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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給弟弟走到少帝身邊的機會。

何況,張行簡需要離開東京的機會。當著中樞大官的他,無法輕易離開東京。但為了張家和博容的安全,為了博容身份的安全,張行簡需要去親自辦一些事。

而孔業一直在查張家,隱隱約約的懷疑與猜測,比不上張行簡肯定的答案。

孔業在猶豫,自己是拿這個消息用欺君之罪滅張家,還是用這個消息,換帝姬出京?是張家滅門更重要,還是帝姬離開更重要?

以帝姬對張家的感情,張家不一定因為欺君之罪而被滅門。但隻要帝姬離開了東京,帝姬對少帝會失控,孔業就有機會讓少帝全然信任自己。

一個不想理事的皇帝,身邊豈能有三個厲害人物,達成三足鼎立的穩定局勢?孔業要張行簡和帝姬雙雙出局,自己一手把控朝堂,把控少帝。

為了這個張容活著的消息,孔業願意放張行簡一條命,許諾不殺張家滿門……隻要張行簡說出張容的線索。

多年的朝政生涯,已經把曾經的天真帝姬變成了一個愛慕權勢的帝姬。孔業想不到什麼法子會讓帝姬願意麗嘉放權,願意離開東京。事實上帝姬也從不放鬆少帝身邊的控製,從不離京。

隻有張容,能讓李令歌動容。

張文璧在雨中等候的漫長時間中,孔業做了決定,要將張容活著的消息,送給李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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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文璧闖入帝姬府,麵見李令歌,向李令歌求助的時候,李令歌正站在窗下,拿著孔家仆從送來的一頁紙,望著霏霏煙雨發呆。

十五年。

漫長的十五年。

她都要忘掉那個人了。

但她又確信自己從來沒有忘掉過。

少年時發過的昏、不平的意,總會在誌德圓滿的青年時期回頭來找你,日日夜夜纏著你,折磨你。

她想從張行簡身上找那個人的痕跡,想從無數人身上尋到少年時的影子……這全都不如本人。

李令歌捏緊手中被雨浸得模糊的紙條,手指因用力而發抖,一雙眼亮如子夜,她拚命忍著全身血液的沸騰與戰栗。

她想她已不愛張容了。

時間早就帶走了她所有的愛。

但是意難平,永遠不會結束。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那個人,所以如今越是平順,心中的一個洞越是不停地放大;越是什麼都得到了,越是有一個人永遠碰不到。

她要擺脫舊日陰影,無論是放下那個人還是殺掉那個人或者重續舊緣、囚禁舊緣,她都要為這段關係畫一個句點。

無論是她打算一輩子這麼讓少帝當著一個傀儡皇帝,還是能下定決心廢掉少帝,她都需要拋卻自己所有的弱點、唯一的弱點——張容。

張文璧明明站在深殿中,說出的話卻距離遙遠。隔著煙雨重重,那些話很久才落入李令歌的耳中——

“……所以,求殿下出手,饒張月鹿一命。”

李令歌緩緩回頭。

她背著光,麵容模糊,又透著一股詭異的豔色。

張文璧聽到李令歌幽幽笑:“你放心。

“張月鹿不會死在天牢中。隻是死罪能免活罪難逃,他賣官鬻爵、貪汙枉法,幾年流放,總是不能免的吧?”

張文璧對此已然驚喜:“多謝殿下!殿下,我替……”

張家因張行簡而榮,再因張行簡而衰,張文璧完全可以接受。

李令歌擺手,溫柔含笑:“我不日要出京辦點兒私事,這點事就不必謝我了。”

她凝望著張文璧,默默想:張文璧知不知道張容還活著呢?

她念頭轉了幾轉,心想還是對張家人好一些吧。

萬一、萬一……她此行有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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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秋天,張家滿門流放,張行簡獨自被押往嶺南。

不提朝野的唏噓慨歎,帝姬離京的那日,壓抑著心中快樂的李明書剛回到寢宮,就迫不及待召孔業,要私訪民間,要遊戲人間。

李明書欲蓋彌彰:“朕突然發現,朕與百官都不是很親近,對他們不了解。姐姐走了,國家大事要朕親自處理,朕得去問問那些老大臣的想法。不如我們先去沈家吧?”

孔業太了解這位少帝的玩物喪誌了。

孔業說:“官家,臣早上得到消息,張行簡被押出京的時候,沈青葉傷心難過,哭暈了過去。沈青葉想為張行簡守節,沈家自然萬萬不許。悲苦萬分的沈青葉便說要離開東京,想下江南回故鄉老宅,為她父母掃墓。

“沈家車馬今日早上剛出東京。”

少帝呆住。

他雖蠢笨,卻覺得這事有些巧合……他不禁看向孔業。

孔業也覺得巧合,但孔業對女色興趣並不大,他興致盎然想派兵追殺,在路途中弄死張行簡,哪有心思幫少帝去搶奪大臣之女。

孔業哄少帝:“東京的窯子,官家沒逛過吧?老臣可以陪官家去走一走。”

李明書悶悶不樂,暫時被說服,不甘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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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節,益州也下了一場秋雨。

沈青梧坐在帳中給一把弓上弦,“刺刺”聲讓帳外的將士麵麵相覷。

她手下的弓材質上等,通體青白,清亮緊繃的弦映照一雙冷目,搭上箭後,可吹毛斷發,摧金斷玉。

博容在外讓人通報後,掀簾進來。他掃視一圈營帳,見沈青梧的軍帳少有的被收拾整潔了。

被褥已疊,槍刀放在兵器架上,地上塵土已掃,桌上放著一小小包袱,而沈青梧正埋著頭調她新得的那把弓。

博容笑:“你什麼時候開始玩弓了?”

沈青梧:“剛剛。”

博容:“不知道的還以為阿無要去刺殺誰了,在連夜做準備。”

沈青梧抬眸,看他一眼。

她警惕道:“我已經告了假,我有聖旨在身。現在沒什麼緊要戰事,我可以離開軍營。”

博容微笑:“沒說不讓你走。”

他見沈青梧仍用警覺的目光盯著自己,不禁摸摸鼻子。沈青梧不喜歡動腦,但她的直覺比所有的聰慧才智更有用。她僅憑著本能,就能猜到自己有目的。

博容心中歎氣。

他不得不如此。

他撩袍坐下,溫溫和和道:“阿無對最近東京傳來的張家事情,怎麼看?”

沈青梧:“和我有什麼關係?”

博容喃喃自語:“聽說沈家與張家退親了……那位沈家娘子,好像與你關係還不錯?”

沈青梧眼睛裡寫幾個字:與你何乾。

博容喃聲:“阿無有想好去哪裡玩耍嗎?我昔日也曾去過不少地方,阿無需要我提提建議嗎?”

沈青梧不吭氣。

博容歎服,縱有百轉千回的玲瓏腸,麵對沈青梧這種油鹽不進的人,也得直說。他咳嗽一聲,側過臉,睫毛動了動。

博容說:“你若是不是特彆忙的話,不知道我能不能托你,去照顧一下張月鹿?”

沈青梧眸子微縮。

她詫異地看著博容,有一瞬懷疑博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沈青梧為這種猜測而心虛,怕博容斥責自己的土匪行徑,但博容側坐著,並沒有麵對她,也沒有訓斥她胡來的意思。

博容沒聽到回答,他轉過臉來看她。

沈青梧無辜地眨眼睛:“誰?”

博容:“……”

他有些被裝傻的沈青梧笑到,卻得一本正經地配合她的無辜:“東京張家三郎,張行簡,也叫張月鹿。你與他打過幾次交道,你不記得了?”

沈青梧:“可能因為這個人太灰撲撲,在人群中不起眼,我就忘了吧。”

博容:“……”

他縱是心事重重,此時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他聽沈青梧正兒八經地問自己:“你說照顧他,什麼意思?你和他什麼關係?”◤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博容沉思。

他沒想好,半晌隻說:“張月鹿若是願意告訴你的話,你聽他說便是。東京張家出事,我擔心那些政敵會不放過張月鹿。我想要一個武功高手能保護他的安危……若是阿無不是很忙,不知道能不能幫我這個小忙?”

沈青梧問:“照顧他,是什麼意思?”

她的問題已經重複兩遍了,博容聽出她的重點了。

但是博容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眨眨眼,他學著她眨眨眼。

沈青梧抿唇,她誠實問:“我是說,保證他不缺胳膊斷腿,算不算照顧?”

博容:“……”

沈青梧:“他還有一口氣在,還活著,算不算我照顧得好?”

博容大受震驚。

他澀聲:“阿無你……”

他還以為沈青梧和張行簡關係不錯,以為沈青梧會掛心張行簡,以為自己需要給沈青梧的離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博容不禁開始迷惘,張行簡怎麼得罪沈青梧了?

沈青梧最後問:“你是把他送給我,允許我隨意玩耍,隻要不弄死他,就行了。是這個意思嗎?”

博容厲聲:“沈青梧!”

沈青梧立刻道:“那我不接你的委托,我不護送不保護了。我的假期很重要,我很忙,沒空接你的委托。你是博容也不行。”

帳中一陣漫長的沉默。

良久,沈青梧調好了她的新弓,滿意地走向她那扔在桌上的包袱時,她終於聽到了博容艱澀而無奈的溫潤聲音:

“……嗯,你隻要保證他活著就行。”

他心中忐忑,希望張行簡能應付得了這樣的沈青梧。

他需要確保一個自己信賴的人可以保護張行簡,但是他不能確保沈青梧這樣性格奇怪的人,會和張行簡平和相處。

……他儘力了。

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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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張行簡被官兵們推搡,踏上流放嶺南的路程。

手腳皆被鐵鏈拷住,身上受了不少傷,眼睛也視線模糊,看不清東西。

這都是孔業在天牢中贈予他的禮物,可見這麼多年,孔業多希望他死。若不是他給出張容的消息,可能真的會死在牢中……

張行簡出神著,被人從後重重推一把。他趔趄幾步,被腳邊不知道是石子還是樹坑絆倒,身後官兵隻嘲笑:

“還當自己是東京的月亮呢!落到弟兄們手裡,你再回不去了。”

張行簡回頭看他們,看身後的嘲笑。

眾人見他身子清矍,麵容白而清,長發烏亂貼麵,唇瓣乾裂,一雙眼睛因無法聚焦,而霧濛濛一片。明明已經落到這般境界,可他氣質的高邈與容貌的清逸,反而帶給他一種零落美。

豈不讓世間男兒郎暗恨?

於是張行簡剛站起來便被推倒,聽人罵:“瞎子瞪著我做什麼?你能看見嗎!”

其實張行簡能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在動。

這種視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他很好奇,聽人一會罵自己“瞎子”一會罵自己“瘸子”,他都淡然過濾,當做沒聽到。而他這種麵容平和神色沉靜的,也讓官兵們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