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1 / 1)

山有喬木兮 賞飯罰餓 4465 字 6個月前

話語剛落,她連看也不看,便義正詞嚴地反駁:“當然不是,你瞧瞧我這紋路,這顏色,這光澤,這……”

“好好好。”他打斷,“既然如此,那不就對了?連你的兩片樹葉都不會有相同,被稱為萬物之靈的人族,能長得如此敷衍麼?”

小椿覺得甚有道理,聞之先是恍然大悟,繼而奇怪:“可我們昨天也來了白石河鎮,你趕了半宿的路,難道現在還在白石河鎮嗎?”

嬴舟起身行至窗邊,居高臨下望出去,是神色毫無異樣的鎮中居民。

“不知道……眼下形勢尚不明了。”

“很難說我們到底是在另一個白石河鎮,還是,被困在了白石河鎮裡。”

小椿:“……什麼叫,困在了這裡?”

他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自己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異事。

按理今晨他們分明是從東麵出城,向著日頭升起的方向一路直行,可為何又會重新回到城西?

小椿托腮推敲他方才的一番話,再抬眼時發現嬴舟依然保持著此前的姿勢。

“你在瞧什麼?”

少年環抱於%e8%83%b8`前的手抽出一隻來指給她。

“柳樹下衣帽攤的那個女人看見了麼?”

花盆中的樹枝聽完,蛇一般把半個身子扭到窗前。

“按照昨天的發展,再過一會兒她要經過彩棚,而後被棚子裡突然竄出的一隻橘貓嚇住,再掀翻賣活魚的淺抱桶。”

小椿經他這麼一講,全神貫注地支著腦袋,%e8%8c%8e端的葉片為了望得更遠而微微彎曲……

很快,嫩葉便被遠處乒乒乓乓的動靜鬨得縮了縮脖頸。

嬴舟好似就此確認了什麼,轉身準備出門去。

“你要去哪兒啊?”小椿終於從窗口把自己扭了回來。

“想再上昨日吃飯的店裡看看。”

她正欲頷首,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著急忙慌地叫住他:

“啊……等等!”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倘若今天真的會重複昨天的一切,那豈不是……”

自己還要被澆一次羊糞!

小椿當即奮力地拍花盆:“帶上我!”

*

街市上仍是欣欣向榮,行人與攤販們互相飛濺著唾沫星子討價還價,半大的孩童揪著自家母親的衣擺,哭著鬨著要糖吃。

沿途的所有細節,看上去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日光景。

——假如不是嬴舟已然經曆過了一回。

“橫穿這條巷子,迎麵會有個老婦人帶著他的小孫女找我討錢。”

他壓低聲音,話才剛落,一隻破碗便遞到了麵前。

滄桑憔悴的老人家輕輕顫唞:“公子,賞幾個銅板,讓孩子吃頓熱乎的吧……”

嬴舟腳下沒停,隻動作流暢地往其中丟了一粒碎銀。

小椿縮在他懷裡,背後是一迭聲的道謝。

她視線逡巡地觀察四周,瞧著那些熱情的小販們湊上前吆喝生意,再瞧著沿途有說有笑的百態眾生。

不知為何,竟莫名感到一絲毛骨悚然。

他們沒有覺得異樣嗎?

這些人族,到底是真的還是幻象……

轉眼已至城東牌樓下,郊外的路一覽無餘,兩側有竹林延伸開去。

還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嬴舟輕掂了掂足尖,擺出一副活動筋骨的姿態。

早間出發,天色還黑著,沒怎麼注意沿途的變化,現下□□,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邪乎。

小椿仰起頭,這個視角不太方便,隻能盯著他的下巴。

“你還想再試試?”

“至少得搞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說完,他抬頭端詳著太陽的位置,定下方向。

哪怕僅是大步走,嬴舟加速之後也足底生風,小椿不得不抓著他的衣襟穩住身形。

花盆還是陶瓷的孔雀藍,證明買過的東西不會憑空還回去。

小椿剛長出來的葉子也還在,那麼這不知是結界或是術法的作用對他們而言應該是無效的。

身邊的竹林漸次後退,依稀快到儘處。

前方的官道冷冷清清,滿目是大片荒涼之景,放眼望不見一戶農家,甚至連半隻飛鳥亦不曾瞧見。

八方世界隻聽風響。

這份徒來的空無感持續了約莫有兩炷香的時間,很快,嬴舟的腳步停下了。

小椿抬頭一看。

不遠處是金黃澄澈的稻田。

又回來了。

白石河鎮。

第10章 白石河鎮(四) 隻是沒想到,你原來也……

小椿又一次回到小鎮的街市上時,已經沒有了昨日的新鮮喜悅,看什麼都覺得詭異。

說好的歌舞升平,滿路花光呢?

怎麼她出山當頭遇見的人族城郭就這麼陰間!

嬴舟耳邊的碎發被扯得微微刺疼,終於垂目放下視線來,瞧見%e8%83%b8`前的一縷青絲正掛在枝頭,險些讓她揪成了一把遮風避雨的簾帳。

少年語氣涼涼的:“不是說不想走,要在這裡多待幾日嗎?”

“現在滿足你了,愛待多久待多久。”

小椿:“……”

不,她不想了。

而且最初自己也不是那個意思啊。

“福氣東來”客棧照舊在迎來送往,年輕的夥計勾著腰身,笑得一臉喜慶,滿口說不完的吉祥話。

嬴舟站在十步開外的大柳樹下,環抱花盆的胳膊略緊了一緊,他低聲道:“如今,要驗證我們是否還在此前的那個‘白石河鎮’,就看他了。”

小椿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愈發戒備地盯著那個圓臉乾瘦的小跑堂。

無論是昨日還是今日,接待他倆的都是他,倘若此人還記得白天發生的事,那麼當嬴舟走上去時,他肯定會說……

“客官您回來歇腳啦……喲,盆兒您還帶著出去呐。”店夥堆起討好的笑,“路上辛苦,小的給您備點熱菜熱飯?醬鴨、烤魚、獅子頭,您愛吃什麼?”

嬴舟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兩眼,“飯菜就不用了。”

隨即問說:“我的房間在何處?”

他答得很順溜,“二樓正數第二間呀。”

“怎麼,可要小的帶您上去?”

“不必。”他擺擺手。

折騰了半日,到此時進屋坐下來,窗外的日頭已漸漸偏西,有極耀眼的暖陽筆直而絢爛地投射在桌邊。

小椿被他擱在天光能曬著的一小塊拱形的黃暈裡,葉子尤其青綠。

“也就是說,我們一直都在最初的‘白石河鎮’?從頭到尾也隻有一個‘白石河鎮’?”

嬴舟不置可否地從床頭的抽屜內翻出紙筆,粗粗地打了個方框,“這是城鎮。”

“左側是城西,右側是城東,我們從城東出去,然後——”

他用墨汁勾出一條碩大的圓弧,連接首尾,“又回到了城西。”

“哦。”小椿打了個響指,豁然開朗,“是不是就像鬼打牆?”

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歡鬼怪傳說了,什麼都能往其中靠。

後者略掀眼皮,“你就這麼理解吧。”

嬴舟是個天生怕麻煩的人,言語間的敷衍壓根不做掩飾,假如另換旁人在場,相處那麼些時日不難察覺到他話裡話外的嫌棄,也得虧是小椿,還覺得對方肯搭理自己,想來是對她很好呢。

她支起滿身單薄的枝葉,一副苦惱之色:“可為什麼會這樣呢?”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為何會這樣並不重要。

或許是哪個妖怪興風作浪放下的結界,也或許是天降異象,星辰有變。總之走不出的死胡同已經在這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知道如何出去。

嬴舟捏著筆杆,輕輕在邊沿敲了一敲。

按常理來說,他們出了城,應是直走往前,既然道路最終變成了弧向,那麼一定在某處藏著不曾發現的,誘導人視線的誤區。

“是這裡吧。”

一條樹枝忽的落在了紙上圓圈開始打彎的地方,“按常理來說,我們出了城,應該是直走的才對,既然最終成弧向調轉,那麼能動手腳的,隻會在此處。”

像是有人刻意將山道從中截斷,再凹成了一個圈。

小椿一語方畢,就發覺嬴舟側著臉,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

她狐疑地上下一端詳,“我怎麼了?”

少年忽然有些認真:“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你原來也不是那麼笨。”

小椿:“……”

他到底對人有什麼誤解!

“我好歹是個活了三千年的大妖,僅是對人間之事不甚明了而已,不代表我腦子有問題啊。白於山千萬草木,數百走獸,最終也就隻出了我這麼一頭穎悟絕倫的樹精,說明什麼?說明我已經是非常的出類拔萃了……”

她叉著枝葉據理力爭。

嬴舟就看著盆兒裡的樹苗手舞足蹈地給自己臉上貼金,眼底的笑意正要牽至唇角,冷不防耳朵不自控地動了一動。

他驟然凝神,表情嚴肅地吸氣嗅聞。

有什麼味道……是絨毛的氣味。

某種獸類身上的絨毛。

嬴舟的雙目陡然睜大,猛地轉向門邊時,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對帶簇毛的尖耳一閃而過。

出於追擊獵物的本能,少年噌然一下原地跳起,後腿的筋脈好似在催促著肌肉,不住鼓顫。

“你在屋裡好好待著,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小椿:“啊?”

她還隻來得及“啊”出前半聲,眼底驟風鋪麵,再抬眸,房中連個人影也沒有。

嬴舟跑到走廊上時,陽光灑出了黃昏的色彩,將半壁客棧都照出柔軟的橘紅。

他目光淩厲地橫掃大堂,%e8%83%b8腔裡有蓄勢待發的聲音,底樓幾個食客抬頭狐疑地往上看了兩眼。

鼻中快速分辨著周遭各色各樣的氣息,嬴舟近乎三兩步便跨下樓梯,直奔街市。

妖化作人形掩藏與塵世間的時候,假如道行高深,又有心遮蓋自己的身份,縱然是同族也很難將其與尋常凡人區分開來。

但犬類不同。

狼犬的鼻子有彆於其他走獸,特彆是已開靈智的犬族,天生就擁有極強大的嗅覺。

嬴舟撥開吵嚷的行人商販,順著氣味追蹤。

城裡有妖。

而且這個妖還行為鬼祟,特地扒在自己門口偷聽……是有什麼企圖?

對方會不會就是這場異變的主謀?

當他在城郊稻田近處刹住腳,四下的天幕沉沉而降,鋪開一大片幽暗的淡藍色。

慵懶的蟲鳴和蛙叫半死不活地呻[yín]了兩句,倏忽間戛然而止。

嬴舟眼光一瞥,最後落在一棵矮槐樹前,倒也不急著開口,隻神情冷傲而淡定地注視著那處。

很快,他就聽到一縷尖細輕嘲的笑聲。

“不愧是年輕的小妖,體力就是好,跑得還真夠快的。”

一個身形略顯低矮的男子自樹後步出,吊著三角眼,胡子拉碴,五官上下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