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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391 字 6個月前

下驀地一頓,鼻中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腐肉的屍氣,帶有腥臭。

嬴舟能夠確定這氣味前幾天不曾有,今日才突然出現的。

他當機立斷放棄跟蹤,轉身尋著源頭找去。

小椿沒那麼好的嗅覺,隻能抱著盆兒緊隨其後,看嬴舟不時望天,不時蹲地,鼻子咻咻咻個沒完。

……真是貨真價實的一條好狗啊。

童叟無欺。

本來嘛,狼和犬,除開體型差異,許多習性並無二致,幾萬年,幾十萬年前沒準是一家人呢。

她正如此想著,冷不防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什麼味兒,好香。

還有一點點尖銳刺激。

“嬴舟,這什麼香氣啊?”

小椿貪婪的閉眼深吸了口氣,頓感口舌生津,味蕾大開,活似還能再吃下一盤肥嫩多汁的叉燒鴨子。

然而話音剛落,耳邊就聽見他打了個噴嚏。

緊接著又打了個噴嚏,像是一發不可收拾,忽然打得沒完沒了。

小椿睜開眼:“嬴舟?”

視線裡,他已用手捏住了鼻子,劍眉深鎖地打量周遭。

之前追得太入神,竟沒留意走到了這賣香料的集市,舉目望去,不是胡椒粉就是花椒粒,還有麻椒、辣椒。

空氣裡都充斥著嗆人辛辣,怪不得他會這般難受。

對於犬類而言,諸如此種的調味品一旦入鼻,傷害不容小覷,短時間內說不定會喪失嗅覺。

他當下往後退了幾步,也顧不得那腐腥氣的來源為何,匆匆掉頭離開。

反正司馬揚的人多,大可找他們再來查。

“嬴舟,你還好吧?”

回到司馬家時正值午飯,哪怕過了小半個時辰,嬴舟的噴嚏還是打個沒完,小椿不由有些擔心。

“你眼睛都紅了。”

少年捂著口鼻擺擺手,隻要這些辣味的粉末不曾灑他一臉,彆的倒還好,打幾個噴嚏也就過去了。

“沒事,放著它不管,等下也能好。”

那片市集他是不能去了,得找人替自己。

司馬夫人一手端著清水,一手端著湯麵,放到嬴舟麵前,語氣溫和祥善,“知道你們犬類的鼻子最為要緊,進了胡椒也不妨礙的,喝碗薄荷水潤潤喉,清清嗓,洗一洗便是了。”

“多謝。”

薄荷葉清涼解燥,的確能緩和他現下的焦慮,嬴舟三兩口喝完,頓時感覺轉好許多。

“能幫上忙就好——快些用飯食吧,再不吃該坨了。”

司馬家如今成了供眾人歇腳的驛站。

司馬揚倒也頗為大方,主動給備好食水,庖廚內整日都溫著湯,保管大家幾時來都有頓熱乎的可以吃。

現下趕上了正午的飯點,陸續有人進門來要些炒米、湯麵或是煎餅,三三兩兩地坐在院中,偶爾交流一番今日的所得所獲。

瞧著真有幾分鄉下農閒之際,莊稼漢們坐在田埂上侃大山的樣子。

由裡到外透出一股樸實,非常的接地氣。

小椿尤其愛吃司馬夫人攤的煎餅餜子,在灶間順了三個,坐在台階上邊瞧小雞啄米,邊填飽肚子。

屋外的紅豺一族如今漸漸將紮營之地從樹下挪至道旁,一群人攥著幾片肉乾,吧唧吧唧地嚼。

那玩意看著都硬,吃一口得灌兩口水才能涮下去。

司馬夫人好心,也叫女兒端去些肉湯稀粥。

薊進咬肉乾的時候,雙目仍在注視著端碗吃麵的嬴舟,神情莫測難辨。

小椿就看他拿那乾樹皮一樣的醃肉磨牙,自己都替他的腮幫子酸痛,不由抬手摸了摸,再萬般幸福的咬了口煎餅。

美味。

“喂。”

就在這時,籠子裡的青蟒漫不經心地喚了她一聲,語氣說散漫不散漫,說認真也不算認真。

“提醒你一句,離那頭紅豺遠一點。”

小椿不予置評地揚起兩彎秀眉,來了興致,“為什麼?”

後者吊兒郎當地靠著牆,“因為他與我一樣,都不是好人。”

她目光探究地盯住對方,端詳良久,覺得費解,“我很納悶,司馬老先生怎麼不殺你呢?你吃了那麼多妖,留著你乾嘛,心眼又小,不怕被你報複嗎?”

寒洇聞言,腔調清朗地笑出聲來,不知是認為她的問題可笑,還是她對自己的這番見解可笑。

“他當然不會殺我,他可舍不得殺我,你知道我們蛇精在黑市上有多金貴嗎?”

“蛇膽是治百病的良藥,蛇皮是鍛造兵刃衣甲的上等材料,蛇肉更是大補之食,哪一件放到黑市去都是稀罕物。所以,大凡抓到蛇精,尋常人是不會想著殺的。”

小椿聽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現在頂級的食材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厲害厲害。

第19章 白石河鎮(十三) 去吧阿旺,咬他!……

一頓飯剛剛吃完,小椿正準備去撈她的盆兒,迎麵便走來兩個臉生的女子,其中一人懷裡還抱著隻毛色赤紅的小狐狸。

“小椿姑娘能替我們也加一層護甲嗎?”婦人輕聲央求,才說完,旁邊的姐妹就打斷她,低低糾正道,“給孩子就行了。”

她聽罷方覺失態,忙補充,“噢對,我們便不麻煩了。隻是孩子還小,我二人法力不濟,怕庇護不住它。”

“沒關係啊,小事情。”

小椿不以為意,她向來大方,畢竟白櫟樹天生地長三千年,靈力充盈豐沛,從未有過枯竭。

當即就翻手結印,毫不含糊地給三人都上了一個堅實的白櫟盾殼。

兩隻狐狸精千恩萬謝地走了。

她叉腰仰頭舒展了一下脖頸,兀自歡快地轉過身去,冷不防眼前驟然一黑。

仍是那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這回似乎來得比先前更猛烈,連雙腿都跟著發軟。

嬴舟恰好在她旁邊,眼疾手快地一伸小臂,讓她借力扶住。

“你怎麼了?”

他觀察她的臉色,隻覺瞳孔中的眼神很渙散,“哪裡不舒服嗎?”

小椿揉著鬢角,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應該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嬴舟的視線落在那盆白櫟樹苗上,靠下的幾片葉子儼然有些蔫敗,不及她凝成實體前那麼生機勃勃。

“是不是妖力消耗得太多……你快上床去躺一躺。”

今日的軟墊鋪了兩層,比前些天更舒適,然而她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像隻被霜打過的茄子,眉宇間儘是困意。

司馬揚號稱讀書破萬卷,醫術多少也會點兒,這醫人和治妖並不全然相同,可修出人形之後的妖,五臟六腑卻與人族是如出一致的。

他把脈摸了摸脈象,隻能講個大概:“小椿姑娘內體氣虛,因而時常困頓,疲倦乏力,精神不振。所謂‘氣實形實,氣虛形虛;脈實血實,脈虛血虛’。”

末了,麵朝一邊,向嬴舟與大猞猁解釋道,“對妖而言,也就是元氣不足,靈脈微弱。”

大猞猁前半段壓根聽不懂,好在這老東西後半句總算講人話了,怔怔地頷首:“意思便是說,咱大姐是勞累過度,沒補好身子,對吧?”

嬴舟蹲在小椿床邊,兩手扒著床沿,目光擔憂地注視著已陷入沉睡的女孩子,那神情幾乎是愧疚的。

尤其在聽到司馬揚說“元氣不足,靈脈微弱”八個字之後,整個人顯而易見地露出些許落寞。

“聽你們所言,小椿姑娘最近才凝成人身,為了維持變化,又給大夥兒做護甲,想必是妖力損耗過多。”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聞得此話,嬴舟的雙肩便輕輕一垮。

倘若他此刻有犬耳,八成已經耷拉下來了。

自己壓根忘了這回事。

小椿化形至今也不過四五天,要護他鬥巨蟒,要給幾隻小妖療傷,還要負責裡裡外外幾十人的護身罩甲。

都沒想過要她好好將養。

司馬揚:“其實不必太過緊張,放她自個兒睡上幾日,休息夠了自然就恢複了。草木的自愈之力乃妖中之最,可比你我厲害,勿須憂慮。”

這一點,大猞猁倒是深有體會。

“沒有更好的辦法嗎?”嬴舟扭頭問,“我是說……可以輔助她快些康複的。”

“比如傳功?修煉?或是吃什麼靈丹妙藥?”

“唔……”後者拈起長須沉%e5%90%9f,琢磨片晌開口,“這樹麼,追根溯源還是綠植,對其根%e8%8c%8e最好的滋補,自當數肥料最……”

誰知他一句沒說完,剛還睡得人事不省的小椿猛然睜開眼,有點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意味,揪著嬴舟的衣袖:

“我……不要羊糞……”

嬴舟:“……”

“不不不,小椿姑娘多慮。”老司馬趕緊穩住她,“老夫指的並非普通的農家肥,而是長於山間的一種靈物。”

“此名為‘牛蹄芝’,模樣與靈芝有三分相似,顏色略泛紫。尋常百姓拿它當野菇吃,我倒是曾見一隻花妖用這個來療傷,碾碎後蓋於土壤之上,效果很是不錯。”

“好。”嬴舟明白,“我知道了。”

“午後我去城郊山林轉轉,倘若有就摘些回來。”

臨行前,小椿猶在用目光怨念地送他離開,那神情不言而喻,如果這靈芝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糞肥,她寧死不吃。

白石河鎮郊外被圈入結界內的範圍並不小,他們此前僅在官道上活動,卻鮮少去道旁的木林之中。

嬴舟也不知穿過翠竹屏障後自己還能走多遠。

他撥開礙事的灌木叢,沿著潺潺清溪往深處去,肉眼所見是高聳繁茂的幾座山,青蔥樹木堆了滿坡皆是。

司馬揚隻說“牛蹄芝”與靈芝相像,卻不曉得是不是也生在那些潮濕腐朽的斷木附近。

他隻好撿了根樹枝當開道之用,專注地翻弄四周雜草。

外行人要在山中尋藥材可不是件輕巧的事,加上嬴舟的鼻子不及先前靈敏,搜找起來便愈發艱難。

轉眼,半下午的光景很快就要過去。

司馬家在這時段裡是最靜謐恬適的。

懶洋洋的偏西之陽灑光在院內,負責留守的幾人皆曬著暖陽昏昏欲睡,連四處晃蕩的啄米雞也泛起懶,蹲在枝椏上打盹兒。

因著嬴舟的吩咐,大猞猁兢兢業業地守在小椿床邊,寸步不離,他弟弟則在院中盯著那隻青蟒,兄弟倆宛如一對各司其職的牢頭,隔著一扇門一起百無聊賴。

天邊推移來的層雲漸次遮住了紅日。

朝三支著下巴,嗬欠連連,腦袋朝下點了好幾回,險些撐不住要睡。

他臉頰在桌角重重磕了一記,這次算是徹底清醒了,咂咂嘴,佯作無事發生地抹了把唇角的口水印子。

正晃眼看向手肘邊,卻登時愣住。

隻見那白櫟苗竟比幾個時辰前還要枯萎頹喪,明明是棵朝氣蓬勃抽條的小樹,居然都開始掉葉子了!

而恰在此刻,朝三聽見花盆內發出極清脆的一聲“哢”,好似什麼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