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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娘子看來:“……”

這位娘子對旁人的注視渾然不覺,她的目光,隻凝視著和她一道的那位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

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張行簡正迎視沈青梧的目光:“……”

他心裡僵一下,沒想到沈青梧這麼殘酷——她以為他被天真謊言欺騙時,她選擇的不是維護那童真,而是揭穿真相,讓他難堪。

沈青梧語氣平平,但張行簡就是聽出她語調的那抹不懷好意:“人家是做了手腳,用幻術做了個障眼法,才騙住你的。”

瞪視沈青梧的雜藝團夥計,快被她氣死。

張行簡麵上做驚訝狀:“不可能吧?”

沈青梧:“你就是被騙了。”

她眼中生起興奮光,她饒有趣味——她喜歡看他落敗,喜歡看他被欺負,被欺騙。

張行簡心裡暗罵她的惡趣味。

他口上溫和:“我不信。”

沈青梧更加幸災樂禍:“是真的。你被騙得好慘哦。”

張行簡反問:“那你能說出他們怎麼做出的騙局嗎?”

沈青梧一怔。

她道:“我不是說了,他們會幻術。”

同樣殘酷的張行簡便告訴她:“這世上沒有幻術,你被騙了。”

沈青梧瞪視他——她當然知道沒有了!她隻是確實不知道雜藝怎麼耍的而已。

而一直持續瞪視兩人的雜藝團收錢夥計,快憋出內傷。

表演重新開始前,這夥計忍不住跟自己的同伴抱怨:“那對男女!對,就是那個特好看的男的,還有他那個子很高的妻子……那兩個是來砸場子的吧?

“我一路收錢,聽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他們附近的人都伸長耳朵聽他們說話。他們說咱們是騙子,還要揭露咱們!真要讓他們成了,還有誰看咱們表演啊。”

有人出主意:“你路過他們時,使個絆子,把他們轟走得了。你不是說自己武功很不錯嗎?”

那夥計漲紅臉:“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路過時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不是腳軟就是腿抖,還有一次差點把銅盤扔出去……真有點邪門了。”

於是沒有上場表演的同伴,都偷偷看那對男女,紛紛眼前一亮——

好生俊俏的一對人。

若是沈青梧得知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必然開懷。但她不知,她此時正認真和張行簡吵架,越吵越火氣大——

沈青梧:“你這人怎麼冥頑不靈?”

張行簡攤手:“我看不到證據嘛。”

沈青梧:“證據會擺在你麵前讓你看?!你是傻子嗎?”

張行簡見周圍百姓耳朵伸得長,他心中羞赧,不想和沈青梧吵下去了。

見她快被氣瘋了,張行簡見好就收,不動聲色地試探出自己的目的——

他輕聲:“你想說服我這是騙局,他們要圍觀百姓配合表演時,你踴躍登場。身在其中,是真是假,你不就清楚了,也能說服我了?”

沈青梧僵住。

她是不願與旁人打交道的。

她龜縮在自己的世界中,怡然自得,怪裡怪氣。她不稀罕陌生人的好與壞,長久的失敗交流,她早已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了。

曾經張行簡教過她與人說話。

她學了學,發現很累,很快無聊放棄。而張行簡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學生不努力,他樂得輕鬆。

而今、而今……

沈青梧隻喜歡和張行簡說話罷了——因為沒有人像他這樣會聊天,沒有人能總是聽懂她的意思。

所以,沈青梧拒絕張行簡:“你想當被人哄騙的傻子就當吧,我才不要上場配合彆人。”

她的拒絕很正常。

張行簡莞爾,笑而不語。

他從來不逼迫她做什麼,改變什麼。隻是給她個機會試一試,她不願意,便罷了。

於是鑼鼓聲中,新的表演開始,壓過了二人的聲音。

沈青梧和張行簡站在人群中,專心看雜耍。

沈青梧耳邊氣息溫熱。

張行簡湊到她耳邊,與她說話:“梧桐,你聽得到我聲音嗎?”

沈青梧敷衍“嗯”一聲。

她烏黑眼珠子專心盯著表演,渾身肌肉緊繃,僵硬得充滿警惕。她生怕張行簡舊事重提,又蠱惑她去配合雜耍表演……那她就要動武力收拾他了。

張行簡在她耳邊溫溫和和:“梧桐,我突然想起來一事——你生辰是什麼時候啊?”

沈青梧在腦中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拒絕張行簡,沒想到他開口問她生辰。

她格外茫然地扭頭,看他。

嘈雜鑼鼓聲、曲樂聲烘托出喧嘩氣氛,而沈青梧不懂張行簡怎麼想起這個。

他笑:“就是問一問。”

沈青梧放鬆下來。

她配合他思考。

她道:“哪一天出生的嗎?我不知道。”

她望天:“哪個時辰出生的?也不知道。”

她攤手:“這些啊,估計我以前的奶嬤嬤知道。但是奶嬤嬤在哪裡,不知道。

“她是被你算計,我斷了和她的聯絡嘛。我現在當真不知道我生辰是什麼時候了。”

她說的平靜,並不怪他。

沈青梧在一點點與自己的任性、孤直和解。

她越是不斷地審視當年的事,越是和張行簡討論那事……她便漸漸地可以放下了。

他不避諱,她便不避諱。他願意自虐地一遍遍問,她就一遍遍回答。隻是他傷心時,可又得要她哄了。

頭疼。

沈青梧真不擅長哄人啊。

沈青梧偷偷觀察張行簡,大有氣惱之意——不想聽,你偏要問;問了你又不開心,煩人鬼。

張行簡彎眸。

他原本心房確實生出一點刺痛之意,但沈青梧烏黑滴溜的眼珠子盯著他,她的情緒又那麼直白……張行簡便覺得不好傷心了。

她偷看他的樣子,那般可愛。

連說三個“不知道”的沈青梧,那份淡然無辜,也十分可愛。

他輕笑著,隔著袖子,握住了她的手。

張行簡輕聲:“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呢,梧桐。”

沈青梧呆住。

張行簡道:“五月初十,就是我的生辰。我不在乎什麼端午節,我們家每年,過端午節,還沒有給我過生辰來得熱鬨……”

他說這話時一時心虛,快快掠過。

畢竟男兒郎二十及冠後,哪有熱鬨過生辰的道理?男兒郎要頂天立地,不可矯情。

張行簡不過是仗著沈青梧不知道這些,妄圖誘哄她——

他輕聲:“今年,我的生辰,看起來要和梧桐一起過了啊。而且梧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要不要、要不要……”

鑼鼓聲大了,敲鑼的夥計特意從兩人身邊路過,重重一敲。

沈青梧寒著目抬頭看一眼,把那夥計嚇退。但是她側臉看張行簡時,本就猶猶豫豫的張行簡,在一瞬間失去了勇氣。

他笑一笑:“算了,之後再說吧。”

想表明心意,也不應選擇如此嘈雜環境。

待沒有敲鑼打鼓來打擾,他再問沈青梧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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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思考張行簡那是什麼意思。

她將前後所有對話聯係起來。

他起初問她願不願意上場,配合雜耍團表演他們那些老掉牙的活計;他後來問她的生辰;她沒有生辰,他便痕跡很重地暗示她,說他要過生辰了。

沈青梧原本沒想法。

她琢磨一陣子,琢磨出味兒,詫異地扭頭,看旁邊那專注看表演的郎君一眼:

他該不會是向她索要生辰禮物,她卻沒意識吧?

他讓她登台,該不會是這就是他想要的禮物,但他不好意思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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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盯著張行簡,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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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表演結束,場麵不那麼鬨騰了,夥計重新收錢。

張行簡扭頭,看向旁邊盯著他不放的沈青梧。

他正要問怎麼了。

沈青梧便忍辱負重,點了頭:“我這就與他們說,上場去配合他們演出,震撼你,讓你知道,這確實是一個騙局。”⑥思⑥兔⑥網⑥

沈青梧掉頭走向收錢的夥計,那夥計正怒瞪她。

沈青梧莫名其妙,但她不在意旁人的瞪視:她要寵自己的郎君。

可愛的張月鹿就這麼一個生辰願望,她豈能無視?自然要給他最好的。

而張行簡停留在原地,眨眨眼。

他覺得沈青梧誤會了什麼。

怎麼辦?

他是該解釋誤會,還是笑看娘子取悅他呢?

第100章

闌珊燈海後,張行簡站在人群中,與陌生人一起欣賞他那心上人的表演。

沈青梧木著臉與雜藝團的人溝通,那一方的人聽她要配合表演,都十分驚訝——你不是說我們是騙局嗎?

沈青梧淡然:“我當真會配合,你們必須同意。”

對方驚:“我們為何必須同意?”

沈青梧:“博張月鹿一笑,你們義不容辭。”

她側過臉,向人群中的張行簡望去一眼。

雜藝團的人都看到那秀白臉兒在不算多的人流中鶴立雞群,哼,不過長了張臉罷了。而那人發現他們齊齊的凝視,揚起眉毛,彎起眼睛對他們笑,頷首打了個招呼。

這一眼風光無限,星華流轉,雜藝團中的壯實大嬸與年少娘子,齊齊紅了臉。

娘子們喃喃:“好俊的郎君……”

沈青梧當即生出與有榮焉感。

與這樣的郎君春風幾度,她早已由起初的忿忿與愛恨交加,轉為自豪與得意。

沈青梧向她們炫耀:“是我的。”

她宣誓主權:“獨屬於我。”

這將是世間唯一隻屬於她的。

她在萬千人海中,在十六歲時一眼相中。屬於她的,她就要得到,就要永遠擁有。

娘子們呆呆看著這個驕傲的英秀娘子,她們心中幾番失落。因為沈青梧盯著眾人的眼神冷漠而銳意十足,雜藝團這些人行走大江南北,自然看出這娘子不好惹。

若是不答應她,她也許會殺了他們。

看她的眼神……不是善茬。

雜藝團為難地接受了沈青梧的要求,沈青梧看出他們的勉強,但她不在意。

她僵硬著調整情緒,硬著頭皮與一個夥計走到被人圍著的場中央。她不知道他們要演什麼,他們私下告訴她,配合就是——

怎麼個配合法?

沈青梧如臨大敵。

她一向聽不太懂旁人的肢體暗示,眼神暗示。希望這一次不要出錯。

心中這樣想著,沈青梧向人群中站在最前麵的張行簡望一眼。

他對她露笑。

沈青梧心中安定些。

她開始聽夥計如何說。

夥計正拿著一把劍向四方百姓展示:“看看這柄劍,都是開鋒過的,殺人無數,不知沾了多少血!今天就給大家演一段我們的絕活兒……”

他向沈青梧遞了一個眼色。

沈青梧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