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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371 字 6個月前

她厚起臉皮,“現在有點小精神,嘿嘿。”

他歪頭無奈地睨她,敷衍地附和:“嘿嘿。”

小椿打完了滾,興致勃勃地抱著被衾,突發奇想,“嬴舟,我們來夜談吧?”

“以前聽白玉京講,在人界若是好些人住在一個屋裡,到了晚上就會有夜聊的習俗,特彆有趣,一聊能聊到天亮呢。他們管這叫做‘促膝長談’。”

後者眼角不自覺地抽了抽,“習俗,有是有……”

不過那是女孩子玩的吧?

小椿顯然無視了後半句的轉折:“來啊來啊,我們也來。”

“……”

他頭疼地歎了口氣,瞧她情緒高漲,一時半會兒八成是睡不著了。

沒辦法,嬴舟隻得配合地問道:“你從前不睡床,那在白於山,怎麼過夜的?”

“睡在樹葉上。”小椿理所當然道,“晚上困了就把自己變成米粒般大小,往葉子間一躺,四周的枝葉都能拉過來,遮得密不透風,像個小盒子,格外有安全感……改天也讓你體會體會。”

他嗬嗬一笑,敬謝不敏:“謝了,我想我暫時沒那個打算。”

“嬴舟你呢?”她有來有回,“你小時候是不是就睡這樣的軟床長大的?”

“……差不多吧。”

他背靠著床沿,目光投向繁星滿天的夜空,“我生於犬族,幼年大部分的時光都在炎山度過。

“許是與人族親密,犬族的日子過得很精細,狐狸毛皮鋪成的軟墊,被褥裡塞有鴨絨。冬日掛灰鼠帳子,夏日掛紗帳。夜裡若寒涼多風,我娘還會偷偷進來,給我蓋被子。”

聽到此處,躺在床上的人靜默一陣,輕輕道:“真好。你還有爹娘呢……”

如嬴舟這般由精怪所生的妖,與小椿又有不同。

他們天生便繼承了父母血脈裡的靈氣,不必苦苦修煉就已開了靈智,有了人身。

倘若父輩的修為強大,更是生來就有霸道的妖力,在許多同族的眼中,算是十足十的天之驕子。

“是啊。”他微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竟承認得有幾分懷念的意味,“小時候真好。”

“自己什麼都不懂,也不必懂,每日就仗著有父親撐腰,有娘親疼愛,一天天的,怎麼過都行。

“我那時候很貪玩的,甚至可以不去修煉,混吃等死,哪怕到了五百年,以我爹的妖力也完全能夠替我擋雷劫。”

小椿聞之覺得熟悉,打了個響指,“我知道,這種是不是就叫‘紈絝子弟’?”

“嗯。你也可以說是繡花草包。”他承認得很坦然,話鋒卻驀地一轉。

“可惜,後來就不好了。”

嬴舟屈起一條腿,撥弄著褲子上的褶皺,“父親陣亡之後,娘沒幾年也跟著病逝。那大概是……在我二十來歲的年紀吧。”

對於妖而言,還是個垂髫稚童。

而蒼狗與灰狼這樣的妖中大族,年年皆會有領地之爭,強敵挑釁,族裡的戰士乃至妖王戰死換代,都是十分常見之事。

“爹從前是犬族的首領,他在位時我不曾感覺到什麼異樣,等他死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身份在族中這麼不受待見……”

他說著自嘲地笑笑,“想來也是。”

“狼犬自古勢如水火,爭鬥不休,我一個混了彆族血液的外人……大家不愛搭理我,實數情理之中。”

更彆說他的妖力還時常不穩。

狼沒狼樣,犬沒犬相。

真是兩邊都討不到好。

“娘去世當天,狼族那邊就來人將我接去了北號山,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便是狼族住一陣子,犬族住一陣子……

“族中的長輩還好,哪怕有微詞麵上至少不會發作。同歲的小輩就難了,大家都不大,皆是爭強好勝的年紀,言語間總有幾句難聽的,倒也很正常……

“其實好幾次我想過破罐子破摔離家出去自立門戶,臨到山門又放棄了。沒辦法,我還得靠山中靈氣提升修為,不好早早的與他們撕破臉。唉,也怪自己沒能耐……你知道諸懷妖骨嗎?就是我們第 一回見麵時,我與那幾隻小妖爭搶的東西。”

他問罷,良久卻沒等到人回應自己。

“小椿?”

嬴舟扭頭往背後看,床上的姑娘早已擁著被衾,呼吸均勻……儼然睡著多時。

“……”

他一言難儘地抿起唇,有幾分泄氣地盯著她,低聲抱怨,“還說要聊到天亮,自己就先睡著了……”

少年目光怨念地挪到旁邊,片晌又挪了回來,忽然安靜地凝視枕邊那張了無心事的睡顏。

她睡得實在安穩,好似天大的麻煩也不放在心上。

浮世忙忙碌碌,少有見到人能睡得這般甜的……嬴舟看著看著,先前的怨懟不自覺的便散了。

四周淺淡地蕩開一聲輕歎。

他撐起身子,動作小心地將小椿的胳膊放進被窩裡,再輕手輕腳地蓋好被子,這才轉過身,抱著%e8%83%b8懷閉目淺眠。

第18章 白石河鎮(十二) 高端的食材往往有他……

寅初剛至,夜空上的缺月又一次圓了回去。

嬴舟和小椿睡得正熟,冷不防感到周身一空,後者從平躺著的睡姿乍然落地,幾乎是倒栽蔥般紮進他懷裡去的。

嬴舟同樣睡得很迷糊,先是茫然迷惘地環顧四野,而後才打著嗬欠伸手托起小椿的腦袋,將她身子扳直了。

“呃……又到寅時了嗎?”她抓了抓一頭亂發,迷迷瞪瞪地左顧右盼。

依照從前的經曆,現在出發,一個時辰左右大概就能到白石河鎮外的稻田附近。

“嗯,走吧。”嬴舟替她抱著花盆。

小椿應聲,作勢要站起來,也就是那麼一瞬,她眼前驀地黑了一黑,似是精力不濟驟然眩暈,有片刻光景竟難以視物。

她閉目晃晃頭,好一陣才緩緩恢複了視力。

不應該啊,自己不是剛睡醒嗎?怎麼會疲倦……

她狐疑地抬頭望著嬴舟的背影,一麵慢吞吞地跟上去,一麵猜想——

多半是樹苗的軀殼過於脆弱,不太能承受得住人身。

沒辦法,目下也隻能慢慢適應了。

“福氣東來”客棧所在的街巷算是整個白石河鎮最為熱鬨的地方,為了仔細觀察周遭百姓的一舉一動,嬴舟依舊前去要了間房。

這回他和小椿特地留在店內用午飯,不緊不慢地打聽其中的住客與夥計。

客棧分前店與後院,後院是掌櫃和跑堂的住處,除此之外就是柴房、庖廚、茅房。

至於店內,有上下兩層,客房是二十間。

撇開嬴舟二人不談,共四間裡住著外鄉旅客。

他端著茶碗遮住視線,目光瞟向大堂的櫃台——

那掌櫃模樣四十出頭,從早到晚不是算賬就是對賬,頭埋在桌上,連眼皮也很少抬,說話斯斯文文,不大會與年輕的夥計起爭執。

結界的根源會是他嗎?

因為想要多賺些錢財?

可每日往來的銀錢,到寅時一樣會清零,似乎意義不大。

“客人您腳下當心,剛燒好的熱茶,小的給您倒上。”

身側步伐輕快地竄過去一個年輕夥計。

這東家舍得花錢,光夥計就雇了六人,門口迎他們的算一個,那熱愛澆羊糞的老大爺算一個,另四個年紀不等,小的十六七,老的四五十。

都是尋常百姓,成日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實在瞧不出什麼特彆。

那桌坐著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看習慣約莫是從北方而來,口味清淡得很,吃兩口便要皺眉,直衝小二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口蘑爛鴨子也太鹹了,還有那個,排骨燉扁豆,油放得頗重,膩得人心慌……”

嬴舟若有所思,“山東口音……難道是京城人士?”

那種地方的人,來這窮鄉僻壤作甚麼?

他指尖摩挲茶盞,猶自斟酌揣測,就聽見旁邊的人不務正業地驚歎道:“天哪,這是什麼?脆脆香香的,也太好吃了吧!”

大凡漂亮的小姑娘總是招人喜歡一些,上菜的店夥難得看小椿吃得如此心滿意足,不由笑道:“客人,這是油炸春卷,咱們店的招牌。裡頭裹著蘿卜絲、粉條、芽苗菜、土豆和野黃瓜。”

雖然裡麵的東西她大多不認識,但不妨礙小椿吃得高興。

“這個也很好吃,圓圓的,有點甜味兒。”

小二愈發熱情地介紹:“陽春四喜丸子,咱大廚自個兒改進的菜譜,外頭的那層皮兒又薄又脆,口感可酥了。”

小椿:“這個,這個,這個也好吃,可以澆在米飯裡。”

夥計看著她把一碟蘸烤鴨的醬料倒進碗中:“……”

感情這姑娘隻是不挑嘴而已,她啥都覺得好吃!

“誒。”嬴舟忍不住提醒她,“辦正經事呢,你能不一直惦記著吃嗎?”

小椿把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成竹在%e8%83%b8地捏著竹筷,“知道,知道。”

她從桌下抽出一冊記滿文字的小本兒,“看,我都寫好了。”

“那對夫婦住在一樓的中等房內。二樓的還有個赴京求學的書生,在咱們的左手側;右側是兩個商賈親兄弟,並一位老鄉紳。”

小椿念完,放下冊子忖度著說,“既然鎮上的結界是突如其來,我想,與外鄉人有關的可能性應該更大吧?”

這個思路沒什麼問題。

就是不知城裡還有無彆的外來客。

嬴舟若有所思地點了一會兒頭,不經意注意到她手上的動作,無奈得甚至有些習慣了,低低歎道,“筷子不是你這樣拿的。”

小椿畢竟是走野路子成的精,認識白玉京時又尚未修成實體,打小沒人教,用此等人族的器皿自不太熟練。

他手把手給她糾正過來,“行了,繼續吃吧。”

*

有了第一天的粗略調查,他們決定且將目光放在那京城來的兩口子身上。

從早至晚,跟了幾回,打算將二人的行程去處摸個一清二楚。

偌大的白石河鎮猶在日複一日地循環著六月十五的是是非非,日升月落的時光仿佛不曾在此停留,透著詭異的欣欣向榮。

世人常說“草木零落,美人遲暮”,倘若用永續不變的歲月換花開不敗的容顏,這樣的青春,也不知美人肯不肯要。

那些熙攘喧囂的街上,凡人按部就班的活著,混跡於其中的妖們卻在各自忙碌。

或許是多日來的凶惡隱患青蟒已被除去,眾妖乾勁十足,都學著小椿手捧一本冊子,認真地提筆記著每天的見聞。

令人意外的是,紅豺一行居然也跟著自發劃出一片範圍來,似模似樣地在那兒觀察人族,偶爾見手下偷懶出神,領頭的還會破口大罵。

瞧著挺像那麼回事。

嬴舟與小椿跟到了第三日,這對夫婦照例是要去尋牙郎給挑個好房舍——他倆準備在城中定居。

街巷擁擠,剛路過鐵匠鋪,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