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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甘於這種現狀,他必然一直在思考。

果真,聽到她聲音,床上那被綁的青年緩緩側過臉,朝向她。

濛濛日光從外照入,落在他如玉麵容、眼上白紗。

他聲音溫靜安然:“沈將軍想對在下做什麼?”

沈青梧冷漠:“照顧你。”

張行簡微微笑:“如此照顧嗎?”

沈青梧回以笑容:“給你治眼睛,大夫說見不得強光,所以蒙眼;

“你是朝廷欽犯,在流放途中逃跑,罪大惡極,滿天下都是通緝你的指令,給你手腳綁住,是為了讓你不離開這個安全的地方;

“你勞碌數日,身上的傷久未處理,恐怕落下病根。於是要給你吃藥,治病。”

沈青梧慢悠悠:“我哪裡做得不對?”

張行簡:“在下感激沈將軍救命之恩。隻是將軍需要什麼可以明說,何必如此折辱在下?”

沈青梧道:“我救你三次,我要你以身相許。”

張行簡靜了一會兒。

他說:“先前的阿無……”

沈青梧:“是我。”

她嘲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如今又裝什麼。

床榻上的青年如一縷月光般幽靜,聽著她隱含暴戾焦躁的話,他手腕輕輕動了下。

張行簡平靜地說:“不可。”

沈青梧瞬間聽懂他的話題轉移到了哪裡:“若我偏要呢?”

張行簡:“將軍該懂不強人所難的道理。你我各有所求,何必互相折磨?”

沈青梧:“不折磨。”

她在他看不到的那片黑暗中站起來,目中光幽幽亮。

她說:“那我們就試一試。”

張行簡溫聲:“你會失敗。”

張行簡:“沈將軍,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沈青梧瞬間靠近,俯下`身掐住他下巴,手勁在他雪白的肌膚上壓出紅痕。

沈青梧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得不到你,我才要後悔。”

他越是如此溫和到近乎無情地說出這樣話,其實越吸引沈青梧。她被張行簡困住,本就是因他的難以折服,因他的既隨便、又不隨便。

誰不是庸人呢?

沈青梧那漫長的假期,本就是為了平心中執念而來。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想得到他的心,先要得到他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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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便開始精讀那從市麵上買回來的才子佳人的話本。

她對膩膩歪歪的過程全不感興趣,話本中柔弱的女主人公也不適合她。她想當然地代入男子的視覺,想當然地要模仿那話本中霸道任性的郎君,學著他們如何折服那些嬌生慣養、柔弱不堪的仙子一樣的美人。

沈青梧並非完全哄騙張行簡。

朝廷的通緝令不假。

沈青梧利用自己將軍的職務,輕鬆租下了一個新的院落。

她每日出門買菜買藥,這街上的鄰居,很快知道她有一位羸弱的“病美人”夫君。沒人見過那位郎君的真容,但是被沈青梧請來給郎君看病的大夫,出門後跟所有人保證——

“沈娘子的夫君,俊得跟天上仙人似的。”

但上天如此公平。

擁有那般相貌的郎君,卻總是病懨懨的,看病過程中一直淺咳。沈娘子站在那郎君身後,那郎君每有動作,都會被沈娘子捕捉。

沈青梧貼著張行簡的耳,輕聲問:“夫君,你要什麼?我為你去取。”

大夫看不到沈青梧手搭在張行簡肩上,看似親昵,實則隨時可出殺招。大夫也看不出張行簡的安然微笑乃是出於何等強大的心性,頂著沈青梧的威脅,張行簡仍能和顏悅色,感謝大夫來看病。

張行簡何止%e8%83%b8口有傷,他手腕腳踝都在獄中被弄出了很多傷。沈青梧這次有大把的時間,幫他解決掉他身上這些隱疾。

然而沈青梧依然不肯讓張行簡好全。

沈青梧打算用攻身術,來攻他的心。

那話本中的年輕娘子往往與郎君們睡過幾次,不管先前多麼抗拒,總是在之後被郎君的身體折服,被郎君的一心嗬護折服。那話本中的郎君能做到的事,如此簡單,沈青梧自認自己也可以。

她的假期整整半年,她有很長時間來試探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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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不怎麼與沈青梧說話。

他被囚禁的這段時間,每日被迫躺在床上,不言不語。

沈青梧長久觀察他,見他好像從不因黑暗而困擾,不因無人與他說話而焦慮寂寞。她津津有味看他何時會屈服,但她越來越不耐煩。

她在送膳食時,試圖與他說話,他也不語。

油鹽不進的張行簡,徹底磨掉了沈青梧本就不多的耐心。

尤其是某一日,沈青梧在街上買菜,百無聊賴中,聽到有人提起“骨酥”,言辭猥瑣,嘿笑聲透著“你懂的”的隱晦味道。

人間煙火繁鬨,三兩盞燈籠徐徐掛起。

晦暗不明的燈籠光火下,沈青梧站在熙攘人流中,緩緩轉過臉,看到一條小街的儘頭,有個弓著腰的男人飛快地躲入一扇門後。

“骨酥”二字由他所說。

而在更早之前,沈青梧聽過這味藥——安德長帝姬曾試圖用這味藥,讓張行簡屈服。

那夜的張行簡……

沈青梧心頭一動。

她走向那條街,走向那扇門,走向那味能讓張行簡屈服於藥性的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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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張行簡,沈青梧才會後悔。

她曾十分努力地去壓製自己的不平,十分努力地不去和這個人見麵。

命運的巧合,卻將張行簡一次次推向她。

沈青梧心中那躍躍欲試的不甘,早已被點燃,早已如野火般瘋狂燃燒。

在天龍十九年她離開東京的時候,她未必有一定要得到張行簡的想法;在天龍二十三年初的上元節上,她聽著那“煎我青春”的小曲,看著麵前的張行簡,她心中煎熬,開始燃燒。

天龍二十三年末,張行簡背著她,一步步走在雪山中,那輪月亮掛在她心尖,破水而出。

人的情緒不能永遠壓抑。

想得到什麼,就要自己去爭取什麼。

哪怕得到後棄如敝履,哪怕得到後覺得不過如此,首先,她要、要——

非要得到月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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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便回到最開篇——

帷帳飛揚,眼上白紗沾上水霧與淩亂發絲。

二人的氣息纏在一處,亂作一處。

親%e5%90%bb卻那般熟悉。

每一次與他相擁、與他氣息交錯,都十分吸引人。

沈青梧的大刀闊斧、橫刀直入,讓張行簡呼吸艱難。他越是如此,麵頰越紅、唇瓣越豔,沈青梧隻聽著他的聲音,便格外有觸動。

她沒有摘下發簪,發絲已經在他肩頸處與他自己的發絲挨著。她的發絲有些硬,他的卻柔軟潤亮如綢。沈青梧唇角微勾,將他發絲繞在指尖:

這人連頭發絲都打動她。

箭早已在弦,世間沒有回頭弓的道理。

沈青梧彎腰,張行簡猛地伸手按在她腰上。他從未這樣過,手上溫度熾烈,喉結一直在顫,頸下緋紅一片。

可他緊緊扣住她的腰,聲音微厲:“阿無,不要發瘋。”

沈青梧:“哪個是‘阿無’?我是沈將軍。”

她頸間冰涼的玉佩搭在他時冷時熱的肌膚上,那是一層冰冷的隔閡,讓張行簡從昏沉欲海中找到一絲神智。他的苦勸換來的是她更加的強硬,他已很難抵抗。

沈青梧貼著他的耳,戲謔:“我聽說,男子從不拒絕主動的女子,女子主動便不值錢,很掉價。是這樣嗎,張月鹿?”+思+兔+在+線+閱+讀+

在這般時刻,二人其實已經說不出更多的話,隻是壓抑的呼吸、親昵的碰觸。

張行簡起初分明抗拒,可是他也是凡人,他也是男子。他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沉淪在這方渾濁天地間。這是未曾有過的體驗,是他的理智從未抵達的空間。

情海沉浮,念生念滅,原是這種滋味。

汗水順著麵頰滴落,他按在她腰間的手,由起初的推拒,變成催促。

他聽到她的低笑聲,聽到她的呼吸聲。

她溼潤的睫毛輕輕劃過他麵頰,他知道她與自己一般。

張行簡眼前的漆黑一團混沌,他忽然有一瞬,想放棄理智,想丟下那些算計,好好享受這一切。

沈青梧、沈青梧……

他空洞的眼睛中,浮現十六歲時那個生氣得熠熠發光的沈青梧,十九歲時那個在上元節從高樹上一躍而下、眼中冷漠什麼也沒有的沈青梧,以及去年冬,她睡在大雪紛飛中,頭顱抵在他肩頭。

她一遍遍地訴說:張行簡,我想殺了你。

不懂情,不懂愛,用恨、惱、怪罪、生氣來表達所有情緒。弄不明白自己,也搞不明白旁人,偏偏要走入這欲念人間,要沾這一身紅塵。

沈青梧……

張行簡搭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沈青梧感受到他在一瞬的失神恍惚,他在一瞬的動情。

他輕微地痙攣,麵上雪白上的紅意,讓她忍不住去靠近。

沈青梧在他耳邊低笑:“你也很喜歡,對不對?”

張行簡說不出話。

沈青梧問:“男子不會拒絕主動的女子,對不對?不管那女子是誰,多討厭那女子,都不會拒絕到手的肉,對不對?”

她不指望他回答。

他在這整個過程中,除了起初試圖說服她放棄,中途便隻是喘熄灼灼,不曾多說一個字。

但是這一次,張行簡冷不丁開了口:“不對。”

不對什麼?

他沒有說。

他隻是忽地抬手,一把掀開了自己已經鬆散的蒙眼布條。他半坐著,仰頭看著垂目的沈青梧。他水潤烏黑的眼睛,濛濛間,泠泠間,如星子般。

沈青梧怔忡一時,不知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他眼睛是不是能夠看到了。

因他隻是抬手,抱住她。在她渾噩迷惘中,他側過臉,氣息拂在她耳際。沈青梧身子一僵,目中戾色起,她一把將他推倒。

沈青梧陷入自己曾做了無數次的那個夢境中——

雷電交映的夜,她持劍步步上前,劈開那電閃雷鳴的天宇,斷開重疊翻滾的雲層。她立在山巔,看到夜如霜月如晝,懸於麵前,光華盛大。

月光如晝,徐徐沉入海底。

梧桐樹臨立山巔,長久地凝望這輪跌落的月光。

梧桐樹葉搖落,巨大光華籠罩著明月。月光清灑下,行人過路匆匆,隻有她流連回頭。

這是世間頂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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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多次戰伐,總是疲憊。

戰意疲憊,便有懈怠。

枕榻兵法到最後,張行簡手腳鏈條上所綁的布條早已被摘掉。不過沈青梧堅持沒有給他卸掉鎖鏈,雖然她知道以他如今身體的狀態逃不遠,可她不想給他任何機會。

再次睡醒,尚未睜眼,沈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