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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長林甚至準備好了一具屍體,在那些救火人的幫助下,燒得看不清真容的屍體被搬出院子,隻等著沈青梧前來確認……

長林與郎君一同站在屋簷上,看著那火在風中越燒越大,他恍然大悟:“難怪那日郎君不與我走,原來郎君是想用更好的法子解決沈青梧這個麻煩。”

他越想越覺得郎君這個方式確實好:“沈青梧性格執拗,即使郎君逃離,她也一定會追我們。她武功那麼好,被這樣的人追,確實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但是郎君若是‘死’了,就不一樣了……郎君與我們離開後,本就不會輕易再露麵。郎君藏入暗處與孔業下棋,沈青梧以為郎君死了,不會再窮追不舍。何況,沈青梧也沒有那麼長的時間一直追我們。”

長林告訴張行簡:“我派人去益州打聽過了,沈青梧明年三月,就應該歸隊了。郎君隻要消失到那個時候,她都不會有法子。之後郎君即使再活過來,沈青梧在軍中,也沒辦法。”

張行簡不說話。

長林在他耳邊聒噪許久,他都一聲不吭。長林看他雪色袍衫飛揚,宛如漂泊鶴影,孤高清冷。他以為下麵放的那把火到底讓張行簡受了傷,心中有些擔心,卻不知如何問。

長林半晌說:“我們走吧?”

張行簡:“再看看。”

長林:“看什麼……再看下去,沈青梧就要回來了。”

他頓一下,恍然:“郎君是要親眼看到沈青梧的反應,確信她不會再給我們造成麻煩,才能放心離開嗎?”

張行簡不答。

他說了一句與此時並無聯係的話:“長林,你是否聽過——跋前躓後,動輒得咎。”

長林怔然。

張行簡:“動輒得咎,意思是說,不管你做什麼,動不動就會受到指責。好像你做什麼都不對,好像你的人生沒有一點是對的。”

他笑一笑:“這就是沈青梧常年麵對的人生。”

長林:“那、那又如何?”

張行簡慢慢說:“你看沈青梧那麼倒黴,街上幫個人都要被人懷疑‘拐小孩’,拿銀子租房子還被當冤大頭騙進一個鬼屋,明明告訴旁人她與我是夫妻、卻被人不停地問、不停地懷疑……她的人生,一直處於‘動輒得咎’的狀態。”

長林:“可是,我沒見她如何啊。”

張行簡微笑:“是啊,她不如何。她該做什麼,依然做什麼。想做什麼,仍去做什麼。她好像從來沒因為知道自己要闖禍,而去避免闖禍。她從沒因為怕受到指責,而不去做什麼。”

他低下視線,目中流轉著水波,輕柔十分:“你看,救我是那麼討厭的一件事。她仍救了一次又一次。

“她沒有因為救過我的結果不好,就再不去幫任何人,不去救任何人了。

“她和彆人不太一樣啊。”

風吹著麵容與衣袍,站在屋頂的張行簡,眼中倒映著烈烈濃火。他淡漠地想著最近發生的所有事:

沈青梧比彆人更不容易受到傷害。

沈青梧比彆人更容易受到傷害。

長林怔怔聽著郎君這些話,他知道郎君的感慨由何而來,但他不明白郎君為什麼這麼遲疑,變得不像以前的他。

郎君清楚一切事,放下一切事。萬般紅塵過,皆不在他眼中。

誰都不在乎的張月鹿,才能做好真正的月亮,代替那輪早已消失的太陽發出光華,庇護身邊所有人……

月亮應該無偏無愛才對。

會偏心的月亮,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算無遺策的月亮了吧?

郎君現在這樣猶豫,是為什麼?

長林忽然道:“郎君,你看——”

不用長林說,張行簡已經看到了。

他目光閃爍,看到沈青梧出現在隔岸觀火的人群中。

他看到沈青梧瞬間丟下滿袋子的菜與熬好的藥,在眾人百般阻攔下,撲入那場火海。

周圍人阻攔她:“娘子,娘子回來!那火太大了,你什麼都救不了。”

“娘子節哀,你夫君、夫君已經死了啊……”

他們指著那具燒得麵容模糊不堪的屍體。

沈青梧卻隻是瞥了一眼,仍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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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郎君……”

他扭頭,吃驚地看到張行簡從樹間房簷上跳下,向那火海奔去。

郎君潔白,溫潤如釉,讓人見之而心生歡喜。

長林呆住,疑惑地看著這一切。

第43章

沈青梧在火海中尋找。

煙霧熏眼,溫度滾熱,木頭的構架與院中的草木讓火越燒越旺。劈裡啪啦聲不絕,沈青梧在這片火海中縱行,直奔那本應困著張行簡的主屋。

她心跳平靜,目光屢屢被火海阻隔,並不能讓她在此時失去判斷力。

她躲過一房梁,橫跨入屋時,聽到從自己相對的斜角方向傳來郎君略帶些啞的喘聲:“沈青梧!”

張行簡。

她聽到聲音便迅速抬頭,鎖定昏昏火海中一個模糊的人影。張行簡行動自如,艱難地越過斷木,向她的方向奔來。

他眼睛看著她後方,他想開口提醒,張口卻是沙啞的一陣咳嗽。

沈青梧猛地轉身,袖中一把匕首向後刺去。火海屋外一道偷偷摸摸的人影抬著弓,弓箭未射,被沈青梧一匕首刺中%e8%83%b8口,噗通倒入火海。

同一時間,張行簡已經奔到沈青梧身邊。

白袍招上火舌,沈青梧一掌掀去,將那火撲滅。她扣住他肩,他抓住她手腕,將她向自己的方向拽去——沈青梧所站地方,橫梁“劈啪”倒地,火苗高竄,小股爆炸轟然在後。

熱潮撲來。

二人相擁著,在地上一陣翻滾,躲開那股熱浪。

火舌高卷,火勢更烈,地上的石子磕到臉頰上,劃破出血。

沈青梧抱著張行簡,沉靜無比地看著他。她在昏暗的紅光中確定他的一眉一眼,他微蹙的長眉,石榴紅的唇瓣……他果真沒有死。

方才沈青梧心跳平常,此時卻心跳加快兩分,一陣後怕的鬆快湧上心頭。

她被煙嗆得咳嗽,眼睛通紅。

他的袍袖拂過她臉,沈青梧從地上爬起,一直扣著張行簡的手未鬆。他咳嗽不住,聽到她聲音喑啞:“張月鹿。”

張行簡輕微點頭。

他就著沈青梧的手從地上起來,一雙烏眸被煙熏得水光瀲灩,光華柔潤。他拉著沈青梧的手要帶她起來,沈青梧沒有站起。

張行簡回頭,看向沈青梧。

半跪在地的娘子灰頭土臉,冷淡看著他,扣著他手腕不放,卻也不跟他走。

她眼中燒著比現實更加無邊無際的野火。現實的火勢滔天,野火漫漫,她壓根不在意。

她是不將生死放在眼中的瘋子。

張行簡心口重重一跌。

他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被她這種眼神打動。

他放緩聲音,勸說她:“先離開這裡。我沒有彆的意思,我在外麵安排了馬,那些人放的火,不是我。無論你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再說。”

馬是他和長林原本打算離開時用的,如今卻做了這種用途。被拋棄的長林不知會作何感想。

當是時,沈青梧又聽到火海外的斷續腳步聲。

官兵們一邊讓人救火,一邊摸著武器跟在後麵,偷偷跟入火場,打掃尾場。

沈青梧扭頭,看眼身後渾濁不堪的情形。

一道官兵人影剛在路儘頭出現,張行簡手起刀落,快速結果那人。同時沈青梧身形一轉,在半空中翻身,一腳踹開向二人壓來的高處木架。

沈青梧與張行簡對視一眼,他們喘著氣,口鼻都因吸入過多灼熱空氣,而微微不暢。▽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兩人目中情緒各異。

她的固執並未改變。

張行簡拉著她的手,聲音低柔而耐心:“沈青梧,和我走吧。我會解釋一切的。”

他目中幾多懇求,用自認為足以打動人的眼神看她。她目光落到他秀白的麵容上,閃爍連連,終於軟了態度。

滾熱火海,不適合太多交流。

身後果然有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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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天氣陰沉。

百姓們在城門前搬運貨物,為剛剛與西狄的一場小勝而高興。隨著冬日到來,西狄越來越不敢主動招惹邊關,百姓們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冬日。

博容與將士們一同在城門前,安排將士們幫百姓般糧食。那是益州軍今年多餘的糧草,益州百姓因為戰爭而損失了些生計糧食,博容一邊上奏朝廷,一邊讓軍營補給百姓。

隻是奏折已經去了一月,東京在少帝的歌舞縱樂之下,隻寥寥回了幾句寬慰話,讓益州自己想辦法籌糧。

此時此刻,博容在人群中,幫著百姓勞作。

第一片雪花從天而降,落在他睫毛上。

他抬頭時,看到灰蒙蒙的天際,遠天密雲滾滾,近處人們低頭辛勞。

他出了一會兒神。

楊肅在一片忙碌中,摸到了博容身邊。楊肅在軍中數年,作為弘農楊家的郎君,他已能獨當一麵,可以輔助博帥辦理軍務。

楊肅此時向博容拱手,低聲:“大帥,城門口來了十餘輛馬車。馬車被我們挖的戰壕堵住了,有幾輛陷進去了。能坐馬車的非顯即貴,而且還是十多輛!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去看看?”

博容心中稍微靜了一下。

楊肅疑惑地又問了一遍,他才側頭,溫和地問:“馬車中人可向我們求助?”

楊肅:“這正是奇怪的地方!馬車被戰壕坑了,那車中下來十幾個壯士,唔,還有侍女。他們圍著車轉了一會兒,也不吭氣,就默默去推車輪,想靠自己把車抬出來。

“咱們弟兄在城樓上看半天,見他們沒有求助,咱們心裡卻不踏實。”

楊肅收了笑臉,低聲:“大帥,若是貴族男女出行,遇到這種情況,必然表明身份,要我們幫忙推車。若是不敢與我們對陣的,也不應有能力來十幾輛馬車。

“我方才去數了數,發現有一輛車,從頭到尾沒有人下來。

“大帥,你說這會不會是……西狄那邊搞什麼陰謀?會不會要把什麼奇怪的機關運進城,然後將我們一網打儘?可這麼大張旗鼓……也不應該啊。”

博容思忖一二。

他說:“你負責此處百姓搬糧食,我帶人去看看。”

楊肅說了好。

楊肅又遲疑著和博容商量:“糧草給了百姓,軍中怎麼辦?”

博容笑了笑:“我心中有數。”

楊肅立即放下心。

博帥溫和沉靜,不像彆的將軍一樣威風凜凜、渾身殺意。這樣的將軍,總是起初讓人心裡嘀咕,但在長年累月的相處中,誰不信服博帥?

博帥心有丘壑。

不然,也不會隴右軍多次被西狄算計,多年前還需要張行簡去談判,而益州軍在沒什麼門路的十多年中,一直穩穩守著國門,不讓西狄占一絲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