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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急死了。

她這個遲鈍的人,居然要手把手教張行簡這樣耳聰目明的人如何辨彆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反應——

“你笨死了。

“你要是還是聽不見,你就看他們的眼睛啊。

“他們的眼睛會說話。他們的眼睛在說——咦,哪來的漂亮娘子?”

張行簡目光凝視她。

夜風徐徐,他清澈的深河一樣的眼中,倒映著星火重重,倒映著一個沈青梧。

倒映著這個毫不臉紅地自誇的沈青梧。

張行簡喉結微動。

他置身這種嘈雜人流中,雖知不該,可心神到底飄蕩,不受控地依戀她。他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跳與腕間跳動翻騰的熱血,他隻能垂著眼,帶著笑,啞聲問:

“哪來的漂亮娘子?”

沈青梧自說自話:“旁邊那蠢笨侍衛,一點也配不上這漂亮娘子。”

張行簡看著她。

沈青梧眼神無辜:“這不是我說的,是他們的眼睛說的。”

在沈青梧一本正經的自誇中,張行簡唇角上翹。她臉微熱,他手腕微翻,手指攀住她手指,一點點收入袖中。

張行簡眼中的笑如清河流轉,波光瀲灩動人:“嗯,旁邊那蠢笨侍衛,一點也配不上這漂亮娘子。”

沈青梧低頭,看他握著她的手。

張行簡輕聲:“人太多了,不要走散了。沈二娘子自然不怕迷路,在下卻不行。”

沈青梧覺得他在胡說八道。

但是她彎眸笑一下。

她心情好。

她不計較他抓她的手,他想抓就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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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豈會沒聽到周圍人的誇讚呢?

沈青梧認真打扮起來,確實是一個美人。

周圍的聲音高高低低,如蜿蜒長河,在黑夜中流動,在他們身邊緩緩淌著——

“快看那個漂亮娘子,真是俊俏。”

“旁邊那俠士也不錯。”

“當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生平唯一,沈青梧也能被人形容為“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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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問沈青梧:“你是不是很高興?”

沈青梧:“對啊。”

張行簡:“因為你很少出來逛街嗎?”

沈青梧詫異看他一眼:“自然不是。我經常出來逛街的,以前——”

她話停下。

張行簡:“以前?不能說嗎?”

沈青梧搖頭。

她覺得那也沒什麼不能說:“我隻是沒穿過這麼好看的衣服出門玩耍罷了。大家都說我穿的不好看,東施效顰,要我不要丟人了。”

張行簡心中空半天。

他輕聲:“沈家人?”

沈青梧回頭看他一眼,看到他那種眼神。

她淡聲:“你不是要同情我吧?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我被那麼評價,也是有原因的。”

她推開他的手,不肯和他牽手了。

她手轉著自己頰畔落下來的一點發絲,慢悠悠地告訴張行簡自己的惡劣:“我小時候偷過東西,我是小偷。我爹打我,我兄長求情。我兄長求情沒用,就勸我改一改。”

她說自己幼時就喜歡漂亮衣物。

隻是她沒有。

有一次,她見一位堂姐不在屋子裡,就悄悄穿了那堂姐換下來的衣物。沈青梧當時認為,那是人家不要了的東西,不要的東西,她悄悄拿走也沒有關係。

後來嘛……都是些嘲諷罷了。

還有沈琢對她的失望。

沈青梧不禁想,若是沈琢知道她與張行簡如今滾在一張床上,怕又要對她更失望吧?

但是沒關係。

沈琢那麼軟弱,失望不失望,與她何乾。

就是沈青葉……

沈青梧不去多想,她抿唇:“現在想來,我依然喜歡偷東西呢。”

她很隨意地給自己貼上一個惡劣名號:“你本應是沈青葉的,但我偏偏要偷了你。我才不管以後你們怎麼辦,認識我,你們自認倒黴吧。”

她向前走。

張行簡突然伸手,從後將她扯回去。

郎君擁住她,清雅淡漠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從來就不是沈青葉的。梧桐……你希望我是誰的?”

第59章

沈青梧被張行簡從後擁住。

他的氣息貼過來時,她的心跳快了一拍,那種如影隨形的彆扭感讓她迷離。

沈青梧從未被人如此對待。

她僵著身,冷冷道:“放開。”

身後郎君的氣息在耳畔、麵頰畔拂了許久,沈青梧心想著他再抱下去她就揍他,張行簡終於慢慢放開她肩膀,往後退了退。

他手順勢重新牽住她的手,輕輕拉著她晃了晃。那種晃動很輕微,卻帶點兒求饒的意味。

沈青梧察覺不到那種求饒意味,但他拉著她的手,她的心為此軟了一軟。

沈青梧側肩向後。

張行簡溫潤麵容如玉,清眸靜水流深,說話平和:“在下情難自禁,梧桐莫怪。”

沈青梧皺眉。

情難自禁……是她弄錯了這個詞的意思,還是他說的,與她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

沈青梧沒多糾纏這個詞,因為張行簡又重複而堅持地問:“梧桐,你想我被誰擁有?”

沈青梧目光如劍,筆直凝著他。

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心:“被我擁有。”

張行簡眸中光微微流動。

她繼續:“被我擁有,但我不要。”

張行簡靜看她,不語。

沈青梧轉過身,漫不經心:“你放心吧,我也沒那麼乖張——隻要你乖乖聽話,不惹我發怒,我頂多玩你幾個月罷了。若是你表現的好,我事後還會幫你掩飾。”

張行簡跟上她,輕聲:“掩飾?”

沈青梧:“對啊。你不覺得被一個女子囚禁,是很丟人的事嗎?你不覺得失蹤幾個月的事,是很難交代的一件事嗎?你那麼怕你們家……你若是表現得好,幾個月後,你回到東京,你們家人問我你做什麼去了,我就會幫你說話。

“你還會是那個皎潔無垢的人見人愛的月亮。”

張行簡歎口氣。

他道:“梧桐,我們談一談……”

沈青梧最煩和他談話了。

她這次直接:“不談。”

張行簡:“我和沈青葉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我早已對你解釋過。我也並不是怕我們家,隻是很多事情處理起來比較麻煩,以前我不想自找麻煩,但是……”

他停頓一下,聲音不高,很溫和,態度也十分明確:“若是有人願意等我,我自找麻煩也無妨。”

張行簡試探她:“我心中是有重要的想要保護的人的。”

沈青梧沒吭氣。

張行簡語氣輕柔,怕嚇到她:“梧桐?”

沈青梧被他牽著手,卻道:“……我不關心你的私事。”

張行簡沉默。

他拉著她的手放開了。

沈青梧怔一下,低頭看自己空了的手心。

二人氣氛有些僵。

沈青梧意識到自己的實話實話有點傷他心了,她慢慢地轉過半張臉,看張行簡。

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麼。但她知道他在不悅。

沈青梧不想他不悅——他今夜對她這麼好。

但沈青梧隻會打架,不會說話,不會安慰人。

沈青梧悄悄看他,他垂眸望她一眼,不語。╩思╩兔╩網╩

沈青梧撓撓臉,咳嗽一聲,試探開口:“你什麼時候跟我解釋過,你和沈青葉的關係?我怎麼從不知道?”

張行簡:“……”

他真是有些生氣,為她的過於冷漠與誠實,也為她從來聽不懂他暗示過的話。

張行簡心中是不想搭理她,但他又覺得若是錯過此話題,沈青梧可能再不會問沈青葉的事。他想要這株梧桐自願投入月下,少不得消除她的戒備心。

張行簡回答:“你是否記得,曾有一位鄰居定親,我們去送賀禮。當時我與你說過定親的意思。”

沈青梧從記憶中尋找那番對話。

張行簡當初說,定親有一種拖延的意思。

此時此夜,張行簡溫靜的聲音再次補充:“我與沈青葉,便是那種拖延婚事的關係。她無心我,又對你心懷愧疚。我早說過,會還她自由的。”

沈青梧淡聲:“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道:“對你來說,娶不娶沈青葉,應當都無所謂。若是沈青葉不反對,你就會娶她啊。隻是人家不喜歡你罷了,人家更在乎我罷了……你好歹也是人人向往的月亮,豈會逼迫一女子嫁你。

“你始終是那個無所謂的人。你還說你心中也有在乎的想保護的人——被你保護的人,真可憐。”

張行簡:“沈青梧。”

沈青梧心不在焉:“嗯?”

張行簡:“你若再這般口無遮攔,羞辱我心中所愛,我必與你一刀兩斷。”

沈青梧愣一下。

身長腰細的黑衣少俠從她身旁走過,直入人群,不再等她。如他這般虛偽之人,作出直接表態,想來被她氣得不輕。

沈青梧咬唇。

她開始後悔:她果然不會說話。

她本來是想哄他高興的,結果越說,他越氣。他已經不能忍受與她同行,獨自走了。

沈青梧嘀咕:“你是我的……你敢跑?”

但她到底心虛。

穿著人家的衣服,自然要記得人家的好,豈能一味讓人家生氣。

可是沈青梧說話,從來隻會讓人更生氣。

沈青梧陷入了迷惘。

她又短暫想:他難道有喜歡的人?沒聽人提過呀。

算了,跟她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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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娘子默默跟在那少俠身後,並不上前。

張行簡是那類氣質獨雅的人。

他是那類清薄秀美的麵容,往日清矜溫和卻疏離冷淡,今夜這身勁裝,放大了他身上的“疏離”感。而這類疏離清冷的氣質,如泠泠月光,最惹女子喜歡。

沈青梧跟在後,已經看到好幾位大膽女子向他搭話。

張行簡回頭看沈青梧。

沈青梧站在一丈左右的距離跟隨,見他停下,見女子與他搭話,她雖皺了眉,卻並不上前宣告主權。

二人目光隔著人流對上。

張行簡重新抬步,他向身後看,見她依然跟著。

隻是不過來。

新的向張行簡搭話的,是一位出身貴族的清秀娘子。

這位娘子用團扇擋麵,嬌羞卻大膽,開口說話的人是她的侍女:“郎君,方才我家娘子差點被撞到,是你幫了我們娘子一把。我們有些迷路,不知郎君可否送我家娘子……”

實則張行簡並未幫什麼娘子不被撞到。

他一路與沈青梧置氣,他又不像沈青梧那樣見到不平就要上前,他哪裡有救人?

張行簡側過臉看自己身後,三兩個人外,沈青梧就那麼看著他,眸子漆黑,不言不語。

沈青梧低下頭,手指輕輕撫平裙裾上被風吹到一起的瓔珞,一點點理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