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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月清歡 怡米 4401 字 6個月前

半是因他們的草莽和宮婢出身,被懷有偏見的貴胄以訛傳訛,在名聲上潑了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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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府,垂枝苑。

一大早,尚書府邸的後院飄出蒸饅頭的清香。

一眾侍從擠在灶房前,不解地看著腰係圍裙忙前忙後的三奶奶。

這事兒很快傳到了家主和主母耳中。

季朗坤哪會想到自己的名門兒媳還是個手沾陽春水的賢妻,“老三娶的媳婦好啊。”

妻子葛氏為他係好革帶,苦笑道:“好有什麼用?也得老三喜歡才行啊。”

“婦人之仁,婚後是靠經營的,再美的女子看多了也會膩,唯有賢妻得君心。”

“下一次廚就賢惠了?”葛氏並不認同,“說不定是俘獲不了自己的夫君,變著法的在收買人心。”

“那叫謀略。”

季朗坤拂了拂袖,不願再與妻子交談,乘車離府前沉聲交代道:“儘快讓人將婚書送去衙門,以防夜長夢多。”

葛氏不怎麼走心,“都娶進門了,還會有差池?妾身還想尋個大師合合八字呢,若是不合,還是先想法子破解為好。”

所謂差池,即是換回親事,不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等同於無。

季朗坤隔空點點妻子,氣不打一處來。

葛氏無視於他,執意要先合八字。

晌午時分,八字不合的消息不脛而走,在府中掀起了風言風語。

坐在窗上繼續削刻短刀刀柄的季懿行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妻子正在被人暗地裡指指點點,唯一想做的事是去見寧雪瀅,瞧一瞧她的模樣。

聽說是位極美的嬌娘。

這時,有小廝捧著熱饅頭靠近,“少爺,三奶奶又蒸了一屜,您也嘗嘗?”

季懿行冷睇一眼,嚇得小廝背過手,藏起了饅頭。

“交代你的事,打聽到了嗎?”

“小的剛從衙門回來,永熹伯府已經補齊了婚書......”

最後幾個字,小廝說得極輕,生怕觸怒自家少爺。

季懿行垂眼看著小臂長的短刀,“那原有的婚書呢?”

“衙門那邊給的回複是,咱們兩府都沒有事先送過婚書。”

聞言,季懿行頓住了削刻的動作。

送沒送過婚書去衙門,他還不清楚?怎會沒有記錄在冊?

“去跟母親說,我要出府一趟。”

“老爺不準少爺出府......”

季懿行握住未處理完木屑的刀柄,語氣冷到極致,“我想出府,誰攔得住?”

倏然,一道暗笑自廊道傳來,清晰地敲打在主仆二人的耳膜上。

係著圍裙的杜絮倚在廊柱前,單手掐腰,手裡還握有切菜的刀,“夫君想出府,先從妾身的身上踏過去吧。”

成婚至今一再緘默的小將軍被徹底激怒,“你當我不敢?”

杜絮扯了扯遮擋脖子的衣領,“來,試試。”

俄爾,尚書府的後院響起短刀和菜刀的碰撞聲,鬨得是雞飛狗跳。

季懿行坐在廊椅上,咬斷一截細布纏繞起受傷的左手,麵沉如鍋底,“悍婦!”

杜絮擼起袖子查看手臂上的傷勢,回敬一句:“狗東西!”

這事兒很快在街坊四鄰傳開,也傳到了僅隔兩條街的永熹伯府。

伯府中人圍坐火爐旁,嗑著瓜子竊竊閒聊。

寧雪瀅沒有外出,實在不想被人當作談資還要假麵相迎,也不知娶錯一事的風波何時能過去。

夕暾燦燦,幾縷晚霞射入蘭堂。寧雪瀅驚喜地發現,擺放在花幾上的茶梅開出了紅豔豔的骨朵,為深秋潤了色。

她搬來繡墩,坐在茶梅旁做起女紅,儀靜綽態的模樣格外乖巧。

衛湛進來時,就瞧見了這副安寧靜好的場景,“在做什麼?”

“為郎君繡荷包。”

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衛湛走過去,附身看向女子的纖纖玉指靈活地穿針走線,沒有當麵拆穿她的小心思,但心中有了思忖。

最近她隻求了他一件事。

她想儘快要回那些寄給季懿行的書信。

有些事,和和氣氣地麵談是辦不成的。

衛湛從不自詡君子,何況是對季懿行。

夜半雀鳥棲枝,卻在聽得細微聲響後,成群驚飛。

一道暗影越入尚書府的後院高牆,輕車熟路地直奔垂枝苑,可還沒來得及潛入,忽然被另一道竄出的身影攔下。

兩人暗暗過招。

青岑以小臂抵開對方的攻勢,“是我。”

另一人靠在廊柱上,掐起一側腰身,“呦,我當是貪財的小賊呢,原來是貪色的。”

沒理會對方的調侃,青岑淡道:“世子交代,想辦法拿回大奶奶與季三郎的往來書信。還有,彆被季懿行抓住把柄。”

明月現出雲層,投下皎潔月光,照亮了杜絮的半邊輪廓。

“世子運籌帷幄,隻是可憐了我,每日都要應付那個狗東西。”

青岑拿出一遝銀票,“這回呢?”

“誒!客氣了。”

接過大把的銀票,杜絮呸了呸指腹,清點起張數,“放心,一切儘在小爺掌握。”

雌雄莫辨的臉上泛起濃濃笑意,還側身讓出路,“周遭的護院都被我調開了,青岑護衛慢走。”

等青岑步下石階,杜絮又叫住人,“拿到書信,要直接燒毀還是怎樣?”

“不可,世子可能會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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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片雲飄入深深府邸,衛湛在庭院中聽完青岑的稟告後,輕輕“嗯”了聲,轉身回到正房。

秋荷正在服侍寧雪瀅沐浴,聽見門響,隻當是青橘提來了熱水,“送進來吧,浴桶裡的水都涼了。”

衛湛停在原地,目光落在半敞的門前,那裡有橘黃的暖光流瀉,還有陣陣花香四溢。

與此同時,青橘提著水桶推門而入,在瞧見站在蘭堂內高大的男子時,語頓片刻,“世、世子。”

湢浴內水花聲滅,秋荷探出腦袋,訕訕道:“小姐在沐浴,還請姑爺......”

移步其他房間。

可轉念一想,即便是錯結的姻緣,人家也已是夫妻,她說這話可不合適。

“還請姑爺稍等。”

衛湛沒有應答,走進內寢。

湢浴中,寧雪瀅縮進水中,隻露出肩頭以上,匆匆洗過便換上寢衣,屏退了兩名侍女,獨自站在浴桶旁絞發,肌膚透著初出湯浴的嫩粉。

驀地,身後傳來動靜,穩而平緩,未刻意隱藏腳步聲。

寧雪瀅滯住絞發的動作,沒有立即回頭,忍著怦怦亂跳的心,“郎君要在這裡沐浴嗎?”

衛湛走到她的半步之外,抬手撥弄下浴桶內的水,隻剩微熱的溫度。

“不必喚人抬走水。”

寧雪瀅這才轉過身,一隻手隔著臉帕握在長發上,“留著做什麼?”

因著長發濕漉,肩頭和領口都被濡濕,使本就單薄的寢衣呈現出半透的形態。

衛湛垂眸不知看在哪處,冷峻著一張臉道:“繼續用。”

寧雪瀅怔住,意思是,他要用她用過的湯浴?

不會介意的嗎?

第9章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時,寧雪瀅還處在思緒遊離中,不懂衛湛為何要使用她用過的浴湯,且已轉涼。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須臾,隔扇一合,兩人和衣躺在床帳中。

桌上的一對銀罌被燭火映得燁燁閃亮,表麵分彆刻有兩人的姓氏。

這還是後半晌時,司禮監的宦官送來的,說是皇後娘娘的一點兒心意。

衛湛二十有一,官居正三品詹事,是年輕新貴中最出眾的一個,沒有之一,肩負輔佐太子的要務,在皇後那裡比太子三師還要有分量,可謂風頭無兩。

此番錯娶的風波傳到了宮裡,皇後命巧匠連夜打造了一對銀罌,既是一種慰藉又有撐腰的意味兒,想要替小夫妻堵住悠悠之口。

丈夫能得帝後看重,於寧雪瀅而言是件好事,是以,剛一躺下,她就趴在衛湛身邊,柔聲講述起接受賞賜的場景,眉眼靈動,彎成月牙,“今兒府上來了一位姓趙的掌印,好大的氣派,聽說是禦前的紅人,我自小到大還沒見過身穿麒麟服的內侍呢。”

宮裡隻有一個姓趙的官宦,乃是禦前大太監趙得貴,執掌司禮監,權傾內廷,可衛湛對趙得貴並不感興趣,對封賞也一向不上心,反倒是盯著女子恬靜的嬌顏淡聲問道:“身體恢複得如何?”

娶妻,他就沒打算戒葷。

聞言,寧雪瀅雙膝一緊,立即搖頭,幾縷青絲拂過麵頰,粘在了嘴角,“還要幾日。”

“幾日?”

衛湛麵上平靜,像是在詢問一件尋常事,可隱隱迸濺出的威壓,帶著濃濃的占有欲。

那晚的記憶並不美好,陌生到不受控製的歡悅是伴著痛的,寧雪瀅比劃個手勢,“七日。”

七日小傷都愈合了,何況隻是消腫,她那點伎倆根本瞞不過一個浮沉在人心算計中的重臣。

“五日。”

說罷,衛湛翻身麵朝外,撤回了不加掩飾的來自身體的索取。

寧雪瀅趴在枕頭上看著他的後腦勺,很是不解,擁有這樣一張禁欲冷峻的臉,是怎麼做到隨心所欲的?

屋外忽有寒風四起,燈下飛雪簌簌成絲,細細密密地拍打在窗上。

屋內和暖,不受滋擾,夜裡無夢。

次日一早,有身穿棉衣的護院拿著掃帚在庭院中低頭掃雪。

今年的冬雪提前了些,已是深秋第二場。

寧雪瀅身穿妝花緞夾棉小襖,袖揣鎏金手爐,小心翼翼地跟在衛湛身後。

金陵不常見雪,她有些不適應,走起路來很是緩慢。

再看前麵的男子,步履平穩,不疾不徐,峻拔身姿與風雪契合,更顯軒然霞舉。

“郎君等等我。”

那麼多雙眼睛在盯著這邊,寧雪瀅提著厚厚的裙擺喚了一聲,想要躖上衛湛。

倏然,低垂的視野裡伸來一隻手,指尖被風雪吹得微微泛紅,卻是骨節勻稱玉白,掌心紋路清晰,帶有幾處薄繭。

寧雪瀅抬頭,對上衛湛狹長的眼,被支配般遞出自己的手。

秀氣的小手被男人以掌心裹住,感受到了乾燥的溫熱,比手爐傳遞的溫度還要舒服。

離得老遠,相繼前去請安的嫡庶子們將這一幕儘收眼底,都不知寡淡的長兄還有柔情的一麵。

尤其是時常被長兄收拾的二公子衛昊,不可置信地問向身邊的隨從,“那人是大哥?換了魂兒?”

隨從笑著哈腰,“是世子爺沒錯,等公子成了婚就知曉新婚燕爾的妙哉了。”

衛昊撣了撣落在昂貴裘衣上的細雪,俊麵流露諷刺,“說得好聽!無非是見色起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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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過安,衛湛有事前往東宮。

路上皚皚積雪,連崇崛的東宮樓閣都覆了雪,衛湛一襲銀鼠色大氅,手持油紙傘出現在詹事府官員的麵前,麵容比冰雪還要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