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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391 字 6個月前

狼尾,比原本細犬的尾巴更大更飽滿些,在那片細碎的草地上平平整整地掃出了一個半圓,乾淨得一塵不染。

第27章 開封(一) 那樣的情感,他突然覺得,……

兩條狗都醒得早。

嬴舟在溪畔洗臉, 小土狗跟在他旁邊,也有樣學樣地將腦袋沒入水中,再抬起來用力左右擺動。

有了昨夜的經曆, 它顯然是畏懼嬴舟的,不敢離得太近, 可獸類慕強的本能紮根心底,又忍不住對他萬分好奇。

它甩完了水, 吐著舌頭咧嘴朝嬴舟笑,被後者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這狗不知什麼毛病,天生的愛哼唧, 受了委屈尤甚, 當下又開始在鼻中嗚嗚個沒完。它的長相更為獵奇, 眉頭似乎從早到晚總是皺著, 無論何時何故都掛起一副剛哭完喪的表情。

放在人族, 就是所謂的苦瓜臉,指不定出門買個菜也會被指指點點。

但不明白為什麼,小椿居然還很喜歡。

“我隻要一見它, 便覺得它好生讓人憐愛啊!”

嬴舟忍不住偷偷盯著那狗崽看了良久。

仍舊是……無法理解!

這在犬類中也不算什麼出色的長相, 到底什麼地方惹人憐愛了?

“嗚嗚嗚,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小椿抱著那狗使勁摟在懷中,實在舍不得撒手。

嬴舟真是直皺眉頭, 一邊打量她的反應,一邊試探性地開口:“你不會……要把它帶上路吧?”

“啊……”

小椿托起那狗子的兩腋將它拿到自己麵前, “萬一是有人養著的,恐怕不太好。這麼乾淨的小狗,或許是和它娘走散了。”

她因而問道:“小可愛,你是有人養的嗎?”

小土狗眼巴巴地伸著腦袋, 試圖用鼻尖觸碰她的臉,一個勁兒的搖尾巴,口中哼哼有聲,還著急地輕叫了一下。

可惜小椿聽不懂犬語,於是仰首去向某人求解:“嬴舟嬴舟,它說什麼了?你聽得明白麼?”

後者連眼睛都不眨:“它說‘是’。”

土狗茫然地扭過頭:“???”

“啊……那就沒辦法了。”

小椿頗為遺憾地將它放開。

世間最難的事,就是不能強求……

她把小崽子仍送回了先前的破屋內,又留了點食物,鼓勵似地摸摸狗頭,“你乖乖在這兒等著哦,說不定過會兒家裡人就來找你了。”

狗崽差點要跺腳,急得險些彈舌,稀裡嘩啦衝她哼哼嚶嚶了一大堆。

小椿抱起自己的盆與之依依不舍地揮手作彆,接著同嬴舟繼續趕路。他還很好心地替她把盆兒接到自己手裡,“我來抱吧。”

小土狗在原地裡團團轉,終於又追了出來,邁著短腿跑了一路跟在他倆後麵,甚是焦灼地叫喚。

小椿狐疑不解地問:“它又在說什麼?”

嬴舟答得毫不含糊:“它讓你走好。”

“哦。”她肅然起敬,“這小狗還挺有禮貌的。”

狗子:“……”

*

走過護城河上堅實平整的磚橋,壯闊雄偉的城門迎著清晨的日光巍峨佇立,三座門樓氣勢恢宏,仿若能遮住半壁天空,透出古拙又磅礴的威儀。

城外寬敞的路麵上皆是進出的百姓,牛車、馬車爭相而入,身著各色服飾的男女老少們或拎著行李包袱,或攜手攙扶。

單是城門口便已熱鬨至此,什麼樣的言語話聲都有。

小椿興奮地雙手合十,望向門樓上的牌匾,“大……大城鎮!真的好大一座城啊!”

簡直有十個、二十個白石河鎮那麼大了!

她腳下的狗附和著回應道:“汪汪!”

這小東西還是跟來了,嬴舟找了條繩索給它係上,由小椿牽著——養狗麼,畢竟不能太隨便。

進了城門,除了外城還有舊城,穿城的河道都是四五條,街巷、市集、酒樓數不勝數,夾道裡杏花垂柳,一眼望去處處是畫閣青樓,繡戶珠簾。

僅是附近的小巷子裡,那左右賣分茶的、羊飯的、肉餅、藥鋪、果子行,小椿和狗一路挨個奔過去,又側身讓開一架鑲金疊翠的雕車寶馬。

“姑娘喜歡這釵嗎?戴上試試?我這兒有銅鏡的。”

“姑娘吃餅不吃?剛出鍋,熱乎著……”

“上等的瓷器,當心著點,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

小椿站在人流如織地長街上,目不暇接,甚至有點手忙腳亂。

若不是身處人族之境,她好想當場表演一個白櫟開花,不由感動地含淚轉頭,“嬴舟,這裡就是人界的京城了嗎?!”

“……不是,這是開封。”他見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禁不住心裡一軟,含笑道,“不過百年前曾經是一朝國都,你當它是京城也不錯。”

小椿有感而發,“我好喜歡這!”

烤羊腿想吃;

炙豬皮肉想吃;

香糖果子想吃;

撥浪鼓和小風車想玩。

“想住在這裡,住一輩子!”

嬴舟抿著唇無奈搖頭:“話可不要亂說,你忘記之前的教訓了?”

開封的客棧不比那些鄉野山村,除了住宿也做酒樓的生意,動輒便是百八十個奢華的廳館雅間,其富麗堂皇,幾乎讓小椿看呆了眼。

找掌櫃要了兩間上房後,嬴舟便被她拉著出了門。

從前隻知道人族繁華,丁口興旺,卻不想這世間竟有這樣多的人。

哪怕整個白於山的草木全加上,恐怕也不及這一城的數量。

小椿在前麵沿途一路吃過去,嘴裡叼著糖葫蘆,手中還握著煎夾包,青藤枝葉編織而成的小包裡裝滿了糕點,嬴舟則跟在其後,一個攤子接著一個攤子的給她付錢。

走了一陣,她突然駐足。

見那不遠處有座廟宇模樣的建築,其中香爐鼎盛,一個雜役打扮的年輕人正拎著水桶在門口擦拭一塊寫滿字跡的石碑。

小椿看得好奇,負手在後,歪頭上去打量。

碑文之前深刻著一幅簡單的半身像。

她有些新鮮:“這是什麼?”

小夥子站在矮凳上,聞言回頭,看對方僅是個十五六歲小姑娘,“哦,你問這個?”

“這是嶽飛生平啊。”

“嶽飛?”小椿不解地琢磨,“嶽飛是誰?”

“你連嶽飛都不知道?”年輕人聽得笑了,把手上的活兒一停,“幾百多年前宋時的大將軍,驍勇善戰,忠肝義膽。那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你家中長輩不同你講的嗎?”

她聽罷,倒並非對嶽飛感興趣,反而多了些彆的考量。

“幾百多年前……”小椿忽感意外,“你們連百年前的人都記得?”

“嗐,厲害的人物當然記得啦。”他不以為意。

她緊跟著問,“那你知道白玉京嗎?”

“白玉京?”後者想了想,“沒聽說過。”

嬴舟略一思忖,上前問:“除此之外,城內還有沒有彆的祠堂廟宇?”

“往左走過一條街有個先聖祠,外牆刻了一壁的古時名人,你們不妨去那兒找找,說不定有呢。”

先聖祠反而不及嶽飛廟熱鬨,果然如其所言,祠堂壁上全是人名,從先秦到今朝,那些名不見經傳的豪傑賢者,密密麻麻皆在榜上。

嬴舟陪著小椿挨行瀏覽,“你覺得白玉京會出現在這些地方?”

“他那麼卓絕的一個人,哪怕不是拯救蒼生的大英雄,也應該是個小有名氣的賢者。”她信心十足,“沒準兒人族會留下他的傳記呢。”

嬴舟眼皮耷拉下來,對此並不看好。

也就是讀過幾本書的儒生而已,怎麼就卓絕有名了……

況且,他潛意識裡感覺。

白玉京這個名字……不太像是凡人名姓。◢思◢兔◢網◢

毫無懸念,先聖祠中一點收獲也沒有。

小椿盯著已數到末尾的名冊,靜了片刻,再度%e8%83%b8有成竹地解釋道:“他可能不住在開封,反正這兒又不是京城嘛,沒有收錄齊全也很正常的呀。”

嬴舟:“……”

這個女人真是好會自欺欺人,她就那麼不願意接受現實?

“唉,好像有點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去吃飯去吃飯。”

話題被不著痕跡地遮了過去。

“其實找不見也沒關係,隻能說明這些人族沒眼光。”

在酒樓用飯時,等著上菜的間隙,小椿猶在自我寬慰。

嬴舟一言不發地撐著臉,看她在那兒欲蓋彌彰地辯解。

“不是有很多被埋沒於鄉野中的隱士嗎?那句話怎麼講來著……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

他聽得漫不經心,此刻才忽然打斷:“那個白玉京,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你這麼看好他。”

小椿聞之就習慣性地開口:“他學識很淵博,什麼都精通,而且還……”

“而且還經常給你澆水,我知道。”嬴舟兩臂交疊在桌上,“就隻有這些嗎?”

“彆的呢,比方說性格,以及……他的模樣,長相?”

“他長……”

她言語驀地噎住,似乎連自己都出現了些許恍惚,漫長的記憶像被風侵蝕過的山石,表麵粗糲斑駁。

而當她第一次認真直麵內心時,才發覺其中原來一片滄海桑田,荒涼皸裂。

白玉京,長什麼樣子呢……

小椿垂眸一眨眼,目光裡的神采奕奕漸次沉澱下來,言語間缺少底氣:

“實話說,我也不太記得了。”

他所處的時代,距今大約已有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在這個世間究竟有沒有留下過痕跡,誰都無法斷定。

縱然有,恐怕也似是而非。

“……可在白於山的草木‘沉眠’後那麼多年來,他是唯一一個陪我說話的人。”

嬴舟瞧見小椿帶著某種他無法觸碰到的滿足感,懷念又欣慰地抬起頭,“興許很難理解吧……如若你曾經獨自度過了一段長到摸不著邊的年月,忽然有一日,出現了一個人。

“他會同你交談,和你講山外的世界,教你讀書、認字,替你除草除蟲,告訴你外麵的天有多寬,多廣。”

“你也一定會,非常非常惦記他……”

言至於此,她唇邊的弧度彎得格外好看,“是白玉京帶給我的,對人間的向往,才支撐著我活到了現在。”

“我很想他。”

她說:

“所以,我想知道他的經曆,他人生的結局,想知曉他在那之後過得好,還是不好。”

嬴舟幾乎從未在小椿臉上看到過這樣……這樣的神態。

與她平日裡的沒心沒肺,心無掛礙全然不同。

那姑且能夠稱之為向往,若說得更深一些,大概是眷戀。

想來也是。

在一輩子最黑暗無望的時刻,有人驀地從天而降來到身邊,帶著人世的美好,和無數的未來與可能。

就算隻相處了一年半載,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