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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張行簡微笑:“娘子是為了領路,何錯之有?是我走得慢了。”

二人一前一後,沈青梧拽著他的衣袖帶路。

他統共隻有那麼一身灰白袍子,洗乾淨了血漬,衣袍著身,飛揚灑然,在初冬時節有些冷。

但沈青梧不會注意到這些,張行簡也不會主動提。張行簡回頭,聆聽身後漸漸遠去的叫賣聲,若有所思——

那個玩具攤,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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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館,大夫為張行簡看傷、看眼睛。

這樣清雋的郎君與鎮上其他人都不同,大夫為他看傷,難免讓人多些耐心。

大夫說:“上山劈柴要當心啊,怎麼能紮到斧頭上,%e8%83%b8口傷這麼重。小娘子你也大意,竟磨蹭到這時候才來抓藥……哎,幸好來得不算晚。”

大夫又為張行簡看眼睛。

這小鎮大夫沒那般本事解毒,隻雲裡霧裡說了一通,看似十分有道理地要去給他們開藥。

張行簡含笑,心知這大夫根本不知道他眼睛的問題在哪裡。不過他並不在意,這幾日,隨著他身體好一些,他發現眼睛上的毒似乎在減輕,他已能看到更多的一些東西……

沈青梧跟著大夫去開藥。

掀開簾子,沈青梧改了一副模樣,對那埋頭寫字的老大夫淡聲:“隨便開點藥,讓他能好一點,但不必好全。他要是好全了,我就砸了你醫館。”

沈青梧:“尤其不必給他治眼睛上的病。他現在就很好。”

本就看不懂眼疾的老大夫茫然抬頭:“……”

老大夫:“不想治病,你來醫館做什麼?”

沈青梧理直氣壯:“尋求安慰。”

老大夫痛心疾首:“那可是你夫君……”

沈青梧一愣,才想起這是自己方才帶張行簡看病時、為求方便撒的謊,她轉口說:“他背著我出門找小情兒,我不太喜歡,想給他點懲罰。”

老大夫遲疑:“你不是說他是磕到了斧頭上才受的傷……”

沈青梧:“是啊。”

老大夫斷定這娘子在睜眼說瞎話,且看這娘子氣息綿長、麵容紅潤,再看簾外的那郎君文弱清瘦、文質彬彬,幾乎可以斷定這娘子平日如何欺負她夫君了。

……連副藥都不舍得開。

老大夫懷疑那郎君的傷,都是這娘子打出來的。

沈青梧滿意地拿著藥方去要人煎藥,掀開簾子時,端坐那裡的張行簡偏過臉,朝向她站起來。他施施然伸手:“阿無。”

沈青梧想到自己方才對大夫說的話,腳步停頓一下,麵不紅心不跳地走向他。

張行簡與她低聲:“阿無,我想了想,你家中並不富裕,總是花你的錢看病,我心中不安。不若……”

他正想忽悠她去認識他的線人,幫他和他的部下聯係。

他聽到沈青梧輕舒一口氣,她笑一聲:“張月鹿,我和你想的一樣。”

張行簡:“嗯?”

沈青梧:“我也覺得我家中不富裕,所以讓大夫隻給你開一些便宜藥。你的傷,慢慢養便是。我會每日為你做飯照顧你,你的傷總有好全的一日。即使沒有好全,我也不嫌棄你,你說對不對?”

張行簡想到她那獨具開創性的飯菜。

他想他與她想的可不一樣啊。

不過……張行簡微笑:“在下正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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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去的路上,一徑沉默。

沈青梧從來就不愛說話,換副嗓子說話也挺麻煩,不用開口的時候,她十分自如。

張行簡則是因眼睛不便,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耳朵上。他在習慣自己如今的狀態,琢磨著如何擺脫現今狀況。

在一片嘈雜聲音中,張行簡忽然捕捉到自己曾經聽過的聲音,來自一對夫妻——

“都是你,讓你早點買肉你不買,現在漲價了吧。”

“老婆子彆氣了!咱們如今可有錢了……”

張行簡在自己記憶中搜索,瞬間鎖定這兩個聲音是誰——救他的這位娘子的父母。

他腳步放緩,心中沉%e5%90%9f一二。

他試探沈青梧:“阿無,你往那邊看。”

他手指聲音來源,那對夫妻說著柴米油鹽的話,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兩人。夫妻二人走遠,沈青梧茫然四顧,不知張行簡在說什麼。

那對夫妻於她不過是隻見過一麵的路人,她並未認出那對夫妻,更沒意識到她編造身份的父母應該上心。

沈青梧沒看到中年夫妻,看到的是一個小孩在路上轉著竹蜻蜓亂跑,要被一輛馬車撞到。

她身形一晃便疾掠而去,周圍人隻感覺到一陣風過,誰也沒注意到的時候,沈青梧在幼童撞上馬車前,提著小孩輕飄飄換個位置落了地。

正在玩竹蜻蜓的小孩眨著眼,抬頭迷惘看這個姐姐。

沈青梧不吭氣。

小孩的父母在此時疾奔而來,一把推開沈青梧,大聲叫喚:“你做什麼?為什麼抱走我家小寶?你是不是想拐我家小寶?幸好被我抓住了,不然我們小寶……”

沈青梧掉頭便走。

小孩父母來抓她衣袖,氣憤:“大家都來看一看,這個人不認錯,屢教不改……”

小孩怯怯:“爹、娘,我沒有受傷……”

小孩隻隱約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撲來,自己要撞上時突然被人提起。他什麼都沒看到,但他覺得……這位姐姐不像惡人。

然而小孩的意見不重要。

大人分明覺得沈青梧可惡,她越是不吭氣,越是像另有心思的惡徒。

沈青梧被人拽住衣袖,被人大聲吆喝一同指責,她驀地回頭,森寒的目光盯向這對父母。

這對父母一怔,高呼:“你要乾什麼,你……”

沈青梧抬手就要掀開這些煩人的人,這些人圍著她,推推搡搡吵吵鬨鬨,但他們打不過她一根手指頭。沈青梧手已經抬起,一隻手從後,握住了她的手。

清涼的鬆香如月光般,從後拂來。

張行簡拉住她,將她護到自己身後,對這對聲音過大的中年夫妻微笑:“我夫人與我鶼鰈情深,齊眉舉案。我們如此年輕,又剛新婚不久,便是喜歡小孩,自己生養似乎不難,何必覬覦他人孩童?”

夫妻一怔。

他們正要搶話,張行簡溫溫和和的語氣聽著並不快,卻在一番亂吵中,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我家阿無不善言辭,不喜與人爭辯,小可卻看不下去,少不得要為我家阿無辯一辯——

“這位小弟弟,你看到的是什麼?不用怕,說清楚便是。你爹娘擔心你,怕你出事;我也是擔心我夫人,不忍我夫人受委屈。大家都沒有惡意。”

這樣的態度,有幾人會給他難堪呢?

街頭的鬨劇很快解決,人們三三兩兩地走散,夫妻帶著幼童悻悻而走,張行簡也牽著沈青梧的手,對周圍人抱歉笑一笑,帶著她離開人群。

他步履悠緩,沈青梧目不轉睛地看著張行簡。

從始至終,那些人沒發現他看不見。

而他的風采……是否昔日他與西狄人談判時,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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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人少處,他放開她手腕,慚愧道:“方才得罪了。唐突阿無,情非得已。”

沈青梧低頭看自己手腕。

她輕輕揉著自己手腕,手上還有他指尖的餘溫。她偏頭看著他的眼睛,問:“你看不見,如何帶的路?”

張行簡:“聽聲音。我聽你離開,又聽他們爭吵,便估計阿無被賴上了。我一介瞎子,自然要多多記路,才能讓阿無不辛苦些。”

隻是這次試探,除了試探出這位娘子沒認出她父母,還試出了更多有趣的東西。

他心中有了些猜測。

沈青梧問:“剛才走了多少步?”

張行簡眨眨眼:“三百一十二步。”

沈青梧沉默,他竟然真的在計數。

張行簡說:“如今我們應該在……在先前那個賣玩具的阿婆攤位前,是不是?”

不必沈青梧回答,他們都聽到了阿婆的吆喝聲。

張行簡保持微笑。

他走向那玩具攤。∴思∴兔∴在∴線∴閱∴讀∴

沈青梧不知道他去做什麼,卻也懶得問。

她停在原地沒有走,沉浸在方才的麻煩中,憤憤不平地想著回頭要如何泄憤,她要去追上那對討厭的夫妻,給他們飯裡喂巴豆,讓他們吃吃苦頭。

沈青梧想清楚後,便要離開,張行簡的喚聲讓她驚一下:“阿無。”

她抬頭,一隻老鷹紙鳶到了她眼皮下,鷹眼威風凜凜地睥睨她,翅膀下彩帶微揚,飄向她眼睛。

沈青梧本能向後一躲,看到那老鷹紙鳶後,是張行簡溫潤清秀的麵孔。

他淺笑:“好啦,不要生氣了,送你風箏好不好?隻是我眼睛不便,不能陪阿無散心。”

沈青梧冷冷看著他,可惜他並不知道她此時是怎樣凶狠冷冽的眼神。她不接風箏,他隻塞入她懷中,轉述那阿婆的話,教她如何放紙鳶。

他最後收口,抱歉笑:“阿無自然會放風箏,是我多嘴,讓阿無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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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中,二人麵朝對方,靜然而立。

沈青梧終於伸手,緩緩接過他的風箏。

她心跳快得厲害,手指擦過風箏上的竹架,低垂的視野看到他依然腫著的手腕。

沈青梧淡漠問:“你不說我嗎?”

張行簡:“說你什麼?”

沈青梧想到若是博容在,就應該批評她救小孩的方式不對,掉頭就走的方式不對,如何如何不妥……

沈青梧道:“說我……”

她找不到合適的詞,張行簡替她補充:“說你不會保護自己?”

沈青梧愣一下,接受了這個說法。

張行簡笑一笑:“沒關係,我不是在嗎?隻是阿無不擅長的地方,我恰恰擅長罷了。阿無想如何做,都可以。阿無自己開心就好。”

……原來從天上墜下來的月亮,是這個樣子啊。

為什麼不變得低劣,自厭,幽怨,渾身汙點呢?

沈青梧掉過頭,自己走路。

冬日暖風徐徐,吹拂沈青梧頰麵,她抱緊懷中的風箏。

有這麼一瞬,她不想去報複那對讓她不開心的夫妻了。她覺得放過那對夫妻也不錯,都是普通人,誰也不欠誰。

沈青梧:“我不會放風箏。”

他一怔,沒說話。

沈青梧抱著風箏走在前頭,這條路是先前走過的,她一心是風箏,分明又忘記了身後那眼睛不便的郎君。但是張行簡始終沒打擾她,自己走得磕磕絆絆時,聽到沈青梧突然說:

“等你哪日好了,我們一起放風箏吧。”

張行簡一頓。

他剛想回話,沈青梧就說:“你要撞到……”

她話沒說完,他就撞上了樹,趔趄退後兩步,樹葉撲簌簌落他一身。

沈青梧噗嗤笑出聲。

張行簡莞爾。

他說:“其實我也不會放風箏。”

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