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但齊鳶現在後背雖然磨損了幾處,皮膚的擦傷卻很輕,由此可見賊人藏身的這處院落,離著出事的地方並不遠。而這處茅屋雖然破敗,但又十分乾燥,角落裡也沒有蛛網,所以平時應該是有人住的。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現在很可能就在張家所在的村落裡。
這個小村子本就十分孤僻,村子裡又人煙稀少,道路難通,的確適合藏匿。何進應當也是來拜訪張如緒,走得晚了些,因此遭了賊手。
嗯,謝蘭庭帶了人家過來,現在何進失蹤,謝大人應當會來救人的吧。
齊鳶心裡輕輕一笑,心道怪不得何進如此坦然,多半是心裡已經有了指望,就等謝蘭庭來英雄救美了。
但是他卻絲毫輕鬆不起來——這幫賊人操著外地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山寇海賊,倒是更像臨時起意,占了這處民居斂些財物,辦完事就走。
看著是山匪行徑,卻又十分警覺,身上佩戴的刀劍棍棒也都十分統一,這就耐人尋味了。
齊鳶雖然不是行伍中人,但祖上畢竟隨軍打過仗的,後來父親忠遠伯去崖川平叛,也曾有軍武之人到府上商談。因此他對行伍之人的氣質並不陌生。
這些人,莫非是哪裡的士兵嘩變?
想到這,他心裡不由微微一沉,若真是士兵嘩變落草為寇,那他們幾個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要知道這些士兵多半是殺過人的,對人命並不十分在意,而且逃兵都怕泄露蹤跡,為了安全,這幫賊人也會考慮殺人滅口。
柳大寶哭了一氣兒,忍不住打了兩個嗝,齊鳶看他被嚇得哆哆嗦嗦的,似乎是怕極了,低聲問他:“你家是哪裡的?怎麼被抓來的?你家的仆人呢?”
“阿福被他們殺了。”柳大寶的臉色白了白,又小聲道,“我家是泰州的,來揚州找親戚。”
齊鳶的臉色也有些發白,現在孫大奎不在這裡,不知道是被殺了還是逃出去了。
“你也騎馬了?”齊鳶問。
柳大寶點頭:“我騎馬,阿福拉著我。”
齊鳶心裡有了數,看來這夥人果然是亡命之徒,目標是搶馬,順道劫了他們幾個看有沒有錢財可圖。
但現在天色漸晚,外麵的人似乎沒有生火做飯的意思,是不打算在這邊過夜了?可是勒索錢財也得找人回去報信吧。
柳大寶麵色赧然地看著齊鳶的衣服。他剛剛趴在這個大哥哥懷裡哭鼻子,鼻涕眼淚便也都抹在了人家身上,好好的衣服都臟了。
齊鳶看他到底是個孩子心性,湊他耳邊低聲道:“你趴我腿上彆動,我給你解開繩子。若來得及你也給我解開……”
柳大寶瞪著大眼點點頭。
“先彆亂跑,等會兒見機行事,嗯……”齊鳶忽然想起這麼點小孩兒,哪裡懂得見什麼機,便又改口,“算了,等我喊你跑的時候再跑吧……”
柳大寶也不知道懂不懂,使勁點著頭,趴到齊鳶腿上。
齊鳶曲腿便彎下腰,低頭用力咬住他手上的繩索往外抽。外麵時不時有賊人罵罵咧咧在門口走來走去,似乎為了什麼事情爭執,齊鳶沒一會兒就覺得牙根生疼,繩結卻一動不動,心裡不由暗暗著急。
何進睜開眼,看他這樣冷笑了一聲。
齊鳶顧不上跟何進鬥氣,隻能用牙咬住繩子,一刻不停地一點一點往外拔。如此幾十下之後,繩索終於動了一點。齊鳶隻覺嘴巴都要磨破了,見到苗頭後更不敢鬆懈。
柳大寶小臉朝下趴著,憋得臉色漲紫,也不敢吭聲,隻忍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齊鳶終於抽出了一點繩子頭。
柳大寶年紀小,捆他的人便也沒十分用心,連著打了兩個死結便把他丟這了。齊鳶費勁開了一個結,等解開第二個結時候嘴裡已經有了血腥。
何進又抬眼看了看,突然道:“我來吧。”
柳大寶便又挪到何進那裡,窸窸窣窣一陣,第二個結終於也鬆落下來。
三人此時都難掩激動,柳大寶低聲道:“大哥哥,我也給你解!”
他扯脫了繩子就要奔過去。外麵卻突然“哐啷”一聲,似乎有人踹翻了東西。又聽有人怒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幾個豈不省事!我們都未露過麵,誰人曉得是兄弟幾個做的!”
另一人道:“殺了他們也不頂用,不如我們趁早離開,這幾匹馬都是好用的,到時候……”
“到什麼時候?”先前那人怒道,“這破地方水路恁多!我們能跑到哪裡去?你們幾個若怕冤魂索命,這等惡事我來做就是,不過是一刀一個頭的事!何必囉嗦!”
說完提起一旁砍刀,拖拉著便往這邊走。
屋裡幾人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凶多吉少了。齊鳶心下一驚,對柳大寶低聲道:“快,回去!”
柳大寶轉身往回跑,才坐回何進身旁,就見有人猛地一腳踹開了門。
繩索還在腳底下,柳大寶被嚇得渾身發抖,抱著胳膊縮成一團。
齊鳶見狀心裡發急,在那人看清屋裡情形前大叫起來:“你這老賊!快放了你齊爺爺!”
賊寇提刀進來,原本就是要結果這幾個富家公子的,聽得有人挑釁,看也不看揮刀就砍。
齊鳶瞳孔猛縮,用儘全力側身快躲,硬生生將繩子扯鬆了些。刀尖幾乎貼著他的發梢擦過,哐當一聲紮進了柱子裡。
那賊寇下手本來是發了狠的,二話不說就要取他人頭,此時被齊鳶躲開不由一驚,明明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竟有這番反應?!
齊鳶小時候看父親練功,自己雖然沒學什麼本事,但反應多少練出來一些。
他餘光瞥見柳大寶已經慌亂地把繩子掛到了身上,心下稍安,趁這個空檔厲聲道:“本事這麼好,如何不用在正地方?隻來殺我們幾個小孩?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不過是打路上經過,你們要馬要錢自己取了便是,如今卻還要我們的性命!我們也是有爹有娘,平日理敬老憐弱的!你們有本事去殺貪官汙吏,去救一救遭了災荒的流民!殺我們幾個孩子算什麼本事?!”
“哥幾個就是流民!自己都要死了,救個屁!”那賊寇“呸”了一聲,又上上下下覷著齊鳶,“你倒是膽大。要不是你那個小廝傷了我兄弟逃走了,你們幾個也不用賠上小命。哥幾個原本隻是想弄些盤纏的。可現在那家夥跑了,官差說不定說不定哪會兒便來了,你當兄弟會留你們性命?”
齊鳶一聽,知道孫大奎跑脫了,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這人的話也是不能信的,他們明明是士兵,哪裡像流民了?更何況孫大奎跑脫了,柳大寶的家仆卻是被他們殺了的。
現在情勢緊張,齊鳶隻得假裝相信。
“既然你們隻是缺銀子,這有何難?”齊鳶正色道,“我們與幾位無冤無仇,便是損失些財物,也不過是民不告官不究的事情。更何況諸位既是真豪傑,我們便當贈些金銀結交義士了。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何至於要背上幾條無辜人命?現在殺了我們,你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這幫賊寇的確是士兵嘩變,但他們並非殺人成狂,除了當頭的這個外,另幾人仍舊忌憚著律法,想著若能安穩離去當然更好。
齊鳶大聲辯駁,外麵的人聽到後也推門走了進來。其中有個蒙臉的瘦高個問:“你身上有銀子?”
為首的賊寇也狐疑地看向齊鳶。
齊鳶道:“我有,但是要單獨跟你們說。”
賊首眼珠子一轉,從柱子上抽出砍刀,點了點頭,轉而走去了何進跟前:“你若能學他老老實實教出來,也饒你一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進瞪著眼,知道現在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也不敢辯駁。
賊寇給齊鳶鬆了綁,又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推著他往外走,恐嚇道:“彆耍花樣,要不然第一個了結了你!”
他壓著齊鳶走出茅屋。
外麵天色已晚,沒有點燈燃火,齊鳶憑借月色隱約辨出有十幾個人,或坐或站地在院子裡。院子西側拴著幾匹馬,正嚼著草料。
大漢的刀子始終壓在他的肩膀上,齊鳶知道與這些人打交道不能拐彎抹角,拱了拱手,低聲道:“我家在城外有兩處莊子,各位可以隨我去莊子上取。我那家仆如今回府城報官,眾人知道我被劫走,肯定會在這周圍先搜羅一番,再不濟便是去山上搜尋,無論如何都不會料到我反而回到了莊子上。”
這番反其道而行之,的確是個計策。
瘦高個走到前麵,捏著齊鳶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問:“你若使詐呢?”
倆人離得近,雖然有麵罩相隔,但齊鳶也隱約看出了這人的輪廓,又見對方眼窩深邃,鼻梁高挺,恐怕不是純粹的中原人,便暗暗留意著,嘴上道:“宋時丞相張齊賢也曾路遇大盜,張相雲諸盜多是世上英雄,非齷齪小兒能做的,因此與群盜共飲,結納相識。我雖隻是小小儒童,卻也羨慕宰相器量,想要效仿一二。”
瘦高個眼光微動,齊鳶便知道這人是知道張丞相的。
隻是這群賊寇的老大是那個殺人莽漢,瘦高個說話分量有限。
瘦高個的確知道張齊賢,但他隻聽說過張齊賢的太平十策,這番與盜結友的典故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這少年麵皮稚嫩,目色坦然,不是狡詐之輩,應當是真有其事的。
古人之行,今人效仿。倒也不覺得意外。
齊鳶見他已經信了兩分,便微微轉開臉,掙脫這人的鉗製,轉身對其他賊寇道:“更何況,各位身上都是有家夥的,又有以一當十的本事,除非我家莊子上私養死士,否認誰打得過你們?若我家有死士,今天我出門還至於被劫到這裡來嗎?”
“各位義士可以隻安排來人隨我去取銀子,其餘人在莊外等著。我若是使詐,你們的人立時便能要了我的命。”齊鳶道,“我求活命,各位求財,如今有兩全的法子,大家豈不是都便宜?現在天色已晚,各位自己拿主意吧,再晚一些恐怕官兵就要找來了。”
賊寇們麵麵相覷,果真聚到一起商議起來。若是殺了這三個人,那他們不過是得了幾匹馬和一點碎銀子,身上還要背著三條人命。若是按這小少爺說的,反而可能得些銀兩。
若這小子使詐,大不了路上了結了他。甚至實在不放心,等拿了銀子後再殺了他也行。
“就按你說的,我們倆人陪你去取銀子。”剛剛進去要殺人的賊寇說完,又看了眼廂房,“那倆人沒什麼用處,我先了結了去。”
瘦高個微微皺眉,想要阻攔。齊鳶心裡一急,已經錯身擋在了前麵。
“萬萬不可!!”齊鳶心念急轉,對賊首道,“那倆人還有用處!”
賊首早已不耐煩了,橫刀罵罵咧咧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的?他一個臭屁秀才,怎麼就恰有這用那用?你莫不是使詐故意敷衍我門幾個!”
他性子粗野狂暴,幾個弟兄見他橫刀都下意識退後一些。
齊鳶卻不退反進,靠近了賊首,一手輕輕按在鋥亮的刀麵上,湊近了道:“如今時間緊迫,你若殺了他倆,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