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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絝不讀書 五軍 4370 字 6個月前

此賦詩“桂枝月下香才謝, 玉樹風前影又飄”。

此詩流傳不廣, 但老先生跟人你儂我儂, 送來送去, 雖自比李杜,但旁觀者誰不道一句真“風流人辦風流事”呢。

謝蘭庭剛剛因齊鳶頭重腳輕地進船艙,看起來身姿嬌軟輕薄, 就說他“輕如鬆花落金粉”,笑他故作風流之姿。

齊鳶自然不客氣, 暗中回敬。但誰想謝蘭庭竟然聽懂了!

這廝!

齊鳶心裡咋舌,臉上故作驚訝:“謝大人這是何意?”

謝蘭庭倒是做出一番不跟他計較的樣子了,隻看看他,隨後抬手示意對麵:“看來謝某今天不必一椅獨尊了。齊公子,請坐吧。”

齊鳶眼觀鼻鼻觀心, 到他對麵坐下,瞅了瞅桌上的酒杯, 卻不敢動了——前一天罵謝蘭庭王八, 其實多多少少有點喝酒上頭, 所以肆意妄為的意思。

他心裡嘀嘀咕咕,正在對弈的一位%e5%aa%9a麗女子倒是驚訝地看著他,笑問:“原來罵謝公子的是你啊?”

齊鳶轉臉去看,見對方烏發臻首,秀頸嫩膚,一時也摸不準這位是誰,隻得抿嘴笑了笑。

那女子道:“剛剛公子喊憐雁是為何事?”

齊鳶恍然大悟,頓時明白這位就是嚴姑娘了。

跟嚴姑娘對弈的女子見他們聊天,很自覺地退到了一旁為三人斟酒。齊鳶看了一圈,覺得哪位都不像是婉君姑娘,想要問問,卻又礙著謝蘭庭在這,隻得忍下滿腹疑惑,先伸手將張如緒的玉如意遞了出去。

嚴憐雁原本笑%e5%90%9f%e5%90%9f的,在看信物後突然愣住,一張臉迅速褪去血色,直勾勾地盯著它。

齊鳶見她神色慘淡,也心有不忍,解釋道:“我跟孫師兄今天去看了張師兄,他傷勢太重,所以性情難免偏激起來,做事也往最壞處打算……但張兄此舉本是為了嚴姑娘打算,並非想惹姑娘傷心。”

“這就是你跟張秀才的定情信物?”謝蘭庭突然問,“如此倒是正好,嚴姑娘可以安安心心隨婉君姑娘回京了。”

齊鳶沒想到謝蘭庭是來搶人的。雖然張家不咋地,但張師兄與嚴姑娘可是兩情相悅。張師兄還沒死呢!

嚴憐雁眼眶發紅,隻低頭不語。

齊鳶隻得安慰道:“……嚴姑娘莫擔心,我已經讓人為張師兄請大夫去了,若來得及,大夫今晚就能去給張師兄醫治,或許能治好呢!”

他說完頓了頓,看著謝蘭庭。

果然,謝蘭庭嘖了聲,十分不屑道:“治好了也多半成個跛子,嚴姑娘既有傾城貌,又有玲瓏心,嫁誰不好非嫁給他?”他冷嗤了一聲,“家窮也就罷了,偏偏還無誌,挨頓打就來退婚。”

齊鳶:“!!!”

他怒斥張如緒是激將法,謝蘭庭這番卻是瞧不上。齊鳶忍無可忍地坐直:“謝大人,我張師兄堂堂一府生員,被惡棍打斷了腿,官府不管不問也就罷了,你一個朝廷命官怎麼能對苦主冷嘲熱諷?”

“齊公子!”嚴憐雁突然道:“公子誤會了,今夜小女子借婉君姐姐的名義宴請謝大人,正是為了張公子的事情。謝大人剛聽小女子說完冤情。”

齊鳶對此始料未及,愣了下,隨後看向謝蘭庭。

嚴憐雁也看過去,懇求道:“謝大人,剛剛小女子所說句句屬實,請大人主持公道!”

“嚴姑娘。”謝蘭庭卻淡淡道,“此事既然發生在江都縣內,理應由苦主遞交訴狀,由洪知縣收攝案問。謝某並非本地官員,因你一人之請橫加乾涉,恐怕有違治理之本,也對洪知縣名聲有礙……此事謝某無能為力。”

話音不輕不重,但船艙內寂靜無聲,一時間氣氛也凝重了。

嚴憐雁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含淚央求:“謝大人……”隻是後麵有些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她今晚自然料到謝蘭庭可能會拒絕。但她既然讓婉君幫忙請來謝蘭庭,自己又盛裝打扮,備足美酒佳肴,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無論獻身還是求死,隻要能給張大哥求一個公道,她是豁出去了。

但她沒想到齊鳶會來。

她還欠著齊鳶人情。

事情的起因是齊鳶他們經常點自己作陪,這幫小頑童們並不通風月之事,遊湖時請她上船也隻是行酒令或擲骰子。自己哄孩子般陪他們玩鬨,最後得的賞銀卻比彆人多很多。

有一年張家過的十分艱難,張如緒春天隻穿一雙茅草鞋,腳趾頭都要露出來了。自己看不下去,想到齊鳶家富,便在對方遊船時,懇求齊鳶找張如緒作保,給他二兩銀子買點衣服鞋子穿。

當時這位小紈絝便道:“不就是銀子嗎,彆二兩了,小爺我給他二十兩。”

嚴憐雁當時又驚又喜,但沒忘阻止他:“二兩就夠了,張大哥不願白白受人恩惠,銀子多了他肯定不收。”

她第一次對客人提要求,內心十分不安,又怕自己事多惹齊鳶不快。

誰知道齊鳶隻仰著臉想了想:“那就二兩,反正小爺我也不會考,大不了年年去,讓你張大哥年年都能拿個二兩銀。”

果然,之後幾年,這位揚州城的小紈絝每年都要報名縣試。為了不讓張如緒懷疑,少不得還得進考棚一趟。有時他生病,也讓小廝們用轎子抬著他去,學著旁人劃拉幾個大字,再十分不耐地捱著衙役們開龍門。

嚴姑娘知道他的性子,又聽說他在裡麵熬不住,鬨著要出來玩被衙役們訓斥過,心裡又感激又愧疚,自此將齊鳶視為小恩人。

現在小恩人不期而至,她饒是再豁出去,也無法當著齊鳶的麵對謝蘭庭獻%e5%aa%9a,又或者轉身投湖,以死相逼。

謝蘭庭說完後,儼然一副不願多管閒事的樣子。

嚴憐雁原本孤注一擲的,現在顧忌著齊鳶,也有些進退兩難,隻麵容哀戚地看著謝蘭庭,牙齒死死咬著下唇,一圈牙印兒很快咬出了血。

船艙中氣氛十分尷尬。

齊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沒人先開口,隻得自己出來打圓場,安慰嚴憐雁:“嚴姑娘,此事我跟孫師兄他們也會為張兄作證的,洪知縣應該不是徇私包庇之人,明天先讓張兄家人遞交訴狀,我們看看情況再說。”

他說完見嚴姑娘臉色稍稍緩和一些,希冀地看過來,又道,“再說曾奎又沒有功名在身,洪知縣可以直接拿問拷打他的。是非曲直,明後天便可見分曉了。姑娘性子再急,也得先等上一兩日,到時候若是有什麼變故,我們再一起商議。”

他將情理一一分析清楚,一邊安撫嚴憐雁,一邊又拿張如緒的病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話語中也不自覺地帶入了自己的看法。

謝蘭庭起初隻垂著眼默默聽著,後來差覺出幾分疑問,不動神色地看了齊鳶幾眼。

湖船悠悠靠岸,比約定的時間早了足足一個時辰,嚴憐雁驚訝地回頭,正要詢問船工,就見謝蘭庭站起,衝她微微頷首:“嚴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領了,後艙的珍饈美酒姑娘可與小姐妹們分享,有些沒用的東西,在下已經讓人丟湖裡了。湖船的租金也已付過,這兩天都歸姑娘使用了,有什麼事情,告訴船工即可。”

嚴憐雁麵色一變,這才意識到謝蘭庭上船之前已經將她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人甚至知道自己再後艙備了“東西”,湖船是自己借的,還沒錢付租銀……

她睜大眼,隨後又意識到,謝蘭庭明知自己算計他,卻仍登船赴宴,看著是鐵麵無情,但又體貼至此……嚴憐雁心緒翻騰,自覺羞愧,衝謝蘭庭深深一揖。

謝蘭庭又看向齊鳶:“齊公子不下船?”

齊鳶滿心想著打聽婉君姑娘的事情,但看現在的天色,崔大夫應該快到了,張如緒的腿更要緊些……他這下無法,隻得趕緊上岸。

謝蘭庭故意走得慢了些,等齊鳶跟上來後,他才忽然笑了下:“齊公子,你剛剛說洪知縣‘應當’不會徇私,又說他會捉拿‘沒有功名’之人……是不是他對有功名在身的案犯徇私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齊鳶正琢磨怎麼才能見那名妓,冷不丁聽到這番質疑,腦子裡“嗡”的一聲。

這謝蘭庭也太敏銳了!

謝蘭庭一直借著月色細細觀察他的臉色,因此並未錯過齊鳶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

“下官剛到揚州時聽過一則傳聞,說你惹惱了韓秀才,被對方略施懲戒,差點小命不保……”謝蘭庭溫聲溫語,蠱惑一般問,“此事應當是真的吧……洪知縣可是畏懼錢知府權威,徇私枉法,並沒有審問韓秀才?”

“謝大人。”齊鳶正色道,“我要是知道是誰害我落的水,怎麼可能饒了他?但韓秀才的傳言無憑無據,我比你還納悶呢,這個可不能隨便當真。”

他說完想了想,又解釋道:“我說洪知縣應當不會徇私,是因為我從未惹過官司,也沒見過知縣斷案,隻是想著大約是這樣的罷。至於生員不會被拷打問話,這是孫師兄告訴我的讀書的好處。”

謝蘭庭看他神色坦然,想了想,搖頭笑道:“看來是我多疑了。罷了,不過我還有一問。”

齊鳶麵上鎮定,心裡已經忐忑起來,暗想是不是自己又疏忽了什麼。

“我說不插手張如緒的案子,你看起來並不覺得意外,為何?”謝蘭庭問,“是覺得我這人本就這般無情?”

齊鳶鬆了口氣,搖頭笑笑:“小大之獄,無論釋冤、辯誣、議罪還是懲罪,皆有律法可依。為官之人不因喜怒而毀法是對的。更何況洪知縣愛惜名聲,若讓他誤以為張兄背後告狀詆毀他,恐怕對張兄不利。”

“這話倒是。”謝蘭庭哈哈大笑,“不過凡事要是能按喜怒來辦,倒是簡單許多。”

齊鳶聽著此話意猶未儘,好奇地看著他:“那樣的話,謝大人會怎麼判?”

謝蘭庭道:“嚴家逼女為娼,依我看是兒子生多了,應當從倆兒之中選一個,賣去宮裡削根為奴。張家父母有意毀婚,張如緒不願意,就該判張如緒另立門戶。曾奎將張如緒打斷腿,這個更簡單,把曾奎的腿也打斷,兩下扯平。”

齊鳶:“……”

如果不是月色照得周圍明亮如晝,河邊也有數家燈光,讓他十分確定眼前的俊美公子確是神仙之姿的謝蘭庭的話,齊鳶真要懷疑自己身邊走著的,是哪裡來的盲流賊寇了。

“當今聖上以孝治天下。”齊鳶目瞪口呆,忍不住瞪著謝蘭庭道,“謝大人這番高見……似乎有違聖意啊。”

謝蘭庭挑眉,似乎輕蔑地笑了笑。

齊鳶正仰頭看他,就見謝蘭庭微微側臉,也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難得你有冤屈還能說出這番見解,不管是真心還是客套,都要讓下官刮目相看了。”

齊鳶笑笑,正要謙虛,突然意識到對方仍在套話,不由心裡暗罵一聲狡詐。

“謝大人彆說笑了。學生哪有冤屈。”齊鳶抬頭張望,見錢福果然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忙不迭地一揖,“大人,學生還要去看張師兄,失陪了。”

說完再不管謝蘭庭如何反應,扭頭就跑。

錢福見齊鳶小跑著過來,趕緊跳下車迎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