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奮力跑向河畔,想要看清男子的臉龐。
可草地濕滑,下坡更甚,她跌倒在地,裙擺染泥。
夤夜將近,男子連同月影漸漸消失,她趴在地上想要喊叫,卻發不出聲音,唯有氣音回蕩在郊野。
“不要、不要!”
“小姐?!”
秋荷的聲音再度傳來,夾雜著焦急和關切。
睡夢中的寧雪瀅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視野一片刺茫,她抬手遮住日光,頭腦發沉。
是夢啊。
還好是夢。
可她為何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第4章
秋荷抓住寧雪瀅的手不停搓揉,試圖換回她的意識,“小姐是不是夢魘了?”
身體漸漸有了知覺,寧雪瀅慢慢爬坐起來,身上的毯子隨之滑落。
“秋荷,我夢見一個男子,他被刀劍刺穿%e8%83%b8膛,渾身是血。”
主仆二人自幼一同長大,寧雪瀅對秋荷幾乎是無話不談。
秋荷問道:“小姐夢見了何人?”
寧雪瀅搖搖頭,“沒看到正臉。”
秋荷自幼習醫,深知心病最難祛除,但小姐很少做夢,剛剛的夢魘應是因錯嫁所生出的焦慮所致,遂並未放在心上,隻按著自己的想法寬慰道:“姻緣錯了,也未必是壞事,有時候歪打正著呢。奴婢跟府中人打聽過,都說世子是個寬厚的主子,很少發脾氣。性子穩的人,品行通常不會差。”
寧雪瀅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將臉埋在膝頭,“府中人怎敢非議世子?”
秋荷剛要打趣,被寧雪瀅揪了揪耳朵。
“好了,去辦點實在事,從嫁妝裡替我取幾樣胭脂和首飾來,以做明早之用。”
既進了永熹伯府,怎麼也要在衛家人的麵前大大方方露個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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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高門戲台,伶人月下徘徊,%e5%90%9f唱一出折子戲,戲腔清越,幽幽婉轉,引得看客撫掌。
大夫人鄧氏淺抿一口酢漿,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妯娌探討著伶人的唱功。
董媽媽走進看棚,對著鄧氏附耳幾句。
鄧氏握住扶手,“真想通了?”
“是啊,聽陪嫁的秋丫頭說,今兒白日裡,大奶奶讓她從嫁妝裡選取了胭脂和首飾,必然是為明早準備的。”
鄧氏展顏,嘴角眉梢透著喜氣,對上妯娌們投來的視線,難掩悅色,叮囑她們寅時到場。
有一貴婦人問道:“行過媳婦茶後,可要擇日再舉辦一場盥饋禮?”
董媽媽等人不禁看向陪在一旁的衛馠。
盥饋禮後,新婦可代替婆母打理府中大小事務,無疑與料理中饋、人事的衛馠有所衝突。
衛馠嗑著瓜子,淡淡然地盯著戲台。
鄧氏略一思慮,笑道:“不急,日後再辦。長媳可先接替我手中賬本,從管賬做起。”
管賬比中饋、人事還要饞人,董媽媽替自己伺候的大奶奶欣喜,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她福福身子,回到玉照苑,與青橘耳語幾句。
青橘點頭會意,拉著秋荷去往庫房。
正房東臥內,寧雪瀅本是透過微開的窗縫“等待”衛湛回來,卻無意瞧見兩個侍女蹦蹦跳跳地跑出月門,不用細想都知道她們是依了董媽媽的吩咐,去其他院落打點人情了。
長媳需有震懾府中人的威儀,她初來乍到,又是世子錯娶的妻子,自是威嚴不足。
錢財雖庸俗,卻是最直白的人情。
寧雪瀅搖搖頭,走到烏木妝台前,剛摘下一對珠花,就聽見窗外廊下傳來仆人請安的聲音。
蘭堂的房門被人推開,一道身影融在燈火中,徐徐走進八方錦紋隔扇內。
高峻的男子立在隔扇旁,定定看著妝台前的美人,身上散發著沐浴過後的皂香,墨發以一根青玉簪子半綰,其餘披散在肩後,更為飄逸出塵。
褪去大紅的婚服,這才是他原本的清雅裝束吧。
寧雪瀅猶豫著站起身,雲鬢半散,低眸走到衛湛身邊,“可要妾身服侍更衣?”
衛湛抱臂倚在隔扇上,暗影籠罩在女子發頂,“為誰更衣?”
寧雪瀅悶聲回道:“為郎君更衣。”
然下一瞬,男子徑自從她麵前走開,繞到了三聯屏折後,用一種寧雪瀅捉摸不透的語氣道:“郎君不用。”
男子的聲線生來低醇溫柔,是那種聽著都會心動的嗓音,偏偏周身的氣息凜然,叫人難以接近。
寧雪瀅立在原地,沒能說服自己挪開步子。
不是欲拒還應,委實是有些怕他。
半晌,衛湛從屏折中走出,不怎麼走心地問道:“我睡哪兒?”
對於這個問題,寧雪瀅沒有糾結,總不能鳩占鵲巢,讓主人家睡在地上,“我讓秋荷準備了兩床被子,世子不介意的話,一起安置吧……”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妻子呢。
衛湛看向平鋪的兩張錦衾,掀開外麵的那張躺了進去,留下呆立的小妻子。
寧雪瀅也不在意,原也是她先說了見外的話。她坐回妝台拆卸首飾,隨後去往湢浴。
小半個時辰後,她身穿絲滑的綢衣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大戶人家的公子多數宿在裡側,夜裡方便妻妾伺候,衛湛倒是個特例。
寧雪瀅費力越過男人的腰身,安靜地躺進被子裡,卻忽然想起還未熄燈。
“秋荷。”她輕聲喚了聲,旋即看向仰麵閉目的男人,“郎君可要留一盞小燈?”
可等秋荷走進來,衛湛也未回答。
寧雪瀅做主留下床前的鏤空銅製筒燈,便屏退了秋荷,再次躺進被子裡。
昨晚的疼痛猶在,下麵脹得慌,她臉皮薄,沒好意思與董媽媽討教緩釋的辦法。方才在湢浴中查看,已微微腫起。
想起昨晚的無助,身體不受控地排斥,她踢了踢被子,朝裡挪去。
許是她一扭一扭的動作打擾到了身邊人的休息,或是衛湛也不習慣夜裡多個枕邊人,許久過後,仍無睡意。
下麵實在有些難受,寧雪瀅猶豫很久,扭頭看向微光中仰躺的丈夫,“我不太舒服,能否幫我尋一種藥來?”
衛湛拿開搭在額頭上的手,半撐起身子側倚在床圍上,“哪裡不舒服?”
麵上雖溫淡,但回應的倒是極快。
“下麵......”
寧雪瀅聲音很低,低到聽不真切,可衛湛還是會意了,抬起手拉了拉帷幔外的銅鈴。
緊閉的隔扇傳來董媽媽的聲音,“老奴謹聽吩咐。”
衛湛背對隔扇,盯著將自己蒙進被子的小妻子,淡淡道:“取一瓶消腫的藥來。”
稍頓又道:“溫和一些的。”
門外,董媽媽應了聲“諾”,轉身離開去往西廂房,很快折回正房蘭堂。
衛湛自內寢拉開隔扇,披著件鬆鬆垮垮的赭色緞衫,長身玉立地現身在一片暖黃中。
董媽媽目不斜視,遞上藥瓶,恭敬地退了出去。
衛湛拿著瓷瓶走到床邊,“用我嗎?”
寧雪瀅幾乎抬手就去搶他手中的瓷瓶,“不用,我自己能行。”
說完又鑽回被子裡,頭一蒙,一動不動,沒有多餘的動作,像隻囤食準備過冬的小獸。
衛湛坐在床邊,盯著鼓起的被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漠著臉戳了下最高的地方,手戳之處立即癟塌,裡麵的小獸挪了個窩,避開了他的觸碰。
衛湛又戳了幾下,直到把小獸逼出“洞%e7%a9%b4”才罷休。
寧雪瀅冒出個腦袋瓜,雙手緊緊捏著被沿,粉麵泛著迷茫,“快睡吧,明日還要起早敬茶。”
四目相對,靜默片晌,衛湛躺進被子裡。
靜夜星稀,朔風強勁的深秋草木凋敝,即便是金門繡戶三步一景,也掩蓋不住秋日的乾枯蕭瑟。
玉照苑的拱橋上彌漫起濃濃霧氣,遮擋了視線,隻聞溪水淙淙流過庭蕪。
雀鳥縮頭棲息在光禿禿的枝頭,與人們一同入眠。
昏暗的帳子中,寧雪瀅偷偷向外打量一眼,沒有立即有所動作,又拖了半刻鐘才縮回被子裡,擠出藥膏塗抹起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指腹傳來清涼感,卻抵不了麵上的滾燙,她秉著心無旁騖,不去回憶昨夜的場景,將藥膏一點點塗抹在患處。
無色的藥膏殘留在手指,她想去湢浴淨手,奈何外側一道“鴻溝”阻隔,如越高山峻嶺。
可剛邁過一條腿,入睡的男人忽然轉身,仰躺在了床鋪之上。
寧雪瀅身形不穩,噗通跨坐在了衛湛的腿上。
融化的藥膏透過綢緞布料相濡,沾濕了衛湛的長褲。
窘迫洶湧襲來,寧雪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她趕忙邁過男人,赤腳踩在地上的猩紅毛毯上,就那麼跑向湢浴。
然而下一瞬,腰間多出一條有力的手臂,將她帶回床上。
衛湛順勢抬起她用來上藥的右手,嗓音帶有深夜的低啞,“去做什麼?”
腰肢和右腕被桎梏,寧雪瀅渾身一僵,如實答道:“去擦手。”
蘭香和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氣交織,在深深夜色中碰撞出彆樣的味道,僨張相融,悖於禮數,卻在喜房內順理成章。
衛湛無意聞到她頸間香氣,調香的高手竟也沒有分辨出是哪幾味香料的混合,隻覺清新好聞,連心脈都有了微妙的搏動。
“怎麼不穿鞋子?”
還被桎梏著,寧雪瀅不得不仰起脖頸,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地是熱的。”
屋裡燃著地龍,地麵源源不斷發著熱,但衛湛還是將她抱起,避免了她赤腳下地。
身體忽然懸空,寧雪瀅下意識低頭看去,身形一晃,立即扶住男人的肩。
她坐在男人的右臂上,如同三歲的孩子被父親單臂抱起。
兩人確有身量和體型的差異,可衛湛是文官出身,竟也擁有武將的臂力,不由得令寧雪瀅驚歎。
毫不費力地將人抱入湢浴,衛湛拿起黃銅架子上的銀盆,示意懷裡的女子盥手。
寧雪瀅立即伸手浸入水中,動作利索至極。
將人放回暖帳中,衛湛撚了撚濡濕的寢衫,殘留一股藥味。
那是塗藥滲透出的痕跡,寧雪瀅假裝沒瞧見,剛要躺回被子裡,就被衛湛扣住肩頭。
窸窸窣窣的衣料聲傳出時,寧雪瀅雙臂環住自己,又緊緊並攏雙膝。
勾在女子衣帶上的手微鬆,衛湛側眸,沒有解釋自己隻是想查看她的患處。
看她如此排斥自己,衛湛收回手,躺在了外側。
“郎君……”
“睡吧。”
“你壓到我的腳了。”
衛湛扯出被自己壓住的小腳丫,抓握在掌心,力道大的令寧雪瀅發出一聲嚶寧。
嬌細的嗓音,與昨夜有些相似。
不知是不是報複心的作祟,衛湛抓著那隻還不及他手掌長的玉足不放,力道越來越大。
寧雪瀅怕癢,唇齒間不可抑製發出低%e5%90%9f。
第5章
城東,戶部尚書府。
宏麗熱鬨的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