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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爺,您忘了嗎?那名道士說佛法密宗能逆轉輪回,夫人興許能起死回生。”

崔慕禮動了動眸,“了空大師。”

“對,昨日您沒有赴約,了空大師還差人來問了呢。”

崔慕禮翻開被子下地,“備馬車。”

“您傷還沒好,不如……”

“備馬車,或者滾,換其他人來。”

沉楊無奈照辦,待崔慕禮見過了空大師,說出來意後,了空大師道:“右相請回吧。”

“大師知道此法。”崔慕禮肯定地道。

了空大師是出家人,從不打誑語,“貧僧知曉,但礙難從命。”

“為何?”

“此乃禁術,貧僧不能違背天意。”

“若真如此,佛家又為何要研究出此法?”

“傳經授道時,難免有僧者誤入歧途。”

崔慕禮笑了下,“要是我非要入歧途呢?”

了空大師與他素來有交情,歎息勸道:“崔大人,斯人已逝,你該試著放下前塵。”

崔慕禮道:“大師是得道高僧,我本不該冒犯,但以大師之見,是勸我返回正道重要,還是這滿寺僧人的性命重要?”

了空大師念了句阿彌陀佛,雙手合十道:“崔大人,望你三思而後行。”

崔慕禮道:“大師最中意哪名弟子?無聽?無見?無聞……”

他念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眸中有血色彌漫。

了空大師看出他的殺意,眉頭越皺越緊,“崔大人!”

“大師。”崔慕禮道:“請你幫我。”

“即便施以秘法,能重新來過的也隻有崔夫人。而作為代價,你會功德儘失,滿盤皆輸。”了空大師語重心長地道:“崔大人,你離高位隻有一步之遙。”

崔慕禮搖頭,道:“夫人能重來就好。”

*

了空大師最終妥協,答應替謝渺逆天改命,謀得一線生機。

可逆天改命並非起死回生,崔慕禮回到私宅,麵對的仍是一具冰冷屍體。

了空大師讓他等,機緣到後,他便能再次見到謝渺。

崔慕禮足足等了十年,在小皇帝成為青年後因病去世,大齊失去君主,眾人要推舉崔相為帝時,他在夜裡消無聲息地過世。

眾人惋惜之餘,又想推舉宣平侯周念南為帝。沒想到宣平侯又從皇子中拎了個聽話的出來,繼續攝政為王,輔佐小小皇帝。

……

成為靈魂的崔慕禮飄在空中,漠然地觀望一切。待小小皇帝的加冕禮結束後,他飄回私宅,看著冰床上並肩躺著的兩具屍體,麵容顯露深深哀慟。

他輕撫上謝渺的臉頰,“夫人今在何處?”

崔慕禮。

他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喊,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雀躍,仿佛是多年以前的夫人……

他陡然失去意識,再睜眼時,身處一座陌生庭院。

院子裡有人笑鬨,銀鈴般的笑聲中摻雜著奶聲奶氣的叫喚。

“娘親真壞!”

“娘親壞,那誰好?”

“父親好,父親待笙苼最好!”

年輕婦人抱起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輕點她的鼻子,故作生氣地道:“沒良心的小家夥,虧我辛苦生下你。”

“是您先搶笙苼的糕點!”

“娘親是你怕你糕點吃得太多,以後壞了牙齒。”

“……好吧,還是娘親最好。”

“那再將你的糕點給我一塊?”

笙苼忙將剩餘的糕點全部塞進嘴裡,鼓著兩頰,口齒不清地道:“沒了沒了,回頭叫父親再給您買。”

謝渺和周圍的丫鬟都忍俊不禁,沒人察覺到,在院中角落漂浮著一抹靈魂。

他癡癡地望著謝渺,以及她懷中名叫笙苼的女童,直到一抹頎然身影加入。

謝渺朝那人招手,笑得開懷,“崔慕禮,你快來!”

笙苼跳下地,蹬著小腿奔向對方,“父親!”

與他有著一樣麵容的男子,神情卻比他柔和溫情的多,彎身抱起女兒,用袖子替她擦去唇邊糖粒,“笙苼,今天有沒有氣你母親?”

笙苼道:“沒有,我乖得很,不信您問母親。”

男子轉向謝渺,“阿渺,嗯?”

謝渺道:“還湊合吧,若吃飯時再乖些便更好……”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是崔慕禮在夢中渴盼多年的幸福場景。

他就此在宅子裡“住”下,漸漸知曉許多事情。

如今是慶元十四年,謝渺已與“崔慕禮”成親七年,生下愛女笙苼,二人繾綣羨愛,濃情蜜意。

“崔慕禮”喚她為阿渺,謝渺則直呼其名,將“崔慕禮”三個字常掛在嘴邊。

崔慕禮看著他們恩愛的一幕幕,心中被惆悵與羨慕填滿,靈魂深處偶爾會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了空大師做到了,夫人重新來過,幸運地遇見一個疼她、愛她、寵她的“崔慕禮”。

隨著疼痛越來越頻繁,崔慕禮意識到,他快消失了。

這世界不會再有他,隻剩下今生和睦的一家三口。

夜裡,他站在謝渺的臥室前,伸手想穿過門,不料觸碰到實物,輕鬆推開了隔扇門。

他驚愕地盯著手掌,再抬頭時,謝渺已走到他麵前。

“傻站著做什麼?進來啊。”

崔慕禮被她牽著手,順從地走進屋內,在燭光下仔細地凝視她。沒有冷漠與疏離,她比記憶中更加美麗鮮活。

因為被真切而熱烈地愛著嗎?

她察覺到他的異常,剛想詢問,冷不丁被他擁入懷中。

一個緊到令人窒息的擁抱。

“夫人。”他顫唞著,哽咽地道:“我愛你。”

謝渺回抱住他,聲音帶笑,“我也愛你啊。”

他眼眶熱到發燙,卻流不出淚水,隻能接連不斷地重複,“夫人,我愛你。”

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向她坦白情意。

謝渺當他在撒嬌,耐心安撫了一陣,進內室替他拿換洗的衣裳,待出來時,崔慕禮卻不見蹤影,隻留下一句輕聲的“對不起”。

謝渺一頭霧水,追出去左探右找,走廊上空無一人。

奇怪,人呢?

過了半晌,真正的“崔慕禮”回屋,謝渺拉著他問:“你跑那麼快乾嘛,還順道去換了件衣裳?”

“崔慕禮”一愣,麵不改色地道:“是,我去了趟書房。”

他三言兩語套出剛才的經過,眸光一冷,道:“阿渺,我出去一趟。”

他走到院中,環視周遭後,目光停在了某處。

“從你第一天來時,我便知道你在那裡。”他道:“看夠了嗎?看夠了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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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慕禮隱在樹下,看著冷漠的另一個自己。

“崔慕禮”道:“阿渺今生很好,你的出現毫無意義,走吧。”

崔慕禮低頭看著身體,它逐漸變得透明,仿佛在印證“崔慕禮”的話。

夫人很好,沒有他會過得更好。

他笑了笑,任由疼痛侵蝕靈魂,黑暗吞沒天地。

空中滾落一滴眼淚,砸到地上,成了圓圓的一個小坑。來年春天,坑裡冒出一朵美麗的雛菊,被笙苼摘下來,戴在母親的鬢間。

謝渺抱著女兒,不知怎麼便流出了淚。

為什麼會哭?

謝渺心想,許是因為花太美了吧。

第153章 (番外三)

宣平侯周念南平生有兩件懊悔莫及之事, 一是沒能保住定遠侯府,二是沒來得及向謝渺表明心意。

他出身侯爵世家,因是幼子, 家中待他彆無所求。橫豎爵位已有兄長繼承,他安分地當個紈絝公子,彆鬨出醜聞便好。

他初時也這麼想。

二十歲以前,他是人人豔羨的侯府公子,天資聰穎, 桀驁不羈。他有權有勢有銀子, 不管去哪都被奉為貴賓,想要的東西看上一眼, 便有人主動送到他手裡。

他有崔慕禮那樣出類拔萃的知己, 也有如百裡盛、秦天宇般胡天侃地的狐朋狗友。上有皇後姑母疼愛,下有定遠侯府兜底, 縱觀京城,沒人活得比他更恣意隨性。

他愛玩,走狗鬥雞、喝酒賭博均有涉獵, 但他同樣武藝超群,精通十八般兵器,絕非空有外貌的繡花枕頭。

他從不碰女色,一是覺得女子無趣, 二還是覺得女子無趣,三依舊是覺得女子無趣。

塗脂抹粉、嗲聲嗲氣地往他眼前湊,味兒重的能熏死人, 誰能生出旖旎的心思來?!

哼, 他才懶得跟女子攪和在一起。

——以上是他遇到謝渺前的想法。

在慶元二年,他因為一個賭約, 跑到城門口攔下謝渺的馬車,莽撞的向她索要肚兜。他想得甚美,破舊馬車裡坐的不會是富家小姐,給一百兩銀子換個肚兜,怎麼看都是筆劃算的買賣。再者了,不劃算又如何?他是定遠侯家的三公子,誰能不賣個麵子?

偏偏馬車裡坐著個外鄉姑娘,不認識他也罷,年紀小性子又軸,不僅沒給肚兜,還甩手給了他一耳光。

即便過了四十年,周念南也能清楚回憶起那一幕:小姑娘怒火中燒地瞪著他,滿臉倔強,眼眸亮得驚人。

他腦中霎時浮現一個詞:明眸皓齒。

畢竟不占理,挨打也是活該。他灰溜溜地回去,被百裡盛他們嘲笑許久,正當快忘記這件事時,在崔慕禮家再次遇見她。

當時他們一群人在崔家花園裡玩投壺,幾位小姐也跟著過來,她便跟在最後麵,挪著碎步,低眉順眼,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樣。

他揉揉眼睛,心道:是他眼花不成,刺蝟球怎麼變成了蒲公英?

周念南之前就聽崔慕禮說起過,家裡來了個遠方表妹,是繼母謝氏的侄女。

他還打趣:莫非是你繼母嫁進崔家不夠,還想贈一個?

未料被他一言命中,刺蝟球——不對,謝渺在崔慕禮麵前矯揉造作,全無打他時的彪悍勁。

好家夥,竟有兩幅麵孔呢?

他連忙找到崔二告狀,“你家便宜表妹不簡單,前些日子我無意間冒犯她,好家夥,她二話不說扇我一巴掌……”

崔慕禮頷首表示知曉。

此後周念南便時不時跑去崔府,鉚足勁地破壞謝渺對崔慕禮獻殷勤。崔慕禮在場時,謝渺便忍氣吞聲,但一當崔慕禮走開,她便露伶牙俐齒地回擊,將他諷得牙直癢癢又無可奈何