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1 / 1)

誰說紈絝不讀書 五軍 4305 字 6個月前

見狀連忙將孫輅請進煙波廊,裡麵已經坐了十幾位士子,都是望社的老成員。孫輅壓下心中怒火,與這幾人見過禮,隨後對胡興複道:“既然是鬥文盛會,那就請各位出題,我與胡兄各做一篇。若不才僥幸得勝,那胡兄要向我們江蘇士子道歉。”

劉文雋見胡興複要說話,也緊跟著道:“我們初次到訪望社,與各位並不相識,因此無袒護之嫌。胡兄不敢答應嗎?”

胡興複雖仗勢欺人,但真跟人比文卻有些氣短。

此時煙波廊裡十幾個人,江蘇人雖少,但也有五六個。這些人個個怒目相向,他耍賴不得。自己心裡翻了會兒嘀咕,突然,胡興複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他的文章未必比得上孫輅,但他家是開書坊刊刻文集的,因此曆朝曆代的優秀程文他看過不少,其中有些因作文者身份特殊,文稿不可在市麵流通的,都被收在了一旁。

這些文章科考時不敢抄襲上去,否則萬一被主考官看出來是要治罪的。但現在跟人比試,僥幸一用應當無事。

孫輅不過是個普通士子,今年鄉試在即,這人肯定也是研究當下的時文風格。自己隻要挑些年代久遠古文,必然無事。

胡興複念頭飛快轉起,隨後嘿嘿一笑,拱手道:“比就比,我們口占成文,你敢不敢?”

孫輅冷冷看他一眼:“若我贏了,你要向江蘇士子道歉,你可做得到?”

“當然可以。那要是我贏了,你們就滾下山,從此不得進入望社集會。”胡興複說完一頓,哼了一聲,“不過你們本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現在破例讓你們上來,那題目就得我定,範圍可以你先選。”

他說完衝其他人拱拱手,道:“還請各位做個見證。”

倆人劍拔弩張,煙波廊的眾人紛紛聚攏過來,或站或坐在一旁圍觀。

喬景雲道:“那就先請孫兄指定範圍。”

孫輅道:“那就從《論語》中選題吧。”

胡興複點點頭,隨後半眯起眼,飛快地思索著自己看過的《論語》題目,沉%e5%90%9f半晌,果真隱約記起一節,心中狂喜,忙道:“有了!就以‘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一節為題!”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一節是出自《論語·泰伯》,

原文——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周武王說自己有十位能臣,孔子歎人才難得,繼而讚至德。此章便是論“大才難得”。

胡興複說完之後暗自得意,回想著自己看過的那篇文章。

孫輅心裡也是驚訝了一下——他這幾日在寓所讀書,閒來無事,便自己戲做了幾篇八股。其中便有這一節的內容。隻不過當時因是戲做,所以故意專做“之”字,通篇以“之”字勾連轉折。現在時間倉促,臨時另做未必比之前的這篇好,因此稍稍回憶之後,孫輅便決定以此文應對。

為避免表現得太明顯,孫輅假作思索,等了一刻鐘之後徐徐道:“有了。我以此節中‘唐虞之際’為題。”

說完邁步而出,脫口道:“……合二代以論才,甚重乎其際也。夫堯老舜攝之時,乃所謂際也,其時之才難分屬,故以唐虞之際統之。今夫史臣之作史也,一代之事則必括於一代實錄之中,若其事之無所專屬,則又必於其中彆之曰此某代之際月表也、此某代之際年表也。……”

興儘之作,洋洋灑灑流暢而下,煙波廊上的十幾位望社成員聽著,暗暗咋舌。再一聽裡麵全用之字做題,非極擅製藝者所不能為,更是目露讚歎,紛紛折服。

孫輅並不管彆人如何反應,一口氣念到最後:“……子論才而及其際,則由此以推,其紀月也,謂為唐虞之際之月表焉可耳,其紀年也,謂為唐虞之際之年表焉可耳。論者弗察於此,果何以見其盛於斯哉。”說完頓住,朝眾人拱手:“不才拙作,請諸位品評。”

能在一刻鐘之內做出這般文章,諸位士子無不擊掌而歎。

喬景雲鬆了口氣,正要大誇特誇孫輅,讓他名正言順地在煙波廊留下,就聽胡興複在後麵冷笑道:“剛剛讓了你一把,由你先說。現在你說完了,便聽聽我的吧!”

他說完長吸一口氣,大聲道:“我以‘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為題,你聽好了!”

又是一頓,開始搖頭晃腦,大聲背誦起來:“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古之聖人,得賢臣以弘化者也。夫聖王未嘗不待賢臣以成其功業也,有虞君臣之際,所以成其無為之化,而後之言治者可以稽矣……有民無君,則智力雄長,固無以胥匡以生;而有君無臣,則元首叢勝,其不能以一人典天下之職明矣……”

孫輅原本就取了巧,篤定自己一定不會輸。然而聽到這個破題之後,他心裡不由狠狠一驚。再往下聽,對方承題繳結隨題體貼,行文雄氣渾厚……胡興複果真如此厲害?難道竟是自己坐井觀天,技不如人了嗎?

他臉色發白,一直以來的驕傲自信瞬間被打擊地搖搖欲墜——胡興複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竟也有這等水平,要是換做其他人,豈不是更了不得?果然是自己丟人了嗎?給老師丟了臉,也給揚州府丟了臉。

而煙波廊上的其他人,也麵麵相覷,疑惑起來。

胡興複何時能做得出這種文章了?他真有這本事,還至於四十多歲一直是個秀才嗎?可這文章氣勢渾厚,神理俱佳……也有人想到這可能是胡興複背地彆人的文章,但他們是浙江人,雖然不喜歡姓胡的,但也沒道理站在喬景雲和孫輅那邊,因此隻作壁上觀。喬景雲也想到了這一點,然而他並沒有聽過此文,如果要指認胡興複背彆人的文章,那就得給出證據,否則就是誣陷旁人。

孫輅眉頭緊緊皺起,臉色越漲越紅,劉文雋無措地看著他,孫輅不敢回視他,雙手在袖子裡攥成拳頭壓抑著滔天的羞恥感和愧疚感。

眾人屏息,隻聽胡興複一人在煙波廊上郎朗而談。

“蓋賢俊彙生,天所以開一代文明之治;而惟帝時舉,則聖人所以為天下得人者也。故夫洪水未平,方軫下民之谘,使四嶽之舉,皆……皆……”

胡興複突然“嘶”了一聲,頓住了。他並非強記之人,能記住這篇已經很不容易了。然而他讀書不求甚解,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跳過去,囫圇吞棗,因此到了之前含糊過去的地方後,腦子裡便迷糊起來,隻能隱約記得有個什麼徒。

皆……皆什麼徒來著?

胡興複思索不出,閉上眼默不作聲地搖頭晃腦,把後麵幾句先回憶了一番,打算一會兒糊弄過去。

喬景雲一看便知道他果然是背的旁人的文章,胡興複在這停住,喬景雲立刻道:“皆什麼?胡兄做不下去了嗎?”

他故意打斷胡興複的思路,而另一邊卻有人道:“胡兄此文便是到此為止,也足以勝出了。”

喬景雲抬頭一看,那人是紹興的一位老者,平日並不愛理事,也早絕了科舉的心思。

“孫輅此文也算得通暢明曉,我等十分佩服。然而若是要比製藝高低,胡興複的文章卻是更勝一籌。”老者站起來,慢慢道,“便是胡興複做到這裡為止,於製藝水平上,也能算勝出了。”

廊上不少人暗暗點頭。文章破題便能一較高下,胡興複的這篇“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氣勢恢宏,甚至遠在他們所有人之上。

喬景雲皺眉,暗惱胡興複做手腳,偏偏自己今年要競爭社首,並不敢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指認對方抄襲。

孫輅見讚同那老者的人越來越多,臉色漲紫,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喬景雲看好友如此,內心難受,忍不住道:“若胡兄能將後麵的也做出來,才能讓人心服口服。”

胡興複暗自琢磨了半天,隻覺那句話就在嘴邊上,此時見自己已然勝出,內心欣喜,乾脆懶得想了,嘿嘿一笑:“今日倉促,待我將此文細細雕琢一番,寫下來給各位傳閱。”說完裝模作樣地捋著胡須,假做思索道,“……夫洪水未平,方軫下民之谘,使四嶽之舉,皆……”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皆圮族之徒,則舜亦無所為力者,而九載弗成之際,適有文明之禹以乾其蠱,所以排懷襄之患而底地平天成之功者,得禹以為之者也;烝民未粒,方軫阻饑之憂,使九官之中,皆象恭之流,則舜亦無所可恃者……”眾人驚愕中,隻見一位青衣少年拾級而上,眉目俊秀,聲音清朗,“……是知舜之有五人也,天下皆見五人也,天下皆見五人之為,而不知舜之為;及天下之治也,天下皆以為舜之功,而不知其為五人之功。天道運而四時成,君臣合而治化隆。觀於此,不獨見有虞人才之盛,又可以見聖人恭己無為之治矣。”

少年目若朗星,聲如林籟,將此文念到最後一句時,他正好踏上最後一階台階。

“此文有海涵地負之概,是前朝錢唐門生所做,距今已有百年。沒想到今日冒昧造訪貴社,竟然能看到此情此景。”少年含笑站在廊下,目視胡興複,“這位高才,可敢再說一遍,這是你今日所作?”

煙波廊上的士子們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少年是什麼來頭。

唯有孫輅瞪著來人,臉色紅了又白,驚訝喊道:“小師弟?!”

第67章 (捉蟲)

孫輅的聲音一出, 其他人都像被一棍子打醒般,既驚又疑地看了過來。

齊鳶笑了笑, 衝孫輅和劉文雋施禮:“見過兩位師兄。”

喬景雲在齊鳶上來時候心裡便暗讚了一聲好, 他作為分社社長平時接觸過不少人,像是少年這般意氣飛揚卻又神華內斂的卻十分少見。更何況這人還戳穿了胡興複,保全了他和江蘇士子的麵子。

胡興複萬萬沒想到, 這種孤稿也會被人給記住, 還這麼不湊巧,偏偏撞見了自己偷用!他心裡納罕, 一看彆人應當都沒見過, 便想強辯, 上前一步道:“你是誰?為什麼汙蔑我?”

齊鳶站在孫輅旁邊, 聞言抬眸看了眼這個中年人, 疑惑道:“我何時汙蔑你了?”

胡興複道:“你說此文是錢唐門生所做,那你可有證據?”

齊鳶是當年在楊太傅府上看的,太傅珍藏各位名家之作, 並不拘於對方身份。而齊鳶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因此將文章始末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胡興複這樣發問, 齊鳶當然不能據實已告。況且這人用這種手段想要逼孫兄下山,著實可惡,不羞辱他一番簡直難為師兄們出氣!

“看來你不打算承認了?”齊鳶好笑道,“此文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胡兄莫不是以為, 我的兩位師兄沒聽出來吧?”

胡興複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篇文章,我們揚州府士子人人得以誦之。我們日常刊印的時文書中, 十本便有六七本以此文為例。”齊鳶冷哼一聲, 嘲諷地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