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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月清歡 怡米 4336 字 6個月前

聽見稱呼,衛湛理在前襟的長指微頓,轉過眸來,“三郎?何來三郎?”

望著男人疑惑的目光,寧雪瀅無意識地抓緊錦褥,又確認了一番:“季三郎......”

另一邊,朱闕苑。

古樸素雅的二進院的正房內,衛伯爺和夫人鄧氏端坐其中,一人閉眼靜默,一人緊握手持,麵色皆沉重。

三彎腿角幾上換了一支熏香,混合著沉香、茉莉和側柏葉的味道,有靜心凝氣之效用。

府中唯一的嫡女衛馠看向董媽媽,露出不悅之色,“真娶錯了?”

董媽媽躬身,“的確娶錯了。”

二公子衛昊染了風寒,正裹著裘氅以錦帕擤著流涕的鼻子,“娶回來的當真是大同鎮總兵寧嵩之女?”

董媽媽調轉腳步,再次躬身,“回二公子,是的。”

衛伯爺膝下嫡係隻有兩子一女,幺女衛馠年方十七,已招贅婿,平日裡都是由她打理府上的中饋和人事。

娶錯一事,她本是難辭其咎,但一想到婚事倉促,非她本意,不由得抱怨道:“還不是大哥非要將吉日選在昨兒,我就說倉促容易出錯吧。”

衛昊看向妹妹,“你先前說過這話?”

“怎麼沒說過?可大哥一向說一不二,我哪敢一再頂撞!”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移開,齊齊看向衛伯爺。

這事稀奇又棘手,就任國子監祭酒的衛伯爺一直閉眼緘默,沒能拿出主意。

鄧氏也沒有什麼好的意見,聽董媽媽說,兒子已經占了那姑娘的身子,這還怎麼退婚!

“派人去戶部尚書府打聽打聽,確認一下那邊是接了個空還是將杜家娘子接去了。”

衛伯爺“嗯”一聲,表示認同,“若是他們先接錯了新婦,那責任不歸咱們。”

鄧氏拿眼睇他,“講責任不責任的還是其次,主要是要給新婦和親家一個交代!”

堂堂永熹伯府,在迎親的路上弄錯新娘子,無論如何都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衛伯爺濃眉一挑,“哪個新婦?哪個親家?”

隨即哼笑道:“要是杜家還好說,最多就是咱們兩口子親自登門賠不是,往後將杜絮那丫頭當義女對待。要是寧家......就寧嵩那潑皮猴的脾氣,誰能頂得住?為夫這把老骨頭,不得被他全都拆了?”

室內再度陷入沉寂,直到門外傳來家仆問安的聲響。

隨著一聲聲“世子萬福”,身穿織金寬袖宋錦絳衣的衛湛走了進來,麵容淡淡,不見新婚之喜,亦不見娶錯之愁。

一見兒子,衛氏夫妻正襟危坐,擺出了公婆該有的儀態。

可等了一會兒不見新婦跟進來,鄧氏歪了歪脖子,小聲問道:“人呢?”

衛湛是來例行請安的,隨後坐到玫瑰椅上,接過管家薑叔遞上的青花瓷蓋碗,“一時接受不了,就先不過來給二老行媳婦茶了。”

衛伯爺趕忙點頭,“是啊,換誰也不能立即接受,咱們彆去添堵了,還是先與季朗坤那兩口子碰個麵吧。”

雖是看不慣寧嵩,但衛伯爺沒將偏見轉移到一個遠嫁的十六歲女郎身上,隻想儘快解決麻煩事。

“沒必要。”衛湛刮了刮茶沫,有縷縷水汽縈繞指骨,“按著季尚書的性子,會直接對外聲稱自家娶回的兒媳就是杜絮,會甩鍋給手底下的人,說是他們弄錯了新婦的籍貫和名字。這種事,外人頂多會在私下裡議論,沒人敢去當麵觸黴頭。”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這還真是季朗坤那個老東西能做出的事兒。論皇城最好麵子的人,當數季氏家主,彆說娶錯兒媳,就是抱錯兒子都未必會聲張。

見狀,在場的人不敢再置喙,尤其是衛昊和衛馠,甭管私下裡在庶弟庶妹麵前多強勢,在長兄衛湛麵前,是萬萬不敢造次的。

清早的伯府,陷入寧謐。

古老的姑蘇衛氏,是大鄞皇朝勢力最廣的世家之一,在遷來京師後,享有朝廷特批的七進七出府院,一磚一簷、一木一石都極為考究。

但樹大招風,前任家主在朝廷中樹敵不少。

自從衛伯爺世襲爵位,在聽從長子的建議後,削減了不少門徒人脈,使衛氏不再招搖,像明瓦覆霜、寶匣封存,處處透著沉靜,隻有籠中的百靈鳥嘰嘰啾啾個不停,以及青銅老缸中擺尾的魚,蕩起漣漪,搖曳睡蓮。

**

隨著昨夜的積水自屋簷滴落,迸濺在臉上,寧雪瀅才從迷茫中反應過來,拿起帕子擦了擦臉。

站在斜後方的秋荷上前半步,哭唧唧問道:“小姐,咱們該何去何從?”

寧雪瀅望著熠熠朝暾,沒有開口回應。

她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玉照苑種了許多四季常青的篁竹,翠綠欲滴,淡雅幽靜,如今素青之中綴入一點柔粉,有初寫黃庭之妙。

衛湛回到玉照苑瞧見女子立在窗前時,就有這種感覺。

當仆人們請安的聲音傳入耳畔,寧雪瀅扭頭看去,上一刻還泛著小彆扭的素淨臉蛋瞬間紅個通透。

想起暗夜裡一聲聲陌生又粗噶的氣喘,她抓緊裙擺,感覺那裡又火辣辣的疼。

因著一早的“兵荒馬亂”,還沒顧得上塗藥呢。

“世子......”

衛湛漫不經心的“嗯”了聲,推門走進正房,來到東臥窗前,忽然附身將小妻子抱了起來,“啪”的合上窗。

仆人驚訝不已。

秋荷愣在原地,進退不得。

青天白日的,錯娶的事還未講清楚,關窗做什麼?

窗欞內,被豎著抱起的寧雪瀅僵在衛湛的臂彎,“衛世子自重。”

話音落,立即咬住自己的舌尖。

他們已成夫妻,她的反應過於激烈了,“郎、郎君放我下來好嗎?”

仰頭凝著女子花容失色的嬌顏,衛湛似乎心情不錯,將人輕輕放在窗邊的軟榻上。

天氣不算涼,微風和暢,日光傾灑在乘雲繡的墊子上,溫熱了%e8%87%80部,寧雪瀅挪了挪尋到個舒服的坐姿,試著調整呼吸,白裡透粉的皮膚被日光照得幾近透亮,像剝了殼的蛋清被繪上了春色,“我......有話問你。”

衛湛直起身,瞳仁被日光映得淺淡,瞳孔收縮,“嗯。”

“錯嫁一事,你可事先察覺?”

“沒有。”

“真的?”

“盲婚啞嫁,彼此不曾見,如何察覺?”

寧雪瀅一噎,眉眼凝著複雜之色,“可你沒有半分不適,難道一點兒不介意嗎?”

衛湛麵色如常,“姻緣錯結,木已成舟,既不想打破陳規,那就選擇接受,沒什麼可糾結的。”

看他如此坦蕩,寧雪瀅也無話可說,是啊,若不想和離,就隻能接受。

一紙婚書,盲婚啞嫁,即便如期嫁給季懿行,也不能預知日後能否性情相合,而眼前的男子,論家世、學識、樣貌、前程,都是玉中尚品,既如此,沒必要立即打退堂鼓,不妨相處試試,若實在不合適,再言和離不遲。

日光鋥鋥,穿入窗縫,照在炕幾的銀罌瓷器上,折出斑斕光彩。寧雪瀅坐在光影中,慎重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木已成舟,糾結彷徨最是無用。但有兩件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決定。”

“洗耳恭聽。”

灼灼光線有些晃眼,衛湛單手伸向窗上的白線葦簾,輕輕扯落,遮擋住了斜照的光。

葦簾落下,飄來蘆葦的清新味道。

而寧雪瀅不僅聞到了日灼蘆葦的味道,還聞到男子身上的蘭香。

“家父視我如寶如珠,若知我錯嫁,必然會擅離駐兵地,前來京師,惹陛下不快。”即便說著要緊事,她的聲線依舊清甜柔潤,語氣好商好量,“我想說的是,在你我確定心意前,世子可否幫忙隱瞞此事,不告知我的爹娘?”▂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大同鎮那邊正在鎮壓山匪,就連送女出嫁,寧嵩都是立了軍令狀才得以趕回金陵老家。

作為父親,寧嵩從未想過送女遠嫁,可他與季老將軍是忘年交,在一次打勝仗的慶功宴上,兩人在醉酒後定下小輩的親事,事後沒了反悔的餘地。

季老將軍信守承諾,在臨終前特意叮囑長子季朗坤完成這樁婚事。

衛湛從獅紋涼玉圓桌底下勾出一把繡墩,閒適落座。

日光被遮,視線得以清晰,寧雪瀅暗含期待地等待著他的回應,視線無意中落在男子搭在桌沿的手上,甚覺這個男子被宿命所偏愛,無一處粗糙,連手都是修長優美的。

衛湛思量片刻,問道:“若你覺得嫁我不合適呢?”

寧雪瀅脫口而出,“你我和離。和離當日,我亦會修書告知爹娘。”

聽得“和離”二字,衛湛微斂嘴角,淡淡“嗯”了聲。

寧雪瀅又提出第二個要求,“我與季三郎往來書信十餘次,想要當麵收回、講清,還請世子從中牽線搭橋。”

聞言,衛湛明顯哂笑了聲,雲翳欲來。

“書信我會代為要回,有什麼話,也可替你轉述。”說著,他站起身,慢慢走向軟榻,在寧雪瀅略顯局促的視線中,附身下來,一字一句敲打在女子的耳膜上,“有什麼想對他講呢?”

被男人困在雙臂和坐墊間,寧雪瀅不得不向後仰去。

對方的視線過於犀利,她有些抵受不住。

像是喝了陳年老醋似的,一日不到的夫妻就能生出這麼濃烈的占有欲嗎?

寧雪瀅不懂,隻覺背脊酥|麻,想要逃離。

“不想說?”衛湛掐住她一側臉頰,不輕不重地捏在指腹間,感受到吹彈可破的觸?感,很想加重力道,卻知她比琉璃還易碎,又不自覺地卸去力道,可說出的話冰冷不近人情,“既然沒有要代為轉述的,那就到此為止,你和他之間彆再有後續。”

壓迫感消失時,寧雪瀅捕捉到男人臉上一閃而逝的陰鷙。

**

衛湛離開後,寧雪瀅拉開簾子,繼續坐在日光中汲取溫暖,驅散彷徨所帶來的寒顫。

遠嫁來京,身邊除了幾個信得過的仆從,再無其餘依靠。她思緒飄忽,沒一會兒就栽倒在錦墊上睡了過去。

秋荷躡手躡腳地走近,為女子蓋上厚厚的毯子,稚嫩的臉蛋浮現溫柔,“小姐睡吧,奴婢陪著你。”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飄入耳中,入睡的寧雪瀅忽然聽得一聲壓抑的喊聲:“小姐走啊,快走!彆回頭!”

她驚坐而起,看向黯淡陰森的周遭,意識瞬間慌亂。

畫麵一轉,她披頭散發跑在青青草地上,扭擺著長長的撮花裙尾。

身後有馬蹄聲傳來,似在被人追逐。

春寒料峭,她邊跑邊呼出白汽,等跑上一處山坡還沒喘勻氣兒,就見河畔的蘆葦蕩旁單膝跪著一道身影。

月色淒淒,籠罩跪地垂頭的男子,有鮮血自男子指尖滴淌,蔓延至草地,流入河中。

男子背對山坡,優美的身形被刀劍刺穿。

她難掩驚恐,提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