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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

他始終養病,始終沉默,始終消沉。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該怎麼再次麵對沈青梧,怎麼和沈青梧相處。

他喜歡的娘子,若是討厭他的本性,討厭他的方方麵麵,他該如何是好呢?

這個難題,張行簡解決不了。

何況她要他受懲罰。

那他便受著便是。

隻是……張行簡重複:“她會回來的。”

沈青葉向張行簡行禮,起身說聲抱歉。

她今日無功而返,不打算再說什麼。

臨走之前,沈青葉回頭,望著張行簡誠懇道:“郎君,你若真心喜歡我姐姐,請拿真心去換……我姐姐一生受人蒙蔽,被人擺弄,她喜歡乾淨的、直白的、簡單的關係。

“我以前覺得三郎配不上我姐姐……但是,我不該對他人情感胡亂揣測。我當日在姐姐麵前說郎君的壞話,害得郎君和我姐姐分開,郎君事後卻沒有與我算賬……我便知我的狹隘,知郎君的寬容。

“郎君一直很照拂我們,是我們太不知好歹。今日我的到訪,請郎君忘了吧。”

沈青葉要走出書房門,張行簡望著她背影許久。

張行簡開口:“你大婚那日,我雖不能與你們合作,但若到我眼皮下,我會網開一麵。”

沈青葉驚愕,回頭看他。

沈青葉雙目噙淚,緩緩俯身向他行禮。

她以為三郎一貫冷血,不偏愛任何人,沒有絲毫人情味。但是不愛任何人的郎君……也許才能平等地關照著所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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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大典,張相因病而沒有參與。

新年的上元節,張相也沒有和帝王、大臣們一起。

大臣們竊竊私語,少帝卻很高興。沒有人打擾他玩樂,實在是好。他就怕張行簡和以前的姐姐、孔業一樣,天天追在他屁股後麵,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能做。

在上元節這一夜,君臣賞燈,張行簡提著一壺酒、一些點心,到了一座破廟中,與老乞丐一同喝酒。

一老一少靠著牆,一起看牆外的煙火。

老乞丐做夢一樣,扭頭不斷看旁邊的年輕郎君。

老乞丐重複:“所以大家說的是真的……張家三郎,就是你,你真的當宰相了?你才二十多吧,這麼年輕……”

張行簡彎眸。

他眼中沒什麼笑意,但這是他一貫為人的禮貌,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老乞丐喃喃:“我真沒想到,一直陪我喝酒的小友,當了宰相後,還與我喝酒……哎,就是明年恐怕你就見不到我了。”

張行簡側過臉:“為何?”

老乞丐苦笑:“城隍那邊要拆了這裡,給皇帝建什麼園林,我也聽不懂。但你不是宰相嗎,你不知道?”

張行簡靜一下。

他說:“我不是所有事都知道……”

他畢竟隻是宰相,又時常在養病。少帝的一些荒唐行為,他也要過很久才知道。

有時候來得及挽救,有時候來不及。

但是這一次是來得及的——張行簡微笑:“老人家不必擔心,廟不會拆了的,園林也不會建。明年你依然可以見到我,我隻要有空就會來喝酒。”

老乞丐一下子高興起來,連說幾聲好。

他本來就是知道張行簡是宰相,才嘗試著提建議。雖然難為情……但是多年小友,不是很隨和嘛。

老乞丐因為自己的小小嘗試而尷尬、羞窘,他覺得自己算計了張行簡,十分不安地彎身,把壺裡的濁酒都倒給張行簡,不住勸酒。

張行簡饒有趣味地笑一笑:普通人麵對算計,會這麼不安嗎?

那他的梧桐……

他陷入愴然時,聽到老乞丐和他聊:“小郎君啊,你都當了宰相了,你們家也不催著你成親?這、這人家旁的貴族郎君像你這麼大,孩子都打醬油了吧。”

老乞丐唏噓:“你們家的事鬨得那麼大,我也聽說了……去年你還被下獄,被通緝……我就一直知道你是冤枉的!你這麼好的人,一點不嫌棄我,每年都願意和老乞丐坐在一起,你怎麼會做什麼壞事呢?”

張行簡平靜:“我做的壞事多了。”

老乞丐不悅地瞪他一眼。

老乞丐:“趁著年輕,趕緊追老婆!你就算、就算……算了你長這麼一張臉,恐怕什麼時候都有小娘子追著你跑。我看啊,你必然不愁婚嫁,是每日挑得眼花吧?”

老乞丐擠眉弄眼,試圖活躍氣氛。

張行簡彎眸:“我愁啊。”

他放下酒壺,讓老乞丐看自己另一手提進來的點心。他把油紙包拆開,將點心分給老乞丐吃。

張行簡說:“我有心悅之人,她與我一樣嗜甜,以前總與我搶甜點,怎麼也喂不飽她……”

老乞丐看到他目中的暖意與悲意,還有七八分溫柔之色。

老乞丐不由自主地想到有一年上元節,張行簡和他說一位沈娘子。

此時此刻,張行簡望著油紙包的點心,輕聲:“我買了她喜歡吃的,可她不回來。”

他垂下眼。

他喃聲:“我不知道沒有我在,她今年過年,會怎樣過,是不是又是一個人躲起來,旁人都不理她,不找她。她會不會被人欺負,會不會傻得再次被騙。

“她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她可有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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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已過。

一年了,他到底沒有與她見上一麵。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有可能再次出現的沈青梧,他隻能想象,隻能做好準備——

在宴會上看到大臣家眷們身上好看的綾羅綢緞,便要為她訂上一身;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發飾金器,就想問一問那些娘子們,去哪裡打造一副;看到二姐哪日妝容好看,他也會拐彎抹角地和二姐套話,問二姐用的什麼香、用的什麼口脂。

他覺得她都會喜歡。

他有時怪她,有時憐她,有時想她想得厲害。

他在過年時,發了昏地想,沈青梧會不會來找他。

會不會他從朝堂上剛和少帝爭吵過,回到家,便會發現牆頭長出了一隻偷偷摸摸窺視他的梧桐。

他不會去驚動她。

他會讓她安靜地長在樹上,再不讓衛士們對她動手。

他買了糕點,買了熱酒,買了煙火……

清清冷冷的古宅中,依然隻有他一人獨坐。

他想起老乞丐,隻好出來與老乞丐一同喝酒,安慰自己這也是一年。

在世人眼中,這些都很俗氣。可是張行簡知道,沈青梧喜歡這些俗氣。

所以——

梧桐,快些來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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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上元節,沈青梧與楊肅在行夜路,偷偷潛往東京。

碩大的月亮掛在天上,皓月如霜。

沈青梧想叫同僚們一起看,大家卻昏昏入睡,全無交流。

這是頂好的月下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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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二十六年三月,少帝將迎後入宮,婚後,少帝將正式登基。

那傳來傳去的皇後,自然是沈家的五娘子沈青葉。

沈青葉曾與張行簡定過親,如今居然能入宮……民間野間傳言甚多。

沈青梧和楊肅帶著人潛入東京,扮作尋常人在茶樓裡吃盞茶的功夫,就聽到了許多不同版本的沈家五娘子和少帝、張相的愛恨情仇。

楊肅咂舌。

一路北上,四處蕭條。反而進了東京,這裡沒有受到權貴剝削影響太深,百姓們還有心情討論少帝的婚事。

楊肅不得不感慨:“當東京百姓真好。”

北方許多州郡都快被少帝拖累死了,東京隻在熱鬨辦皇帝婚宴。

楊肅偷偷看旁邊的沈青梧。

他想看沈青梧對張行簡與她妹妹的情愛故事有何反應。

沈青梧的反應是將鬥笠向下壓一壓,桌下的腿不輕不重地踹了楊肅一腳:“快點吃茶。吃完茶後,你帶著弟兄們和‘秦月夜’的人一同踩點配合。”!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楊肅:“你呢?你去哪裡?“

楊肅問了後又了然,很擔心她:“你舊傷犯了?這一次你不應該跟我們出來,你傷得不輕,何必來回折騰?”

沈青梧不搭理他這婆婆媽媽的廢話。

沈青梧在一年前,還想過答應楊肅的求親。一年後,她再不和楊肅談那些情啊愛啊的故事。

她對感情一知半解,但她已經明白了很多。

隻有楊肅還時不時煩她:“阿無啊,要不你嫁給我吧,彆當什麼將軍了。你看你這次傷這麼重還要出來辦差,何必呢?人家彆的娘子,在家中繡繡花養養草就好了……”

沈青梧不耐煩地站起,從茶樓二層窗口一躍而下。

楊肅震驚之後趴在窗口找人,熙攘人流中,沈青梧早已不見了蹤跡。

沈青梧卻並不是隻讓楊肅去辦事,自己一點也不乾。

這一晚的子夜,清瘦單薄的沈青葉被涼風驚醒,發現窗子半開,屋中多了一個人。

沈青葉要驚叫之時,那人及時開口:“是我。”

沈青梧!

沈青葉捂住心臟,茫茫然地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沈青梧。沈青葉霎時明白為什麼變動沒有驚動秋君,隻有姐姐這麼好的武功,才能瞞過秋君,進入自己的屋舍。

沈青梧穿著乾練武袍,風塵仆仆,紮著馬尾的長發發尾微卷,如一蓬亂草……

沈青葉眼淚霎時掉下。

她輕輕靠近姐姐,伸手去撫摸姐姐耳後的一道新傷疤……沈青葉:“姐姐,你又受傷了?我、我這裡有藥……”

沈青葉急急要下床給姐姐拿藥,沈青梧握住她手腕,將堂妹按回床上。

沈青梧道:“青葉,你有法子,讓少帝出宮來迎你嗎?”

沈青葉頓時明白一切了,壓著聲音:“帝姬派來幫我們的人,是姐姐?可是,為什麼要少帝出宮……”

沈青梧不想妹妹知道太多。

柔弱的妹妹若是知道她打算刺殺少帝,必然要嚇暈,還會哭哭啼啼讓她三思。

沈青梧便言簡意賅:“這是帝姬的計劃,我無權告知你所有。你若想逃出去,配合我們便是。”

沈青葉懵懂點頭。

她願意配合。

她隻是在說那些正事前,靠近姐姐,擁住姐姐脖頸,輕輕用手指再次摸一下姐姐耳後的傷疤。

沈青葉歎氣:“你太不關心自己身體了……我給你上藥吧,可惜我不知道姐姐會來找我,也不知道姐姐又受了傷,我這裡沒有太好的除疤藥……改日……”

沈青梧沒有聽進去。

沈青梧恍惚地想到張行簡。

張行簡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

她登時叫停自己亂飛的思緒。

正事當前,豈能想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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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沈青梧心中當真一點感覺都沒有麼?

她人已經到了東京。

她格外熟悉去張家的路,她還知道怎麼繞過張家的衛士,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張行簡的院落中。

她曾很多次抱著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