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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絝不讀書 五軍 4347 字 6個月前

六年前我隻與你有一麵之緣,雖聽旁人說你性子冷傲,不屑與其他士子談詩論文。卻並不清楚你跟徐瑨之間的關係往來。徐瑨在信中所說的你們自幼結緣,曾同塌而眠,私定終身,可是真事?”

齊鳶腦子裡嗡的一聲:“你看了我的信?”

“是。”

謝蘭庭竟連辯解都不屑,承認之後就不再出聲。

草木的清香濃濃淡淡縈繞過來,齊鳶在齊府半年,也小小練得了幾分辨香認香的技能,此刻卻心緒煩亂,隻覺這香氣苦寒,令人喉嚨酸澀。

他一時無言,隻沉默著垂首,看著跟謝蘭庭之間的一步之距:“謝大人,這是我的家事。”

“家事?好一個家事!”謝蘭庭怔住,張了張嘴,過了會兒才使勁點點頭,譏諷道:“怪不得堂堂國公府的三公子,偏生對一介紈絝百般照顧,又是雨中接送,又肯替他代筆,在國子監裡也跟他同舍而眠。我隻當是那紈絝入了他的眼,卻沒想過三公子隻是重敘舊情。你幾次三番推拒我,也非德不足以勝妖孽,而是珠玉在前,瓦石難當罷了。”

他越說越覺自己語氣哀怨,偏偏%e8%83%b8中激蕩,雖努力壓製,仍是忍不住道:“也是,徐瑨雖隻是在大理寺曆練,但到底是皇親國戚,人又稱得上一表人才。他身份尊貴,心性高潔,自然是我等妖孽難以比肩的。”

齊鳶聽他越說越偏,皺了皺眉。

謝蘭庭看他眉心攢起一個疙瘩,顯然有些不耐煩,剩下的話便生生吞了回去。

何必呢?既然人家不喜,何苦做這種姿態惹人厭煩。

他驟然打住,舌尖在牙齒間用力一抹,待自己冷靜幾分後,才拱拱手:“我今夜來不是為彆的,就是想問個清楚。既然你跟徐公子情投意合,隻是被生生拆散不得想認,我謝某願意……”

剩下的半句堵在喉嚨,再難說出口。

齊鳶聽他短短時間內自顧自剖析斷案,內心既尷尬又無奈,一邊惱他偷看彆人信件毫無悔意,一邊又想到倆人的身份和立場,心頭五味雜陳,因此遲遲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在謝蘭庭突然停住,齊鳶忍不住問:“你願意怎麼?”

謝蘭庭:“……我願意設法讓你們見麵。”

齊鳶:“……”

“隻是換魂之事過於匪夷所思,能否重續前緣,看你們自己了。”

齊鳶語塞,此時再澄清,又覺得有些難以出口,隻得輕咳了一下:“其實,我有一件不情之請。”

謝蘭庭眼裡的希冀徹底暗下去:“……什麼?”

齊鳶道:“謝大人能否給我一張徐三公子的畫像?我以前雖然聽說過三公子的名聲,卻不知道這人到底什麼模樣,高矮胖瘦,是圓是扁。既然謝大人有副熱心腸,不如先讓我認認,免得日後遇到了人家,打個碰麵都不認識。”

謝蘭庭點點頭,隨後愣住:“你不認識他?”

齊鳶道:“從未見過麵。上哪兒認識?”

謝蘭庭愕然地望著齊鳶。眸色分明如寒星一般點點明亮起來。

齊鳶看得明明白白,臉上一熱,低頭解釋:“徐三公子私下寫信給我,大談他跟忠遠伯府的關係。恐怕隻是吃飛醋,擔心我對逢舟兄有非分之想而已。他想借此敲打我一番,卻不知道我才是伯府的人。今天我讀信後笑不可仰,正是因此。”

謝蘭庭:“……”

齊鳶讀信後大笑是因為取笑徐瑨?他恍然一怔,才想道自己竟然是關心則亂,完全想茬了。

然而事已至此,有些話也無法再遮掩了。

謝蘭庭深吸一口氣:“如此,那你的意思呢?”

齊鳶不妨他徑直撇開了先前的話題,單刀直入逼問自己,狠狠一愣,隨即垂下了眼睛。

謝蘭庭看著他:“我原本視情[yù]為拖累,意圖摒絕聲色,卻偏偏對你生出了兒女之情。你若對我有意,今晚告訴我,我也算生而無憾了。你若對我無意,我絕不會多做糾纏。”

倆人相距一步之遠,謝蘭庭說完便安靜地等著他的答複。

齊鳶知道今晚避無可避,勢必要給對方一個明確答複,腦海裡翻騰許久,卻不知道如何答複。

謝蘭庭對他有意,他又何嘗不是,對謝蘭庭欣賞有之,傾慕有之,喜愛有之,占有的欲念也有之。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

齊鳶失神片刻,心想,大約從當日社學,倆人初見開始。那天謝蘭庭指尖繞著一截柳條,倏然彈開勾到齊鳶鼻尖時,輕嗤的一句:“……唯心術耳。”

彼時齊鳶自視甚高,對能看透自己的人既忌憚又好奇,當對方又生就一副好皮囊時,他自然也難以免俗。

那又是什麼時候想占有的呢?

齊鳶自嘲一笑,從看出謝蘭庭對何進特殊時,自己便渾身來氣了。縣試後何進不依不饒為難他,他又何嘗不是故意緊逼,以至何進立下再不科舉的毒誓?雖然最後這句毒誓被洪知縣阻止,齊鳶內心的那一閃念卻騙不過自己。

他很少深想這些,起初倆人不熟他不敢想,後來看清形勢又不能想。

他不止是他自己,他還是忠遠伯的兒子,父親生死不明,家門蒙冤。自己不過是寄身他鄉的一抹孤魂,哪能談情說愛?

而謝蘭庭,他又偏偏是蔡賢的義子。齊鳶從未將對蔡賢的恨意遷怒到謝蘭庭頭上過,直到今晚。

他意識到了謝蘭庭似有反意。

齊鳶苦笑一聲,過了許久,才緩緩道:“大人摒絕聲色,卻又不乏俊童相伴?齊某還沒來得及問候大人,聽說大人在廣州有麗色少年相伴。不知道那位少年是否也甚合大人心意?大人深於情而濫於選,此為其一。大人對齊某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齊某卻對大人的身份行蹤一無所知,此為其二。大人現在掌管著十萬災民和江浙海防,齊某一心科舉想為朝廷效力,日後是敵是友都未必清楚,此為其三。”

齊鳶說到這停頓下來,“有這三條在前,大人覺得我有必要答複嗎?”

謝蘭庭沒再作聲,隻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的眼睛。

齊鳶抬頭坦然對視,毫不避讓。

兒女之情,至少彼此雙方要知根知底。隻憑一時好感便私定終身?那不過是露水情緣罷了。

齊鳶以前從未想過這件事情,現在真得細細去想,卻發現處處都是差漏。他臉色淡下去,忽然覺得這番談話很沒有必要。

謝蘭庭何其聰慧,看齊鳶神色便明白了過來。再聽三句詰問,不由怒從心起,%e8%83%b8膛劇烈起伏起來:“我與你相識不久,既不如遲雪莊與你知根知底,也不像徐三公子名譽京城。你對我有所防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自問待你一片赤誠,沒想到,你竟然這麼看我。”

齊鳶目色沉靜,淡淡地看著他。

謝蘭庭壓住情緒,過了會兒,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再不說話,拂袖轉身。才邁出一步,又突然停下,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語氣道,“俊童聲伎之流,我便是逢場作戲也未讓他們近過身。至於常永,也並非是特意派來監視你的。不過是他看出我待你不同,所以會事事通傳罷了。你不喜歡,我把人支走就是。你說對我一無所知,可你滿腹懷疑卻從來沒問過我……是不是對你來說,這些也都沒必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有些事情,我問,你就會回答?”齊鳶眉頭挑起,索性也往前一步,肅然道,“前麵兩件算我錯過你,那第三件呢?自古以來,不知多少人借賑濟災民收攏人心,嘯聚起義。如今你帶了數萬災民圍著揚州,還要我多嘴問一句這是為什麼嗎?”

謝蘭庭豁然轉身,看著齊鳶反問:“那我問你,你科舉讀書又為了什麼?是為了君,還是為了民?”

齊鳶道:“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君民本是一體。我讀書既為君也為民,有何區彆?”

“如果君非良君呢?”謝蘭庭冷笑道,“為君之道應當育民養民,以百姓為先,可現在北方大災已有一年,朝廷不賑災不撥銀,災民被迫背井離鄉,易子而食,這叫君民一體?西南一代,西川王對漢人燒殺搶掠,原有戍邊將軍保百姓安寧,但狗皇帝卻懼怕將軍權勢便將人虐殺,這也是君民一體?還是說,獻上萬言策的神童因一句話被禁足六年,是君民一體?”

他越說語氣越發激憤,最後乾脆道,“明君治國,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若是昏君當道,人人得以誅之。”

這話簡直大逆不道。

齊鳶索性也不掩飾,冷笑一聲:“那你覺得昏君和佞臣,誰的罪過更大?如今蔡賢權傾朝野,狐群狗黨眾多。朝堂動亂,閹黨可功不可沒!”

“佞幸之風大起,不過是有人深居宮中卻又懷疑群臣,養宦官做耳目鷹犬所致。若明君即位,自然會舉賢才,黜佞幸,屆時閹黨何懼?”

齊鳶不妨他會這麼直接,呼吸停滯一瞬。

世人都知道蔡賢將謝蘭庭視作親生,萬般疼愛。可謝蘭庭這稱呼,竟然同樣厭惡閹黨?莫非他隻是借用閹黨勢力?然而與虎謀皮,豈是易事?謝蘭庭生性灑脫,看著也不是擅權之人,如今這番究竟是他借閹黨勢力行事,還是被人設套,誤入歧途,成了彆人的刀?

齊鳶思緒急轉,先按下疑問,緩緩道:“本朝開國之君,也是輕徭薄稅,為民解憂受人愛戴的明君。隻是後繼兒孫品性難測,才有了今日局麵。現在你覺得昏君當道,卻不想再次改朝換代又能如何,出一代明君有什麼用,他的皇子皇孫就不會昏庸?”

“誰說皇帝隻能是皇子皇孫?”謝蘭庭不以為然,“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齊鳶一愣,幾乎失笑:“你的意思是皇帝可以代代換新,天下年年大亂?”

謝蘭庭:“……”

“皇權惑人。有人一心為民,其他人卻未必如此。所謂新朝更替,不過是換一撥人奴役百姓罷了。更何況奪權必定要用武力,戰事一發,吃苦的隻有老百姓。這個道理你不是不懂。”齊鳶道,“與其誅昏君,不如做能臣,使君明事理,遠邪佞,為政有方。使民人心向善,如此才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使君明事理?”謝蘭庭搖頭輕笑,“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是二皇子,但此人性情暴戾,又昏庸無能。勢力最廣的是楚王,而楚王心機深沉,多疑驕橫,這倆人連狗皇帝都不如,給他們脫胎洗髓也洗不出明君的胚子。唯有太子性情寬厚,算可塑之才。可太子過於懦弱,儲君之位怕是難保。”

齊鳶終於聽到了他對幾位皇子的看法,忍不住問:“那依你的意思?”

“我聽說太子在設法籌銀賑災。”話已至此,謝蘭庭索性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如今大興朝氣運如何,端看這位儲君了。現在災民裡,年輕力壯的已經被我編入江防海防的士兵裡了。如果儲君英明,我樂意當個能臣輔佐其右,抵禦外敵。若他不成器,儲君之位不保,那就彆怪我另擇明主。”

他說完一頓,“雖然我對稱王稱帝不感興趣,但天下之大,總有比老周家更合適的人選。”

月牙爬上中天,秋意愈發清寒。

齊鳶緊抿著嘴唇,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