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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絝不讀書 五軍 4337 字 6個月前

而其中最為特彆的一位,身上裹著黑色大氅,眉眼含著淡淡笑意的公子,正是齊鳶這次的目標——太子的伴讀之一,文池。

文池是當年進攻麵聖的三神童之一,但彼時齊鳶並不在意旁人,對文池的印象十分淺淡,隱約記得他是個怯弱的小童。

如今六年光景過去,眼前的人雖姿態內斂,微微躬身,身條卻已經抽長了太多,儼然是個風華內秀,氣度卓然的年輕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齊鳶的視線太專注,文池隨眾人進船艙時,腳下稍稍一停,若有所感地朝齊鳶這邊望了一眼。

雖然船上有珠簾阻隔,但齊鳶還是能覺出,文池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那邊船艙上,阮鴻已經讓人將各色酒菜一一端了上去,又有美婢靈童在一旁斟酒作陪。

今日宴請對他來說也十分難得,且不說酒是極品的雪花酒,單這助興的揚州第一名妓,便給他長了天大的臉麵。同行的朋友尚未見婉君麵,左右看看,人還沒道,便低聲問阮鴻:“你小子可真行啊,是怎麼把她請來的?”

婉君姑娘才名在外,既能寫詩作畫,又可吹簫撫琴,與尋常聲妓相比,脾氣也大一些,隻肯結交文士,斷不肯伺候紈絝商賈。數月前曾有人想買下她給阮閣老,結果被她下令打出門去。又有富商攜萬金求歡,也遭到了晚煙樓裡的小龜奴一頓斥罵。

阮鴻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他大哥才情在外,他自己卻讀書作畫樣樣不行,隻會吃喝。因此朋友們紛紛懷疑他是借了他大哥的名頭請的人。

阮鴻不由怪叫:“我大哥可是駙馬!他就是敢請,人家姑娘也不敢來啊!你們可都閉嘴吧,彆汙了我哥的清白。”

朋友笑道:“隻是開個玩笑,阮駙馬品行端方,尚公主前就很少宴飲,當然不會是他。我們隻是納悶,向來隻愛才子文人的婉君姑娘,怎麼會答應你出來?”

阮鴻不好意思說自己請人代筆寫了首詩送給婉君,這會兒見大家都納悶,他眼珠子一轉,乾脆指向文池:“誰說人家就一定看的我的麵子了?這不是還有一位嗎,文池可是三神童之一呢!”

船艙內燃著暖爐,文池已經脫去了大氅,裡麵穿了件青色圓領錦炮。衣料上乘的,顏色卻過於素淨了。

眾人隨著阮鴻的話朝文池看過來,他眉頭一動,臉上先含了笑:“阮公子折煞小人了。”

他眉眼中笑意溫和,既讓人感覺親切,又不覺得是刻意討好。

然而他一語說完,外麵便接著響起一道女聲:“性辯慧而能言,才聰明以識機,看來阮公子不僅生了張巧舌,還有雙慧眼呢!”

話音落下,一道麗影已經翩然而至。

婉君姑娘肌膚勝雪,抱著琴盈盈衝眾人一禮:“小女子見過諸位大人。”

阮鴻哈哈大笑:“婉君姑娘不用客氣。難得聽你誇我一次,我得把這兩句都記下來才行。”

婉君莞爾一笑:“阮公子之才,何止這兩句呢,應該整篇背誦才是。”

阮鴻:“哦?這是是哪篇文章裡的句子?”

婉君道:“漢時禰衡的《鸚鵡賦》。”

阮鴻:“……”

阮鴻為了請婉君到畫舫侑酒,請方成和捉刀寫了首詩當做敲門磚。他知道婉君能猜出事情真相,但沒想到這女子如此促狹,答應了他,又笑話他,說他鸚鵡學舌……

阮鴻臉色訕訕的,心裡卻不覺得惱火,反而認為婉君果真與眾不同。

而婉君雖然促狹,身上的本事卻也驚人,或彈琴吹簫,或與人清談,見識和技藝皆是出人意表。席間氣氛也總能把握得恰到好處,無一人受到冷落。

酒過三巡後,眾人都喝得醉意熏然。婉君美目一轉,執杯看向了文池。

文池的臉上已經暈出兩片薄紅,見婉君執杯看過來,他神色茫然,呆滯了一會兒。

婉君湊前一些,低聲問:“聽說文公子才思敏捷,又頗擅丹青。不知道能不能跟文公子單獨說幾句話,請教下丹青妙法?”

文池笑著點頭:“好說。我們換個地方?”

婉君驚訝,隨後點頭笑笑,帶著他朝外走去。畫舫後麵,已經停靠了一艘小船。

文池被人扶著登上小船。婉君緊隨其後,正要邁過去,就見先前醉意熏熏的人已經轉回了頭,眼底一派清明:“婉君姑娘,我既然過來了,你就不必跟著了。”

婉君一怔。

文池神色清明,除去臉上兩片霞色外,哪裡還有醉酒的樣子。

“你朋友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吧。”文池衝她頷首,隨後回頭踏入小船船艙,“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等候在此?”

他推門進入。

船艙裡,齊鳶坐在窗前,手執茶杯,已經抬眼望了過來。

第109章

文池已經看到了窗邊獨坐的年輕人, 心裡不由暗讚一聲“好風采”!

對方生了一副好皮相,挺鼻薄唇, 豔色翩翩, 然而那雙眼卻清淩淩的,令人望著如月中聚雪,高潔孤傲, 於是將十分豔色隱去三分, 看上去十分難以接近。

文池這些年在太子身邊不知道見過多少人,其中不乏姿色不俗的年輕男女。但沒有誰像眼前這人一般, 明明穿著普通的襴衫, 神色平靜, 卻讓人無端地生出一種敬意。他心下驚異, 暗暗打量對方。

齊鳶已經放下茶杯, 站起來含笑見禮:“在下齊伯修,見過文大人。”

文池一怔,過了會兒緩緩問:“你是揚州的齊伯修?”

齊鳶倒是沒想到文池會知道自己, 眉頭一挑,目露驚訝:“慚愧, 鄙人賤名何足掛齒。”

文池道:“當日望社集會,齊公子在煙波廊上揭穿胡興複,又在總會上以一句‘誰借先生萬丈梯’揚名金陵,如今誰不知道齊公子的名聲?尤其是江浙的士子都以為你榮,要是大家知道你來了京城, 少不得要上門騷擾,以文會友了。”

齊鳶有些意外, 文池可是太子信服, 竟然對自己的事情這麼清楚。

當日金陵一戰, 自己雖大出風頭,但文社集會年年都有,並不算稀奇的事情。更何況海內的文人才子數以萬計,每天的趣聞軼事要多少有多少。自己的事情能入文池的耳朵,隻能說明,文池對科舉一事本來就十分重視。

科舉一事是禮部主辦,禮部尚書又親近太子。今年太子曆事,辦得頭等大事便是鬥香盛會。現在看來,鬥香之事本來十分棘手。西南戰事不順,北方百姓受災,太子在京城舉辦這等風雅賽事,往節儉處辦會有失皇家體麵,必然會惹皇帝不喜。往體麵處辦,名貴香料動輒價比萬金,到時候肯定會遭百姓痛罵,被禦史彈劾,再落個貪婪奢侈,不顧社稷的罵名。

皇帝把太子推進這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大概沒想到,太子竟能絕處逢生,借著鬥香大會籌到災銀,保住了他一國儲君的名聲和地位。

那接下來呢?皇帝總要有所表示,來安撫太子。

文池如此在意各地有名的文人士子,莫非是太子有機會主持來年的會試?而文池在提前為太子篩選可用之人?

齊鳶心思幾轉,臉色卻未動分毫,隻含笑拱手邀請文池落座飲茶。

文池看著眼前這張神色從容的臉,內心輕輕一跳。

“齊公子,這茶就不必了。”文池坐下,打量了齊鳶一眼,正色道,“文某還有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公子如果有事要見文某,可以派人往東宮送個帖子,文某得了空自會掃榻相迎。不必像今天這樣大費周章。”

“文大人所言極是。”齊鳶笑道,“按理說,鄙人是應該先送拜帖到府上。雖說大人是太子眼前的紅人,未必有時間接鄙人的帖子,便了接了也未必有空安排,鄙人若是運氣好,或許等三五個月便能見到大人,運氣不好,三五年也總能等來一個機會……”!思!兔!在!線!閱!讀!

他說到這斟茶一杯,遞給文池:“但鄙人膽小性急,實在是怕等不到那一天,自個的項上人頭就不在了。”

他這話說得毫不客氣。

文池聽著卻並不反感。他這些年在太子身邊,名為伴讀,實為孌寵,因此也見過太多嘴臉,有人嫉他,有人恥他,自然也有人羨他,懼他,但無論哪種人,跟他說話時都會分個地位高下。

像齊鳶這樣初次見麵便說話簡斷,語意譏誚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對方眼神澄淨,神色從容,看向自己時並不掩飾眼中的欣賞……

文池笑了笑,也戲謔地回敬齊鳶:“哦,齊公子是有什麼要命的隱疾?”

齊鳶也不惱,倏然一笑:“文大人,疾在東宮。”

文池微微皺眉,臉色沉了沉。

齊鳶便不再賣關子,沉聲道:“鬥香盛會原是個棘手的差事,幸好太子機警,借此籌到了賑災銀,現在不僅立了功,在朝野中也得了好名聲。文大人是不是覺得,太子已經化險為夷了?”

文池捏著茶杯轉了轉,“齊兄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齊鳶道:“既然如此,那齊某就直說了。依我看來,太子殿下看似絕處逢生,實際上處境沒有任何改變。北方受災到現在一年多,朝廷遲遲沒有撥款,無非是內庫空虛,無銀可撥。殿下這次籌集賑災款,是借著鬥香大會向香戶募集所得,然而香戶大多數都是普通百姓,要不是齊府家富,自己便擔了萬兩白銀,這次的募銀豈不還是要羅哥盤剝百姓的名聲?

更何況往近處看,殿下下次遇到缺銀的事情,總不能還用這一招挖肉補瘡吧?往遠處看,殿下`身為一國儲君,卻對都稅司、宣課司等處的稅銀一無所知,對礦商鹽商官商毫無製約之力,便是將來繼承大統,天下又豈能安定?”

“齊兄慎言!”文池臉色微變,低聲斥道:“齊公子,你現在還不是生員,豈能隨意議論朝政!就不怕下獄嗎!”

“大人見諒,”齊鳶拱手,歎道,“這就是在下要大費周章,請大人過來的原因。隻要走出這艘船,在下打死也不敢說這些話。”

文池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船尾。

這艘小船上,除了他們倆人之外,隻有一個船工打扮的小廝在外麵守著。

齊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後對常永了吩咐一聲。常永將船槳放好,安靜離開,船上隻剩下了兩個人。

“我看你膽子大得很,”文池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既然連婉君姑娘都搬出來了,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講。現在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但有一點,等我走出這艘船,你這個人和你說的話,我都會忘記。我們從未見過麵。”

齊鳶深吸一口氣:“是該如此。”

文池:“那也彆喊我大人了。”

他們都對接下來的談話心知肚明,然而內容越是危險,倆人之間的氣氛卻越覺放鬆,仿佛關係因此拉近了一些。

齊鳶不由笑著靠在座椅上:“文兄果然是個狷介之人。”

文池默然,過了會兒道:“你誇錯了,殿下的兩位伴讀中,性格耿直狷介的是陸兄。”

齊鳶笑了笑:“陸大人正派嚴肅,端重自持。文兄品性高潔,進退皆有容度。二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