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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逼近他的架勢:“我真的覺得,人要說話算數,要為自己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負責。我從來不怕承擔代價,你也說,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要從沈青葉手中搶到你,我要囚禁你,我要你帶給我快樂,我要你平我多年的心願。我隻要我高興,我不在乎你們怎麼想,你怎麼想。

“生氣就來報複我,打不過我就用其他法子贏我。沈青梧就在這裡,不怕你討價還價。”

雨水落在她身上。

她壓著電光,步步逼近。

張行簡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她,不肯再退一步了。他臉色越來越白,像河裡爬出來的水鬼一樣。

張行簡看著自己的淪落,無能為力——

她每一次的強勢,都吸引著他。

即使他知道她要做什麼。

沈青梧站到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睛。

她已經很久沒認真看過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對他什麼想法,自己到底想和他怎樣。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張行簡如願,不想他永遠贏她一籌。

沈青梧問:“你在做什麼呢張月鹿?你求我跟你走,你依然要算計我的心,用手段來對付我——用你的臉,用你的聲音,用你的‘誠懇’態度,用你剖出來的心……無所不用其極啊張月鹿,不在乎所有手段啊張月鹿。

“你是不是覺得,隻要你愛我,我就要跟你走?你是不是覺得,無論用什麼法子將我困住,隻要能困住,你好好待我便是,這便是補償了?

“你覺得我很好打發嗎?”

張行簡望著她的眼睛。

處於下方的人變成了他。

睫毛上的水一滴滴向眼中落,張行簡喃聲:“你非常的、非常的……不好打發。”

沈青梧:“我就是不平,就是不高興。

“你沒有在我需要你的時候看我,你在我討厭感情的時候妄圖拉我入局,你說我無法跟我自己和解。我確實不能與自己和解——那又怎樣?

“可我也是講道理的。你說你待我如陌生人,那我也待你如陌生人;你說你喜歡我,我轉頭就要為之雀躍,為之感恩戴德嗎?

“我曾經戀戀不舍的人轉頭來看我了,我曾經千方百計得不到的人說他喜愛我——我確實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心動,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說謊。你太惡劣太狡猾太聰明,我不是你的對手。

“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憑什麼呢,張月鹿?”

沈青梧問他:“贏家永遠是你,敗者永遠是我?我一輩子仰望你,一輩子不和你相配,你但凡看我一眼,我都要開心——憑什麼呢?

“我就是桀驁,就是不聽話,就是固執,就是明明哪裡都不好,偏偏喜歡和你們對著乾。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一次又一次地受到嘲笑,難道我不知道我在旁人眼中很可憐,像個笑話嗎?”

張行簡輕聲:“可是梧桐,愛情不是戰爭。不是你死我活才到結局,不是非要兩敗俱傷。”

沈青梧:“可是對我來說,愛情就是戰爭。

“我的人生就是戰爭——一直戰,步步戰。我沒有學到過其他的生存方式,你說我可以換種活法,但我現在想不通。

“我現在,意難平。”

她當然意難平。

她不去想她十六歲的時候,對張行簡是什麼樣的期待。想也想不通,想也多無用。

她隻是知道——

沈青梧說:“天打雷劈的誓言你不放在心中,但我從來不忘。那是我一生最認真的誓言……”

“你沒有真心嗎?你怎麼敢在這時候依然用手段挽回我?怎麼連‘真誠’都成為一種手段了?你這輩子做事,難道沒有一次,是全然不去算計,全然出於本心,全然顧忌不了所有嗎?

“你到底是真的喜歡我,還是隻是用喜歡我來包裝你的利用之心呢?

“怎麼我像個瘋子一樣,你就高天昊月濁世公子?怎麼你想要的東西就能擁有,我想要的就撞破頭才能看到冰山一角?”

沈青梧眸子冰涼:“怎麼彆人都說,沈青梧配不上張行簡。怎麼從來不說,張行簡配不上沈青梧呢?

“怎麼我那麼多年的努力,我好不容易囚到你人,讓你成為我對自己的一種獎勵。你轉頭說愛我,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她的努力全然無用。

好像她能得到他,是他希望她得到。

張行簡為何一次次讓她知道何謂不平,知道雲泥之彆,知道兩人之間天差地彆的距離?

茫茫然中,沈青梧想到了博容。

她有些明白了博容的處境。

進退兩難,想反悔又不能反悔,想回頭又不甘回頭。人生這道懸崖,這道關卡,對於他們這類認真的人來說,太難了。

他們如此認真!

如此認真地去向往一個人,一件事。

對方卻是不在乎的,不將真心放在眼中的。

那麼……憑什麼呢?

沈青梧說:“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一定會天打雷劈。”

沈青梧再道:“我不想死。”

沈青梧對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囚禁你,為什麼要逼迫你和我好麼?因為我對自己說——

“我要讓月亮也不甘一次。

“我要讓月亮嘗一嘗我的感受,我要得到張月鹿,再拋棄張月鹿。

“我要張月鹿也知道被拋棄的滋味是什麼。”

張行簡眸子一瞬間溼潤。

他聲音很低:“不要這麼對我。”

沈青梧抬起頭,麵對張行簡蒼白至極的臉色。

她要跟張行簡算一筆賬。

無論日後如何,她不算這筆賬,她心難平。

沈青梧對他笑一笑,冷漠無比,一如既往的殘酷:

“張月鹿。

“情愛這樁事——我要你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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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軍帳,李令歌與博容相攜著,沿著山路行走。

張行簡去找沈青梧,李令歌冒著雨撐著傘,慰問了夜間辛苦守夜的軍士。

博容沉靜地跟著她。

他看到李令歌微笑的側臉,從容的語氣——好像在帳中時,那個被張行簡逼著點頭的帝姬,沒有存在過一樣。

但是做完這些事,李令歌仍沿著山路緩緩而行。

兩側懸崖峭壁,雨深霧也繞,天地灰蒙,電光閃爍。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難理清。

李令歌就這麼撐著傘,獨自在前走。

很像少時的她——

那個聰慧的、狡黠的少女帝姬每每遇到想不通的問題,遇到折磨她的難題,她都喜歡在危險的地方一遍遍徘徊,一遍遍回溯。

博容對身後跟著的軍士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自己獨自跟著帝姬便好。

軍士們與李令歌的隨從們自然退下,留給博帥與帝姬的獨處時間:數月下來,誰不知道博帥與帝姬那隱晦的關係呢?

雖然二人從來沒什麼親昵表現,但是眾人都覺得,博帥總有一日會成為駙馬。

那位聲名狼藉的帝姬,不肯嫁人的帝姬,駙馬之位,永遠等著一個人歸來。

天地雨密。

李令歌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她站在了懸崖邊,被獵獵冷雨寒風吹拂,手中傘被雨淋得搖晃。

黑壓壓的天地間,她一瞬間產生恐懼。

但是她轉過臉,便看到了旁邊的博容。

李令歌睫毛微微顫唞,低下視線,輕輕笑了一笑。

她微微嗔他:“我走到了這裡,都快掉下去了,你也不提醒。我看你就是想弄死我。”

博容溫和:“怎麼會?”

李令歌歎口氣。

她在外人麵前總是做著戲,在博容麵前也要做戲。但是比起彆人,博容已經很得她信任了。

她確信他愛她。

他一定愛她——才始終不和她提當年張氏父母之事。

若是她成功了……她就要讓博容成為皇夫,她會為了他,不再看天下男子一眼。她心中念了多年放不下的白月光,本就隻有他一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李令歌想到這裡,側臉和他說話:“容哥,你是否知道……我與你弟弟的舊事?”

博容沉默片刻。

他溫和:“什麼事?”

李令歌舒口氣——莫非沈青梧沒有告訴他?

李令歌輕笑著解釋:“也沒有什麼事,就是一些荒唐舊事。我喝多了酒,太想念容哥,張月鹿又十分的……我想與他合作,想向他遞橄欖枝,但他拒絕了。”

李令歌慢慢想來,這種事,張行簡本人必然不會說。那麼李令歌稍微修飾一下,自然無人知道真假。

她小小地剖析自己的心:“……我很想你,我很寂寞。”

博容不語。

他脫下油衣,披在她肩上。

李令歌抬頭,雙目盈盈望他,感激、欣喜,美麗的麵容萬分皎白。

李令歌咬唇,她想試著離他更近一些,但千思萬想之後,生怕他仍有顧忌。

她花叢中行走多年,見遍了一個又一個隻有博容形、沒有博容神的美男子們。越是見多了男子,越是懷念博容。

若是博容肯回到她身邊……她真想他回來啊。

李令歌不說那些女子心事,她用政務來轉移自己的心情:“容哥,張月鹿想讓我回朝,開出了那麼好的條件,我若是不回去,就是不知好歹。

“士大夫們必然要抨擊我,說我不理解少帝的良苦用心。

“少帝已經知錯了,我怎能不原諒呢?”

李令歌凝望著懸崖煙雨,慵懶著攏緊博容披在她身上的綢絹油衣。

她在他麵前裝可憐:“可惡的張行簡!”

她向博容告狀:“你弟弟真討厭。”

博容莞爾,不接她話。

他總這樣,比起以前變得格外沉默寡言,甚至在彆人麵前話都要多一些。

李令歌不好計較,她在雨中念叨著她的煩惱,頭疼著該怎麼破壞張行簡的計劃——

她自然是不願意明日跟張行簡走的。

她也不想回到東京,再當少帝的姐姐。

這個帝姬,李令歌做了太多年,李令歌戰戰兢兢步步為營,早已經做夠了。

她籌謀了這麼多年,她認為自己遠遠勝過李明書。李明書不學無術,如果不是她一直把持朝政……大周早就要被李明書敗沒了。

她覺得自己有能力。

她需要這個機會。

李令歌在雨中喃喃:“若是出一樁事,破壞張行簡的計劃,讓我無辜一些,給我一些起事的由頭……就好了。”

李令歌轉頭看博容,小小抱怨:“你還是我的老師呢!從不為我出主意,不幫我。”

博容笑起來。

他說:“我從不幫你嗎?”

他這一次,已經無聲中幫了她很多。

李令歌看到他笑,心中便快樂。

她故意做出他喜歡的樣子,像個天真小女孩兒一樣跟他撒嬌,說抱怨的話:“你就是不幫我。”

她閃著流波的眼眸凝視著他。

她心中的渴求,二人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