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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讓人討厭。

“一旦接受自己很差勁的設定,沈青梧反而覺得輕鬆,反而覺得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了。

“後來博容成為她的伯樂,救她於她最困難的時候。她心中對博容在意無比,誰也不如博容重要。可是博容也許並不十分適合沈青梧,至少我認為,博容沒有讓沈青梧人生的路,變得更容易。

“她依然在單打獨鬥,依然在忍著頭破血流的危機,去直麵一切。

“她想得到張月鹿,想囚禁張月鹿。因為正常情況下的張月鹿,不會為她垂首,不會走向她。

“她想幫博容,著急地怕時間來不及,她想報答博容的知遇之恩。但是山上大概發生了什麼事,引起了她的一些誤會。她認為都是我做的……因為在她眼中,我從來不向著她,從來對她不好。

“想要得到什麼,都要頭破血流才能看到一點希望。

“她得到的,也許會是一個厭惡她至極的張月鹿啊。可她也沒辦法。人生就是這麼艱難,她不認命,就得戰鬥。

“真的要很努力去搶去爭,才有一丁點可能。”

長林看著張行簡的眼睛。

長林問:“所以,郎君,你要馴服她嗎?你要教她嗎?”

張行簡微笑:“她有她的好老師博容,我哪敢輕易撼動博容的地位?”

長林:“可是郎君從來就沒有不如博帥,我也不覺得郎君會心甘情願輸博帥一籌。”

張行簡靜默地走著這條山上雪徑。

雪地上踩雪聲斷續。

長林心漸漸沉下:“郎君,你要改變自己的計劃,要重新安排自己的行程,是不是因為……你要將沈青梧劃入自己的計劃中了?”

長林低聲:“郎君,你是不是……心動了?”

這沒什麼不敢承認的。

張行簡微笑。

周遭山嶺秀美。

覆著雪渣的灰色氅衣下,張行簡抬頭眺望山間被覆上雪的樹木,在叢叢密密的杉樹鬆柏中,他找到山峰上孤零屹立的梧桐樹。

他凝望著那樹梧桐,看雪飄飄揚揚。

山間層巒壁立,天間飄著一縷一縷的霧氣,雪光在玉郎臉上浮動。

張行簡目中閃著輕柔的憐愛的光,那是他不剖給旁人看的一顆心:

“是,我心動於沈青梧。

“我喜歡梧桐。

“我喜歡不被世間規矩束縛、不去困於禮義廉恥的梧桐。

“我要梧桐也喜歡我。”

第53章

山成雪山,主仆走到埡口。

長林因張行簡的自白而震驚,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張行簡道:“十六歲的沈青梧,大約是真的對人心失去了信心吧。”

但是這些,除了沈青梧自己,旁人也不得而知。而沈青梧自己……她又哪裡看得懂她自己的心?

張行簡寥寥一笑。

他凝望著飛雪,慢慢說:“我曾經為她的心上枷鎖而添磚弄瓦,那終有一日,也應由我來為她解開這道枷鎖,還她徹底自由。”

自由……

長林問:“難道郎君你還是要放走沈青梧?”

他看張行簡笑而不語。

長林覺得不對勁:“不,不對,你不是那類人……郎君,我沒懂,你說你喜歡沈青梧,又說要讓沈青梧徹底自由。你到底要什麼?”

張行簡低垂的濃睫沾雪:“我想讓沈青梧嫁給我。”

此話不啻於天雷乍響。

此話震得長林緩不過神。

長林:“啊?”

張行簡笑一聲:“啊什麼?你以為我說喜歡,會不考慮前途嗎?我可不做沒可能的買賣。”

長林簡直覺得張行簡在異想天開:“三郎,你在想什麼?張家的情況……張家從上到下,有誰會滿意沈青梧做主母?張家根本不可能同意婚事,張二娘子的固執不用多說,博帥當年的事……也讓張家後怕無比!

“你們家本來就覺得沈青梧不是做主母的人,你們家要是再覺得你感情用事,會用感情毀了一家,讓博帥當年的事再次重複……我覺得二娘子會瘋的。

“你們家長輩,會一個個在你麵前自儘,也不會準許這件事發生的。”

張行簡笑一笑。

他輕聲:“這便是我當年不能選沈青梧的原因啊。”

張家太害怕用心培養的郎君會為一個女子而造成大錯,張家太害怕沈青梧是第二個李令歌,讓張家痛不欲生。

張容是張家繞不開的心魔,張家從上到下,想要的都是一個足夠理智冷靜的郎君。

世人要月亮清冷懸於天際。

沒人想看到月亮下凡奔誰而去。

誰也不能獨有的月亮,才是最好的月亮。

張行簡心知肚明。

風雪落肩,張行簡緩步而行,捏捏眉心,平靜溫淡:“所以此事應徐徐圖之。”

長林此時也不知張行簡還有沒有理智。

長林追問:“怎麼個徐徐圖之法?”

張行簡:“你大約忘了,除了我家長輩們不可能同意我娶沈青梧,沈青梧自己也不願意嫁我。沈青梧說,她要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永不嫁張行簡。若有違此誓,便天打雷劈不得往生。”

長林:“啊。”

長林說:“那不就是一個誓言嗎?”

張行簡:“可沈二娘子說一不二啊。”

他被她囚禁這麼多天,對沈青梧的性子越發了解。他越是了解,便越知道沈青梧當年那誓言發的有多狠。

換言之,沈青梧隻想玩一玩。

不求長久,拒絕未來。

她總是對他采用極端的手段,也是因為她從沒想過與他在一起吧。她是平她心中意,他的動心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這可真是難辦啊。

張行簡微微笑。

長林責怪:“你還笑得出來。”

張行簡攤手:“我也不好哭嘛。”

長林:“雙方都不同意婚嫁,隻有你一頭熱,居然想讓張家和沈青梧都點頭。你在想什麼?吃力不討好。”

張行簡苦笑。

他隻道:“……總要試一試。我還沒徹底輸於誰,也許這樁事,我依然能做成功呢?反之,若是不成功,也能從中得到教訓。都挺好的。”

他雖然說得這麼豁達,長林卻知道張行簡決定做什麼事,一定會全力以赴去努力。

長林勸不了郎君。

長林隻道:“這下二娘子要傷心死了。”

張行簡彎眸淺笑:“怎麼會?我還是她最信服的弟弟啊。”

長林:“那沈青梧不是明年三月就會歸益州嗎?如今臘月,短短隻剩下不到四個月時間……沈青梧真的會同意嫁你?”

張行簡誠實:“大約不會。”

長林:“……”

他看張行簡麵色蒼白,拄著下巴淺笑思考:“先定一個簡單的目標——讓沈將軍隨我回東京。

“東京的金吾衛,可一直缺一位好用的殿前司指揮使呢。”

殿前司,大周三衙之一,為大周禁軍官署。殿前司指揮使,乃最高統帥,也可認為是金吾衛的最高統帥。

對沈青梧來說,這相當於升官。

可是沈青梧願不願意離開益州,離開博容,願不願意為多見一見張行簡而去東京,便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張行簡又不是皇帝,說讓誰當禁衛軍統帥,誰就能當。⊕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長林說:“郎君,你努力。”

張行簡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長林的錯覺,雪地一行,越走,他越覺得張行簡麵色白得過分。

起初長林以為張行簡是掉下冰水與被冰砸背而引起的舊傷複發,但是微光下,張行簡臉色透白,唇色都越來越青。

這種症狀……

長林出神間,張行簡側頭,一口血噴出。

這位清雋風雅的郎君身子晃動,向下摔倒。長林伸手扶他,與張行簡一同跪在雪地中,探出張行簡脈搏格外亂。

長林:“怎麼回事?”

張行簡臉色都這麼難看了,仍緩緩地從袖中取出帕子擦拭唇角血,神色淡然。他的淡然,影響得長林不再恐慌。

張行簡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長林:“什麼?”

張行簡思考:“這大約就是‘同心蠱’的作用了。”

長林不知道張行簡在說什麼。

張行簡便問長林是否記得懸崖車廂華蓋上,沈青梧喂給張行簡的那顆藥。

當時,不隻張行簡被迫吞服,沈青梧也吃了一枚。

張行簡一直在思考那藥是什麼。他一直覺得那藥很眼熟,於是他想起來,曾經有一日,沈青梧眼巴巴地渴望著一位苗疆小娘子手中的“同心蠱”。

張行簡當日是見過那方木匣,見過那兩枚藥丸的。

當張行簡再次看到沈青梧手中的木匣與兩枚藥丸,他很快將這藥與他之前拒絕的“同心蠱”聯係起來。

果然,沈青梧想要的東西,她是背著他,也要得到的。

長林聽張行簡不緊不慢地說那些,已經聽得雲裡霧裡:“那怎麼辦?你被下蠱了?你可有哪裡不適?難道你方才說的喜歡沈青梧那些話……”

都是“同心蠱”引起的?

張行簡失笑:“長林,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完全控製另一人、讓另一人愛上你的蠱。若是蠱能讓人性情大變,從不愛變成愛,從一個厭惡你的人變成迷戀你的人……被下蠱的人,你覺得他還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他還算是一個人嗎?”

長林:“那樣的話,便是行屍走肉,木偶一具了。”

他放下心——他看自家郎君,怎麼也不像是被控製的傀儡。

長林:“所以這同心蠱到底什麼作用?”

張行簡:“我先前一直在猜它的作用。我想一個藥如果不能控製一個人心的話,那是不是可以控製一個人的身體?例如子蠱靠近母蠱,便是心跳不受控,便會如磁石般被吸引,便會產生欲念,被欲控製,變得迷戀母蠱所在的那個人。

“我在山洞中,陪了沈青梧那麼久。我不覺得我突然生出什麼強烈的自己不能控製的渴望,我也沒有獸、性大發,沒有突然覺得沈青梧哪裡哪裡都十分順眼。那這個猜測,應該是錯誤的。

“我便想,假定苗疆小娘子沒有騙沈青梧,那母子蠱一定會有關聯。如果不是磁石性質的關聯,便應是距離或時間上的關聯。所以我試著拉你走一走山路,看我能離開沈青梧多遠或多久。”

長林這才明白,從頭到尾,連走個雪山,都是郎君的算計。

長林回頭,看他們身後被冰雪覆蓋得看不清回路的山路。

雪霧漫漫,山道崎嶇,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出山了。

這“同心蠱”的距離,隻能堅持到出山這麼短路嗎?

長林:“難怪你要沈青梧去東京,因為你現在無法遠離她。”

張行簡沉默。

連長林也這麼以為。

張行簡解釋:“不是這一回事……長林,這種痛如蟻噬,隨著距離越遠,而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