

本來也沒什麼好的。

“誒——嬴舟?嬴舟……”小椿抬手在他眼前來回晃,“你在聽嗎?”

後者一個激靈回過神,思緒迷茫地問:“啊, 什麼?”

“我說。”她抱著盆,滿臉期待,“你能不能變成原型讓我摸一摸啊?大的小的都好,我不挑!”

嬴舟先是反應了半晌,接著腦袋一炸,本能地往後退了退,戒備道:“這怎麼行!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她還在那兒不挑呢。

小椿聞之甚為不解:“這和‘隨便’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你們家長輩沒教過你……”

想起來她們家確實沒長輩教,他隻好又改口,“都是成了人的妖精,再獸化讓旁人觸碰,不覺得很丟臉嗎?”

“不覺得呀。”小椿答得十分坦然,“我當樹苗的時候,你、猞猁不還給我洗過葉子麼,從上到下全碰遍了,也沒見你有哪裡不妥啊。”

嬴舟:“……”

他給忘記了。

主要是草木成精實在少有,自己對此根本毫無概念。

“我……”

他理虧地磕巴了片刻,連底氣都低了下去,“我那會兒……沒想這麼多。”

嬴舟糾結地咬咬牙,“總之,這得是家裡人,要麼是成了親之後才可以的,你明白了嗎?”

小椿盯著他,感覺不太明白。

這些當禽獸的,規矩可真多。

不像他們樹。

那樣大一棵白櫟參天蔽日,枝葉繁茂,不知得被多少人摸過碰過,靠著睡覺,還有過路的精怪對她撒尿呢。

她說什麼了嗎?

*

午後下了場大雨。

九月的雨難得這般瓢潑,來勢又突然,走在半途便傾盆而落,他們尚在林中的官道上,霎時滿眼皆迷蒙起水汽濃重的霧色。

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荒僻得可以。

嬴舟撐開半邊衣袍給小椿遮著頭頂,兩人近乎狼狽地一路狂奔,總算在淋濕前找到一間殘破的小木屋,雖已坍塌得四麵朝天,但好歹能有半壁瓦簷勉強擋雨。

她站在小片屋頂下,拍去發絲和衣衫上的水珠,不曉得這場雨幾時能停。

小椿望著天空發愁:“我怎麼覺得咱們趕路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慢了?”

嬴舟瞥來半寸目光,“因為你現在不是樹苗。”

從前她在盆兒裡待著,自己尚且能夠連盆帶土抱著走,他腳力自然快得多,比尋常馬車還利落些許,如今小椿跟著步行,得照顧她的速度,那必然就慢下來了。

“原來竟是如此……”後者低頭琢磨一會兒,給他出主意,“那你抱著盆,再背著我,這不快了嗎?”

嬴舟:“……你有點良心吧。”

說的是人話麼?

小椿打了個響指恍悟:“對了,我還可以鑽進苗子裡,這樣你就不費勁了。”

聲音剛落,他便忽的脫口而出:“不行!”

說完自己先欲言又止地閉了嘴。

“為什麼不行?”

嬴舟摟著花盆側過眼,“反正就是不行。”

雨勢在漸次變小,房簷上的水珠連成細線,三兩成行地淌在地上,小椿盯著看了半日,閒得手癢,拿自己的盆兒湊前去接了幾口來吃。

嘗嘗味道……噫,不大清冽。

正在此時,某個極細小的輕%e5%90%9f聲驟然傳入她耳中,夾雜於稀裡嘩啦的大雨裡,不甚清晰,卻斷斷續續。

“嗯?”

小椿順著動靜逡巡張望——仿佛是從屋後發出的。

她拉住嬴舟,一麵疊著兩手遮雨,一麵小心翼翼地繞過滿地的爛磚破瓦。

把眼前礙事的橫梁一推開,角落裡,一團蜷縮著瑟瑟發抖的小毛球瞬間映入眼簾。

幾乎同時,兩人見此情形,各自一頓。

嬴舟是麵露錯愕,而後意味不明地皺起眉。

而小椿,則是不可抑製地睜大了雙目,滿眼閃爍著亮晶晶的光。

出現了!

她可以隨便摸來摸去的狗!

“噌”,半濕的乾柴由嬴舟以手一點,升起了火。

這雨下到近傍晚才停,小椿找了個略為乾淨的樹底落腳,在包袱裡翻出條舊帕子,給那小狗擦身體。

小家夥瞧著還是隻幼犬,棕褐色的短毛,四爪倒是白的,被她抱在懷中不掙紮也不亂跑,隻一個勁兒嚶嚶嗚咽。

“好在沒受什麼傷,你是個小孩子吧?”她來回搓著狗子的脖頸,有些奇怪,“怎麼老哼哼,是不是餓啦?”

白於山上最多的便是鳥,其次是虎豹豺狼,很少有此類馴養過的貓狗出沒。

與深山野嶺中的猛獸們不同,久居於人族裡的家養犬狸好似格外人畜無害,連雙瞳都是水汪汪的。

小椿心花怒放,忍不住拿了剩下的煎餅餜子喂它。

知道是吃的,小崽兒纖細的尾巴搖得格外歡實,一口接著一口狼吞虎咽,完了還很會看人臉色,側頭來往她手背直蹭蹭。

嬴舟坐在一邊的山石上,小臂搭在膝頭,壓著眼角冷冷地旁觀那條狗撒嬌。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哼哼唧唧的狗,居然連吃東西都不忘從鼻腔裡打幾聲嗷嗚,瞧個頭也不小,不應該早斷奶了嗎?

果然鄉下的犬隻大多沒教養。

眼看著對方%e8%88%94著嘴,吧唧吧唧地扭著身子又朝小椿奔過去,他簡直皺眉皺到了極點。

太做作。

偏偏她卻格外心動,竟特地用術法聚來清露給它解渴。

“嬴舟!”小椿兩手把狗子一舉,獻寶般地向他展示,“你看!可愛嗎?”

哪裡可愛了……

他視線望過來,口中卻沒吭聲,盯著那條臟兮兮的土狗,輕努著嘴,滿眼都不是滋味。!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小椿還不住地誇讚,拿手撥弄道:“你瞧這耳朵。軟趴趴的,是不是跟你的很像?摸起來特彆舒服,誒,難怪是同族,氣場也一樣的……”

嬴舟終於開口打斷,“我跟它可不是同族。”

“哦……”她想起個中緣由,立馬嚴謹道,“對,你是半狼半犬,還要更凶狠一些。”

嬴舟:“……”

他直覺那可能不是什麼好話。

興許是被投喂過,這條狗崽現在黏小椿黏得緊,腦袋摸兩下鼻息裡便嚶嚶個沒完,還蹬鼻子上臉索性爪子扒拉到她%e8%83%b8口上,支著兩條短腿,直往脖頸和下巴處輕嗅,蹭得她直發笑。

嬴舟簡直沒眼看,乾脆挪開目光,唇邊的筋肉繃成線往下壓。

真是……不知禮義廉恥,有傷風化。

外麵的狗全是這樣的嗎?

小小年紀就那麼多心眼,也太險惡了。

“咦,你怎麼還是哼哼?莫非想家了?”小椿把它撈起來,“你有爹娘嗎?讓我瞧一瞧啊。”

她將小狗攤平了鋪在自己腿上,恍然大悟,“謔,你是個男孩子呢?”

嬴舟:“……”

他實在聽不下去,無奈道:“小椿……”

正說著,那狗崽子興許是玩得上了頭,見小姑娘和善可親,便也樂顛顛地往嬴舟這邊跑。

前者見狀,一臉驚喜:“你看,它還知道認親,多喜歡你呀。”

小土狗屁顛屁顛地邁著碎步,還沒等站穩,隻覺頭頂落下一大片漆黑深邃的陰影。

它抬起腦袋,迎麵一股源自同類威脅的壓抑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對方斂著眼皮,長睫半遮瞳孔,慢條斯理地盯著它。

“哦,是嗎?”

小土狗:“……”

獸類的反應大多出於本能,饒是嬴舟幻化人形,它也依舊感覺得到強者的威壓。

狗崽立馬將耳朵折到了後麵,夾著尾巴竄回小椿懷裡去了。

嬴舟不由地頭疼地歎了口氣。

唉。

草木夜裡困得早。

弦月剛上中天,小椿已躺在樹下睡著了,她屈膝蜷著身子,那條土狗便順理成章地窩在她手肘邊,一樹一狗並排而眠。

嬴舟睡在火堆的另一側。

山間空曠靜謐,滿樹滿林的蟲鳴今夜不知怎的,叫得格外歡唱,間或還有幾聲山鴞的低%e5%90%9f。他本來耳力就好,捂著兩鬢翻來覆去快有一個時辰,怎麼都睡不著。

嬴舟最終意難平地坐起來,頂著微亂的發髻憤而朝樹下走去。

某隻狗崽子毫無所覺,團在小椿跟前睡得之香甜。

他緊咬著後槽牙,手指伸出去,眼見就要捏到對方的脖頸。

微風恰在此刻拂過角落裡陶盆中的樹苗。

青嫩的枝葉隨著背後浩蕩的叢林一並輕搖輕晃。

嬴舟視線落在他影子投照的那個睡顏上,方才的一臉慍色忽就緩緩消退了下去。

他心裡有些失落,又認為失落得毫無道理,自己跟自己生了一回氣,最後一言不發地蹲坐在那兒,漫無目的地出著神。

夜晚的清風溫和得恰到好處。

他垂眸注視著小椿的眉眼,背後橫生出的一條尾巴不自覺地在地上來回掃動。

這是一條融合了灰狼血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