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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絝不讀書 五軍 4302 字 6個月前

她卻會偶爾覺得恍惚,仿佛一切都是假的,隻有泡脹的屍身是真實的。銀霜越想越難受,喉嚨突然哽住,眼淚也滾了下來,趕緊轉身擦了兩把。

齊鳶聽完,臉色也沉了下來。看來原身之死,那幾個小廝也有很大責任。他們但凡早點報給大人知道,說出實話,原身都有可能被救過來。

那樣嬌寵長大的小少爺,當日活活溺死,無人去救,該是何等得絕望委屈?

想到這,齊鳶的臉上幾乎要凝出一層冰來,“他們現在人呢?”

銀霜道:“老爺將他們打了一頓,原本要趕出去的,但縣衙那邊一直沒信兒,老爺怕日後知縣提審時找不到人,所以暫時關在了柴房裡。”

“把他們帶來,我有話要問。”齊鳶心思敏捷,轉瞬間已經有了主意,“你再去各處,把精明能乾又或忠厚老實的小廝挑幾個,年紀太小的不要,最好差不離十三四歲的,一塊帶過來,先在院子外麵候著。如果老爺問起,就說我要重新選幾個貼身的小廝。”

小紈絝遇害的事情疑點太多。

他如今借用了對方的身體,承了對方的因,便要了了對方的果。既然官府遲遲不破案,他自己抽絲剝繭,總能找出一點線索。即便未必能立時報仇,也要知道仇家是誰才好。

銀霜應下,隱約覺得齊鳶剛剛突然就變了氣場,目光也沉靜下來,讓人忍不住垂首服從,心裡又奇又歎,忙去照辦了。

齊鳶略坐了會兒,覺得體力有些不支,於是轉身去榻上歇了,又派了兩個小丫鬟去拿他的書和字帖過來,隻說要擺在桌上做樣子,這樣老爺來了後看著高興。

小丫鬟不疑有他,不大會兒便捧來幾本書和薄薄的幾頁字帖,未曾用過的紙也抱了厚厚一遝。紙是粉箋銷金紙,墨是廬山鬆煙墨,也都在長桌上鋪開了,旁邊還放一細瘦花瓶,右手邊擱著爐瓶三事。

齊鳶看著丫鬟們歡天喜地地鋪紙磨墨,自己也在暗中琢磨。

他跟小紈絝的經曆不同,說話語氣也相差巨大。那天才說了兩句話就惹得老夫人懷疑了,日後天天跟家人仆從打交道,很難不露出破綻。

以後要想安穩度日,隻能先想辦法,讓大家接受自己的變化。

有些東西是可以朝夕就改的,比如想法;但有些東西隻能循序漸進,比如字跡……

齊鳶略歇了會兒,感覺自己存了些力氣,便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下。自己抽了一張字帖看了看。

這一看卻是有些傻眼了——字帖上竟滿是圓滾滾的字,個如鬥大,狀如蛇爬……

他愣了愣,提筆模仿著那團團字畫了幾個,瞧著仍是過於挺峻,少些和氣,隻得哭笑不得地揉爛了,重新再學。

外麵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時,齊鳶正聚精會神地臨字,可憐一代才子神童,當年臨摹各家字帖,篆、隸、行、草無不精妙,如今獨獨敗在了這團團字上,怎麼學都不夠像。

他原以為那嘈雜聲是銀霜帶了小廝們過來,等了會兒,卻見一個大仆急匆匆推門進來,問外麵的丫鬟:“少爺在嗎?”

齊鳶擱下筆,將桌上的字帖理了理,這才起身開門,問:“怎麼了?”

“不好了,少爺!”大仆急切道,“你們社學的先生派了人來退束脩,說要你退學,以後不許去聽講了!老爺不答應,本來在前麵跟那人好好說情的,卻不知道為什麼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

第4章 提審小廝

齊鳶自醒來後還沒出過院子,因此隻認得自己的幾個小丫鬟和經常來往的嬤嬤小廝,對這個匆忙來報信的大仆陌生得很。

謹慎多疑的習慣一時難改,齊鳶便看著那大仆不說話。

倒是外麵站著的小丫鬟認得那人,疑惑道:“葛大哥怎麼來了?二太太有什麼吩咐嗎?”

大仆笑道:“倒沒彆的,二老爺的船在路上遇風耽擱了一天,說是明天中午能到,二太太讓我去跟老夫人說一聲呢。”

小丫鬟“咦”了一聲,笑著問:“是那杭州名醫要來了嗎?可是我們少爺已經好了呢!”

小丫鬟年紀小,又心直口快,想什麼便說了。大仆的臉色卻有些掛不住,又不好跟她計較什麼,於是隻當做沒聽見,抬頭繼續催促齊鳶:“少爺你不去看看嗎?”

“看什麼?”齊鳶笑了笑,反問道,“反正我不愛讀書,退了不正好嗎?”

大仆愣住:“可他竟然趕少爺回家,這不明顯著不給少爺臉麵嗎?老爺都跟他打起來了!”

齊鳶更樂:“那不比老爺打我強多了?”

大仆這下怔住,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他是來攛掇齊鳶去前院的,隻因這社學的先生在本地有些名望,其小舅子又是教諭,所以齊方祖對其十分重視。這次先生登門退束脩,齊方祖早得了信,於是親自到門外等著,花廳裡熏著清遠香,煮著蘭雪茶,一副掃榻以待,倒履相迎的架勢。

另外又請了族中的長輩過來說合求情,希望先生能網開一麵,讓齊鳶繼續上學。

齊旺早就盼著齊鳶被趕走了,這會兒怕事情不成,所以故意讓他來透露消息,激怒齊鳶。

大仆張了張嘴,正要琢磨彆的說辭,就聽後麵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銀霜急匆匆跑進來,邊跑邊罵:“我們少爺念書的事,什麼時候也輪到二房來操心了!前麵不過爭執幾句也值得你巴巴地來拱火,這是安的什麼心?”

銀霜剛剛被叫去問話,所以耽誤了一會兒時間。她當時就擔心,齊鳶雖然不愛讀書,卻是極好麵子的,隻許他看不上彆人,哪能忍得了彆人瞧不上他?萬一有人嚼舌根讓齊鳶知道了,後者肯定會氣哄哄地跑出來理論,到時候老爺就白求情了。

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二房的人看熱鬨不嫌事大,竟然來拱火了。

她心裡怒罵不迭,看那大仆灰溜溜地走了,忙看向齊鳶:“少爺,我把人都帶來了。”

有三個捆著的小廝被人推進來,抬頭見著齊鳶,立即哭爹哭娘地喊了起來,一個喊著:“少爺快救我們!”另一個嚷嚷:“少爺!那狗娘養的孫大奎,竟敢拿鞭子抽我們!”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哇哇大哭,要找他爹娘。

院子裡頓時吵吵嚷嚷一片,銀霜怒斥了幾聲,那三人卻找到靠山般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照哭如舊。

齊鳶看了眼,也不理他們,隻問銀霜:“孫大奎在哪兒?”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粗壯的漢子從門外轉出,走了進來,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

三個小廝隨即止住哭聲,憤恨又得意地看著他。

齊鳶也冷下臉,問道:“你可帶鞭子了?”

孫大奎搖頭:“沒有。但外麵的兄弟有,少爺要責罵小的,現在去取來便是。”

齊鳶看他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好笑道:“我責罵你做什麼?我隻問你,鞭子可會打死人?”

孫大奎看了他一眼:“彆人打會死,小的打不會。小的以前在衙門乾,學過。”

齊鳶心裡有了數,微微頷首:“取鞭子來,就在我門外打,什麼時候把他們打服氣了,不哭爹喊娘了,再送進來問話。”①思①兔①網①

這話說完,院裡眾人皆驚。

那三個小廝仗著小少爺跟自己親厚,平時好得跟兄弟似的,又有當掌櫃的做賬房的爹,對齊府有力,因此方才隻想著齊鳶會為自己說情,哪裡料到這麼一出。

齊鳶說完已經轉身進入了屋內,顯然是認真的。

這三人一下慌了神,待要哭,見孫大奎去取鞭子了,知道這位是個木頭似的憨貨,忙又憋回去,嚷嚷著自己知錯了,又巴巴地求銀霜給他們說情。

銀霜回過神來,知道少爺多半是嚇唬這幾個,先是冷臉當沒聽見。等他們老實了一會兒,這才訓了幾句,隨後便將年紀最大,名為烏桕的一個帶了進去。

果然,齊鳶冷眼看著烏桕進去,並沒說話,隻一雙眼烏沉沉地凝視著他,一直將烏桕嚇得往後退了退,才緩緩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嗎?”

烏桕已從本心裡開始害怕他,不敢狡舌辯解,垂著頭道:“不,不知道。”

齊鳶示意銀霜出去,等房門關緊,屋裡隻剩他們倆人後,他才淡淡地笑了下:“我從前對你們幾個如何,你心裡也清楚。可這次你們竟然故意拖延時間,幾乎要害死我。我倒要聽聽你怎麼解釋?”

烏桕一聽這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著道:“少爺,小的冤枉,那天我們都以為少爺是玩去了,所以一開始沒當事,等後來知道壞事就……就已經晚了……”卻不敢提故意隱瞞的事情,叫了兩聲屈,又道,“小的打小跟少爺一塊長大的,雖是主仆,也情同兄弟,這幾年對少爺更是無有不儘心儘力之時,再者小的跟著少爺吃喝,樣樣都是一等的,又體麵又舒坦,便是豬油蒙了心也不會乾出害少爺的事……怎麼會故意害少爺呢?這次少爺出事,小的也恨不得一塊去了。”

又哭哭啼啼一頓,仿佛剛剛喊打喊殺要教訓孫大奎的不是他。

齊鳶一直在沉默,烏桕拿不準他的意思,又覺得自己說的差不多了,於是道:“少爺,小的該死,但是衝著這十多年的情分,還請少爺高抬貴手,饒了小的這次吧……”

“多年情分……”齊鳶重複了一遍,冷笑起來,“說實話,我是恨死你們幾個的。你說多年情分,我卻一時想不到有什麼能拿來頂命的,要不你給我講講?或許我聽著聽著,也能改主意……”

烏桕的臉色白了白,見齊鳶麵上毫不掩飾的怒意,顯然是真恨他們幾個,又從中聽出一點緩和的餘地,哪裡會隱瞞,隻恨不得把倆人從小到大一起做過的事情全說一遍,好讓齊鳶想起自己的好,能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太陽逐漸西落,銀霜等了許久不見烏桕出來,乾脆搬了個小凳,邊跟小丫鬟做繡活邊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後麵“吱呀”一聲,烏桕雙目無神,踉蹌著出來。

之後依次是甘鬆和榮久,同樣用時很長。三人被審完後,仍由孫大奎押去了柴房。

齊鳶又開始見院外候著的小廝,這次卻改成讓銀霜來問話了,每個人都需認真回答幾個問題——叫什麼名字,父母是誰,以前在哪兒伺候,乾得怎麼樣,對少爺有什麼了解。

這七八個人都是各處挑來的,有廚房上的,有管馬廄的,有在玲瓏巷製香調回來的……個個都知道這次是個大好的機會,因此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爭著表現自己,如此又花了足足一個時辰。

齊鳶到後來已有些體力不支,但他仍聚精會神地聽各小廝回話,暗暗記住各處人名關係,又默然觀察他們的行為舉止。半天過去,齊府上下裡外的情況,各人物的喜好和利益關係,已全然被他編織成一張清晰又嚴密的大網,深深記在了心中。

銀霜讓人將最後一個小廝送出去,正要問齊鳶晚上吃點什麼好讓廚房單獨做,就見齊鳶臉色蒼白地靠在塌上,血色全無,長睫緊閉,額頭和下巴上也掛著細細的汗珠。

她心裡吃了一驚,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