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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410 字 6個月前

出的些許暖意讓他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大片雞皮疙瘩。

寒洇終於困頓地睜開眼。

乍然映入視線的,便是那個總站在狼妖身後,不吭不響的草木之人。

他對她有印象。

昨日夜裡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凝出實體。

真是個人才。

藝高人膽大。

小椿掌心用以治療傷勢的光暈中有草葉的根須縈繞,不多時碗口大的一圈傷便愈合了一半。

也就是這時,她頭頂飄出一聲陰陽怪氣的冷笑。

“你可真愛多管閒事。”

那人眉梢一吊,滿臉都寫著譏諷刻薄,“你們這些涉世不深的妖,就是喜歡裝模作樣。”

“對打的時候狠下殺手,如今我未能喪命,成了階下囚,反倒假惺惺地做起好人來了。”

“告訴你,我可不吃這套。”

作為一條蛇,他天生冷血,哪怕修成了人形五臟六腑也還是冷的,最不樂意承旁人的情。

小椿睫毛動了下,神情倒是一如既往。

“大家當妖怪的,為人做事不都是全憑喜好?”

她治好了青蛇小腹上的傷,掌心一挪,落在他肩頸。

“我這個人,就是不愛看旁人血淋淋的樣子。”

寒洇自己也知曉,光是皮肉愈合對他的傷勢而言幾乎是杯水車薪,能夠忽略不計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牽起嘴角,然後忽然又斂去表情,陰桀地壓低嗓音,“你進了這囚牢裡,就不怕我傷好了,一口咬死你嗎?”

這話剛說完,對麵的女孩子動作頓了一頓,好像是被嚇住了。

但她抬起星眸來,寒洇卻分明從其中讀出了毫不掩飾的挑釁。

小椿給了他一個和善的淺笑,笑意凝在眼底。

“你大可以來試試。”

第17章 白石河鎮(十一) 少和他說話。不是什……

司馬家門外接連又來了些彆的妖怪造訪,看得出都是同司馬揚有交情的,修為不高但品行普遍端方正直。

“這麼久了,其實大家也很在意困會入此局的原因。”一作商賈打扮的中年人說道,“烏煙瘴氣了大半年,該是時候捋一捋因果了。若還如先前那般各自為營,最後都討不到好處。”

他話說完,在場眾人皆紛紛點頭附和。

“想必,一定有什麼異常之事被我們忽略了。”司馬揚頷首。

“不如這樣,咱們久居城內的,對自己左右近鄰都熟悉,便先從周圍入手,看看有無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對方同為妖族,既凝滯時光,自是有所圖有所求。彆的人和事可以一成不變,但他期望達到的東西,一定有變化,若能找到這個變化,就可將此人揪出。”

男子起了個頭,語重心長,“日子難熬,還望諸位能夠耐下心性。”

司馬揚:“我等同氣連枝,隻要齊心戮力,破陣之時指日可待。”

這些老油條號召起人來話全是一套一套的,嬴舟聽得心裡咋舌,不過也好,省得他再操心,樂得清閒。

白石河鎮內被困的妖此刻大部分已都聚在司馬家,紅豺一行亦不例外。

薊進自方才嬴舟綁走了青蛇起,便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眼下假作休息,停在河岸邊的柳樹下,視線卻是一瞬不轉地留意著院中的動靜。

他的跟班是個比大小猞猁還狗頭的狗頭軍師,叫蟒蛇傷了臉,這會兒顛顛地湊過來,就惦記要報仇。

“哥,那長蟲在他們手上,咱們現在怎麼辦?夜裡找機會再去偷?橫豎一到寅時,大家也各歸各位了,他們看不住的。”

薊進依舊凝眸盯著門前商談的一幫人,準確地說是盯著嬴舟。

良久他才緩緩搖了搖頭,“司馬揚的銀藜刺,正麵堪稱刀槍不入,反麵則鋒利無比,這玩意兒是跟著人走的,哪怕寅時回到彆處,牢籠也一樣在。”

跟班左右為難:“啊,這……”

薊進打斷他,好似在自言自語:“銀藜刺倒是其次,現在最棘手的,是那頭犬妖。”

跟班聞言,仔細地眯起眼端詳嬴舟,不明所以:“他瞧著,也沒有要和咱們爭搶的意思啊?”

“他是不爭搶——你沒看見他對寒洇的態度嗎?”薊進示意地一抬下巴,“這小子可不像是會走旁門左道來修煉妖力的人。”

不僅不會,多半還要加以阻撓,如此一來,他們便不好輕易對城裡的妖出手了。

紅豺一行九人,論數量論配合,真和對方死鬥不見得會輸,但問題在於……

薊進的目光跨過院門,直落在蹲著給青蟒療傷的小椿身上。

適才犬妖與巨蟒交手時他看得真切,這個小山精瞧著平平無奇,護身術法卻威力無窮,或許比司馬揚的刺還要更勝一籌。

若不想法子打破她的屏障,可沒那麼容易除掉那條狗。

**

小椿打了個嗬欠,困意濃濃地托腮坐在台階上,欣賞白石河城郊的夜色。

司馬揚著實是個會過日子的妖怪,家裡的屋舍院落置辦得和凡人一樣精致,簷牙上懸著幾盞簡樸乾淨的燈籠,紅光一亮,照得人心裡暖洋洋的。

司馬家的小女兒噠噠噠蹦過來,給她遞上一塊煎得香脆酥口的煎餅餜子並一碗熱熱的排骨湯。

餘下的客人們都有吃喝,是司馬家幾位女眷的手藝,到底是在人間待得久,連做菜也學得八分精髓。

現在沒她的事兒了,小椿便吃著餅喝著湯,和小姑娘拿石子在地上畫格子下棋玩。

旁邊就是關著蟒蛇精的牢籠,後者垮起一張陰惻惻的臉,不時瞥二人一眼,她倆倒是無所畏懼。

一碗湯剛剛吃完,小椿正想再添點,冷不防迎麵一坨漆黑的玩意兒飛來,撞了她個滿懷。

耳邊咕咕有聲。

定睛一看,居然是白天的那隻山鴞。

“怎麼又是你?”

對方在她腿上待得還挺舒適,往裡邊兒挪了挪,十分自在地窩在小椿的腹部,還歪腦袋蹭了兩蹭。

她伸頭左右琢磨,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也想吃餅?”

“奇怪了,你乾什麼老愛纏著我,我又沒帶吃的……山鴞喜歡吃什麼?老鼠嗎?”

後半句話問的是那小丫頭。

女孩兒或許都沒聽懂幾句,茫然地搖搖頭。

小椿在這夜貓子脖頸上的翎毛處輕輕抓撓,它瞬間便眯起眼,享受似地咂嘴巴。

籠子裡關著的青蟒冷眼看了半晌,忽然愛答不理地出聲道:“你是樹妖吧?”

“據說草木成精,周身都會沾有山林的味道,很招鳥雀喜歡。它靠著你,就宛如棲身在樹,自然感到安心。”

小椿恍然大悟,頓時長了見識:“原來是這樣。”

寒洇略一頷首,眼珠輕轉,順勢問:“那你呢?是哪一種樹?”

……

嬴舟正抱著雙臂聽司馬揚安排城內各自搜查的區域,餘光不經意瞥到左側,望見小椿抱著隻山鴞,湊在那條青蟒麵前,隱約在與他說著什麼。

偶爾微微點頭,偶爾麵露驚詫,聽講堂似的,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

他看進眼底,不明白為什麼,心裡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

嬴舟目光隱晦地一閃,突然轉身退出人叢。

“這還隻是頭沒開靈智的扁毛畜生,等哪天你遇到了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妖,就知道了。”

“鳥妖會怎麼樣?……”

小椿認真地側著耳朵聽,冷不防一道黑影灑在她臉上。

回眸時,正見著嬴舟站在旁邊。

少年的麵容逆著燈光,背後是沉沉的黑夜,輪廓恰在暗與明之間。

他皺眉看了一眼牢籠中的青蟒,神情顯得尤為肅然。

“少和他說話。”

嬴舟伸手扶住小椿的胳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語焉不詳地瞥著寒洇,“不是什麼好人。”

後者倒是從諫如流:“哦。”

籠子裡的蛇精卻不以為忤,隻懶洋洋地倚牆,唇邊好整以暇地勾起一抹弧度,像在看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剛才和司馬先生他們商議,明日由我倆去之前的客棧蹲守,這幾天就負責盯著那附近的人與事。”

小椿自然沒有異議:“嗯,好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又想了想,“既然如此,那需要用文字記錄的吧?我去找朝三暮四要紙筆。”

嬴舟剛準備應聲,忽而奇怪:“你還會寫字?”

一提起這個,對方眉眼間的自豪已儘數體現:“那當然。”

“認字是白玉京教我的,這些年反正沒事做,天天練書寫,雖比不上人族的什麼書法大能,但比比尋常人,那還是很優秀了。”

說著表現欲很強,當場摘了兩片樹葉,變出筆來,給他演示了一番。

寫的是一首古詞:

頓飲長生天上酒,常栽不死洞中花。

不日成丹應換骨,飛升遙指玉皇家。

手法剛韌狂傲,還是一出行草。

邊上的兩頭猞猁非常捧場,立馬讚歎道:“大姐這字,簡直入木三分,筆風遒勁。”

“說大能都是侮辱,應該是堪比再世書聖!”

小椿誌滿意得地一抹鼻子,“哼哼。”

“你們以為我做了多少年的妖怪了?小意思。”

她這字確實漂亮。

至少比嬴舟自己的好看許多。

他盯著那一頁龍飛鳳舞的字跡,不禁搖頭淺笑。

這就是她修煉千年,招式平平的緣故麼?花裡胡哨沒大用的技能學了一打。

嬴舟心頭無奈,唇邊的笑意卻漸溢漸滿。

命長就是好啊。

**

因為寅時就要各歸各位,為了保障眾人的安危,小椿一人給了一個防護的白櫟殼,至於寒洇,則另派了小猞猁和司馬揚的兒子尋找看守。

一切安排就緒,施完術,她便疲憊地揉了幾下眼睛。

司馬一家再加上彆的精怪,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雖然盾殼並不是特彆消耗靈力的術法,但或許她剛得人身,就這麼一點妖力,也讓人透不過氣來。

嬴舟在旁瞧得真切:“累了嗎?”

“有一點困。”

她如實承認,嗬欠連連,“我想去睡一會兒。”

他左右環顧,尋著有沒有能夠休息的地方。

“那就去睡一會兒。”

子夜將至,司馬家的眾妖亦紛紛離開,或有一兩個無處可去的,便在破廟裡擠一擠。

司馬夫人特地騰出間客房讓給小椿,她躺在床上,嬴舟於是自發地靠床而坐,打算和衣將就一晚。

盛著白櫟樹的花盆則擱在顯眼之處。

這是小椿活到這把歲數第一次睡人族製作的床鋪,興奮得不行,來回翻滾,根本全無困意。

“天哪,棉被也太軟和了吧,墊子也好軟和,枕頭也好軟和,呼……”

她埋首在被褥間猛吸。

嗅到一股太陽的味道,溫馨極了。

嬴舟在邊上看得直皺眉,“你剛不是說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